56、今天十八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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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会结束，宁思月回到独居的宿舍，有些冷清，打开客厅的灯，墙上钟表的时针正正地停在十上。
距离她十八岁的第二天，还有两个小时。而今天，是第一天。
忽然，宁思月褪下身上的薄大衣，换上齐膝的羽绒服，又从衣柜中翻出长长厚厚的黑色围巾，一圈圈地缠绕在脖子上，只露出半张白皙的脸来。
她戴上手套，推着买了挺久但一直没怎么骑过的自行车，走到了去往汉江公园方向的大街上。
圣诞节的夜晚，寒风瑟瑟，出来运动的人很少，也没有人注意到自行车上的宁思月。
碰上路灯晦暗不明的时候，她就会下来，在漆黑的夜空下，推着车走上一小段。
“风中有朵雨做的云，一朵雨做的云……”
定昏时分，真的会使人感性起来。
不知不觉，宁思月就唱起小时候妈妈经常哼的老歌，四周静悄悄的，只能听见她清润的声音。
“刚刚风无意吹起，花瓣随着风落地，我看见多么美的一场樱花雨……命运插手得太急，我来不及，全都要还回去，从此是一段长长的距离，偶尔想起总是唏嘘，如果当初懂珍惜”
“我知道眼泪多余，笑变得好不容易，特别是只能面对回忆和空气，多半的自言自语，是用来安慰自己”
回忆起几句来，她就唱几句，然后切下一首，很快就换到江美琪的《想起》。
初次听这首歌，是初中一节体育课，她和何琳躺在学校的操场草坪上，脑袋挨着脑袋，一人塞一只耳机，mp3就放在中间。
明明是两个从没经过爱情的小姑娘，却傻里傻气地哭得满脸泪痕。
到如今，宁思月依旧对里面的爱而不得没有任何切身体会。但是她却很明白，命运插手得太急，针对的从来都不仅仅是恋人。
这段是上坡路，腿已经有点疼了。她再次停下自行车，走到一旁，推着它，继续前进。
其实，她自己是不是就好似这辆自行车，即使走不动，不知道往哪里走，其实已经累得不行，也要被推着，一点点爬坡，直到精疲力尽。
宁思月轻柔地抚摸响铃，听它发出清脆的响声，很是悦耳。
因为没有谨遵医嘱，当时腿还没完全复原的时候就开始练习，所以之后二次伤过脚踝和膝盖。
前两天去看医生，对方表示，如果一直这样高负荷地训练、表演，她最多只能坚持到合约期满的时候，或许以后都不能跳舞了。
所以呢，她能过就是这样的人生吗？和曾经预想的，完全不一样的人生吗？不是觉得现在不好，而是不甘心，不甘心见不到那个期待中十八岁的自己，二十二岁的自己。
思绪紊乱的时候，宁思月脑海里冒出《米开朗基罗传》那段被无数人引用的经典语录，“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看清生活的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
大家都在被鼓励，朝着这条路义无反顾。可是，做英雄很难的，比想象中难多了。
因为夜间不辨方向，明明二十分钟就能到，却硬是骑了半小时，虽然是短暂的一会儿工夫，宁思月却感觉自己仿佛走了十几年，正如大脑闪过的那些过往，一字一句，历历在目。
和她想象的一样，这个时间，弘大狂欢的人们远远比在江边受冻的多。
即使这样，宁思月仍是发现了一个埋头啜泣的二十多岁女孩，以及她身边的几瓶烧酒。
如果是认识的朋友，宁思月也会选择安安静静地坐在旁边陪伴，等她自己缓解好情绪，再出言安慰。
更何况，这是一个陌生人。
“你也失恋了吗？”果然，在意识到不止她一个人时，女孩也镇定下来，开始倾诉，尽管说话的声音还带着哭腔。
“阿尼呦！只是忽然想到江边坐坐！”汉江边的灯光很暗，再加上宁思月的黑围巾遮住了脸，女孩并没有立刻认出她。
“你看上去很像爱豆！”饶是如此，她的气质身形，仍旧让女孩联想到明星。
“是吗？谢谢您，也许我该去SM面试了！”宁思月脸不红心不跳地开玩笑。
“为什么圣诞节是一个人呢？像你这样的不应该有男朋友吗？”
“没有的呢，男人们都不长眼睛的，不然怎么会让您这样的女孩子在圣诞节流泪。”
“你比我小吗？怎么一直在说敬语呢？”听到宁思月的话，女孩有些不好意思，却因受到了称赞，带着泪痕笑起来。
“应该吧，我今天刚刚好十八岁！”
“啊，还没有成年呀，那要比我小得多。生日粗卡！”
“谢谢！”
“圣诞节出生很特别呢，我只知道唱《You Know》的Sara好像也是圣诞节出生的。”
“是嘛？那我回去应该听听她的歌了。”
“我也不是很了解她，但是她唱歌很好听，我平时听她的歌会多一点。我男朋友还送过她的专辑给我。”提到男朋友，女孩顿住了，又低下头，“现在是前男友了。他没长眼睛，喜欢上了别人。”
“我们在一起三年，我哭了三个小时，一年一小时，已经够了！”刚刚还委屈得不能自已的女孩现在看上去很是洒脱。
“Sara出《Blank Of Love》的时候，我看过她写的手写信，她希望饭们能够都多爱自身一点。虽然可能不算是她的饭，但是我也喜欢多爱自己一点的感觉。”女孩站起身，灯光勾勒出她的剪影，好像带着光环，“而且，明天我还要上班，男人没有了，金钱可要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
“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都会过去的。未成年，你也快点回家吧。”
“内！”
目送着女孩渐行渐远，宁思月莫名心情轻松舒畅起来。
从前想要学跳舞，是因为在电视上看到参加桃李杯的姐姐泪流满面地接受采访，内心受到极大触动，想成为和她们一样的人。
那个年幼的自己深深被姐姐所影响，将舞蹈看作颇为崇高的事情，哪怕是当伴舞，能够站在那个舞台上，都显得格外光芒万丈。
其余种种，不论琵琶，声乐，都是附加的兴趣爱好。唯独舞蹈，是生命的一部分。
现在想来，真是既青涩又幼稚。
世间三百六十行，缺一不可，哪一行不是伟大又崇高的。
正如她现在，看似没有过上想要的生活，但是踏上了一条同样有意义的人生道路。
会有人因为自己的话受到鼓舞，从失恋的阴影里走出来，也会有人站在高楼上觉得日子过不下去的时候，听到自己的歌，觉得还可以再多撑一天。
这些都是意义，虽然和曾经的想象有所出入，但不能否认它们的价值，甚至从某种程度来说，它们的价值比当舞蹈演员还要多。
“呦波塞呦！”正在宁思月思考的时候，电话铃声响起。
“不是有祝贺过我嘛！”
“我现在在汉江边。”
“因为无聊，所以出来转转。”
“内，好，我等一下。”
“忙完了吗？”
“知道啦，下次无聊就给你打电话。可是，某位同学是不是忘了自己的手机明天就不在自己手上了。”
“声音怎么忽然有点嘈杂，在干什么呢？”
“那需要挂电话吗？”
“没事就好。”
“明天就没有拥有手机的快乐啦，要好好珍惜呀。”
“是蛮冷的。”
“真的不用，不方便的。”
“骑车十分钟就到了。”
“没关系，内，圣诞节快乐！”
“猜不到。”
“不会吧，猜不到所以就不告诉我了吗？”
“谢谢，我很喜欢，家里面现在特别多你送的礼物，都要摆不下了。”
“内！明天一定会记得到公司取的！”
“内，怀挺，一起加油。”
“内，明年会再一起拿奖的！”
“内，现在就要回去了。”
“等我到家里会打电话的。”
“为什么？不放心我吗？”
“内！我会快点回去的，二十分钟后打来就可以了。”
“内，会注意安全的。路上有路灯的。”
好容易挂掉电话，宁思月骑上车子，准备回宿舍。但是，只骑到了一小段，就看到男孩子握着把手，坐在自行车座上，出现在她面前。
她惊讶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即便对方戴着的棒球帽把脸遮得严严实实，宁思月还是紧张地四下张望。
“我担心你，不放心你一个人回宿舍。”看着宁思月眼神里你疯了吗的意味，吴世勋依然眸中带着笑意，“虽然知道狎鸥亭离蚕院公园很近，但是还是没有办法安心，所以听你说在汉江边的时候，我就骑了自行车，出来找你。”
怪不得她刚刚听着电话里忽然乱乱的，这下她一点责怪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卡加，我在前面，这样就不怕看不清路了。”
他们一前一后，中间隔着一大段距离。
看着吴世勋穿反了的外套，宁思月一下想象到他出门时的慌乱，她拿出手机，给推着车子的吴世勋打电话。
对方顿了一下脚步，随即按下接听键。
“呦波塞呦。”少年清亮的声音昭示了他的好心情。
“下一次再出门的时候，不要着急，如果你告诉我，要来找我的话，我会一直等你的。不论什么时候，我都会等你。”
“鹿哥说，中国的十八岁很重要，就像韩国的二十岁一样，代表着成年。所以，现在约定好的事情，就不能再像小孩子一样反悔了。”
“内！不反悔！”
“那么，答应我，如果下次想在半夜出门，又不想麻烦别人，就给我打电话吧，就像现在这样，虽然远远地打着电话，但能让我知道你的安全。”
“那如果手机被收了怎么办？”
“如果打不通，就乖乖待在宿舍里，看看我的影像和照片，让心情好起来。”
“好像fan一样。”听到少年颇为傲娇的话，宁思月笑出声。
“难道你不是我的饭吗？我可是Flora诶。”
“当然，我是你的饭，答应你！”宁思月重重地点头，不是哄小孩子的口气，而是，真心实意。
***
这天夜里，宁思月梦到了曾经。
五岁的小姑娘看着电视机里舞者的窈窕身姿，眼里闪烁着光芒，像星星一样。
如今的自己蹲下来，摸着小姑娘的头，“对不起，因为我的缘故，可能你的舞蹈梦要在二十四五岁的时候终结了。”
“没关系，我知道，你已经站在好大好大的舞台上跳过舞了。”小姑娘侧过头，声音稚嫩，手里还比划着。
十岁的小姑娘从同伴口中知道，原来老师和当时流行的《十面埋伏》女主角都毕业于北舞附中。
她看着如今的自己走在下课的小不点身边。“对不起，因为我，你没有能够去北京上学。”
“没关系，听说你去国外了，这样也超酷。”
十四岁的小姑娘收起琵琶，背着沉甸甸的琴包，在门口等着来接自己的爷爷。
如今的她也陪着一起等，“你这段日子一定很难熬吧，对不起，虽然这时候付出了那么多努力，却依然没有活成期待中十八岁的模样。”
“没关系，十二岁的我也很努力，但是现在依然没能去北京念书，她都没有怪我，我又怎么会怪你呢。因为你就是我的选择。”十四岁的她扎着马尾，笑容中带着安抚一切的力量。
“看，姥爷来接我了。”
忽然间，姥爷出现在她们眼前。
“月月，想不想姥爷？”
当姥爷走过来的瞬间，宁思月泪如泉涌，想说什么却张不开嘴，只能拼命点头。
“我们月月乖，姥爷知道我们月月已经特别特别努力了，是不是？小时候的月月也知道。”
“就算我们月月没有成为大明星，没有去北京上学，就是个普通人，姥爷也喜欢我们月月，什么样子都喜欢。”
“你总觉得现在的自己没做好，对不起以前的自己，才不是嘞。以前的你，现在的你，都是我们月月，过去的你怎么会不喜欢自己呢。”
“已经十八岁，大姑娘，不哭了啊，以后就光笑，开开心心地笑。”
“十八岁，我们月月会更有福气的，啊。”
随着话音落下，姥爷的身形逐渐消散，而宁思月也睁开眼睛。
这是梦，但湿透的枕头告诉她，泪水都是真的。
“所以，十七岁的我，已经把人生交给你了。请继续加油，十八岁的我，就这样往前走吧，就算走错了，也没关系。”
作者有话说第56章 今天十八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