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二 一个结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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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一日，天空明朗。
苏凝默恍惚醒来，发现自己还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温暖的阳光正静静地自明净的窗口洒在她的脸上。窗外几只不知名的鸟儿扑棱棱飞过，发出几声清脆的鸣啼。
床头的茉莉花还在散发着清香，桌子上还放着大束大束的各式鲜花，水果，零食，以及一个巨大的红色蛋糕盒。
这些应该又是那个人悄悄送过来的吧，趁她睡着的时候。
她恍然想起今天是自己的生日，慢慢坐起身来，捂住胸口剧烈地咳嗽了一阵，扭头看着镜中那个曾获无数殊荣，众人追捧的红颜医师，如今正值二十多岁的花样年华，却已是脸色苍白，面容憔悴，纸一样薄命的女子。
她已经很久没有做过噩梦了，而昨晚的梦境中的一幕幕，却无比清晰地印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这也许是一种预兆也说不定。她的嘴角泛起一丝自嘲而又苦涩的微笑。也许梦中的那个怀拥骷髅男子是死神，因为只有死神的身上才会带着那种死亡的气息，特地在她生日这天托梦，宣称即将带走她这久病不愈，苟延残喘的灵魂。
她下了床，拖着沉重的步履来到窗前，看着窗外云淡风轻，绿树红花，世景繁华，春意盎然，眼中不经意飘过一丝眷恋。
这样一个温暖的人间。
她何尝不想多做停留，可惜身为医生，自身的情况她比谁都清楚，那颗每况愈下的心脏，使她已经没有多久的时日可以停驻在此。
一声轻叹，她挥手拉上了窗帘，却因用力过猛引来了一阵剧烈的咳嗽。
手机铃声在此时响起，来电屏幕上显示着那个熟悉的号码。她连忙取过一条白色毛巾捂住嘴巴抑制咳嗽，待到渐渐缓和后才按下了接通键，把手机凑到耳边。
“凝默，生日快乐！你终于肯接我的电话了......我让人送去的礼物，你都喜欢吗？”音筒里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听上去稳重而又低沉，富有磁性，却掩饰不住语气里所带的一丝欣喜。
“凌晓雾，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再打电话来了吗？我不想再和你有任何关系！”她冷冰冰地打断他。
“但你还是接了电话，不是么？别再欺骗我了，也别再欺骗你自己......”
崎岖的环山公路上，一辆白色法拉利正在缓缓行驶，里面坐着一个拿着手机的西装革履的年轻男子，棱角分明的面孔上神色凝重，隐隐带着一丝憔悴，他声音的分贝在渐渐提高：“无论如何我也不能相信，你竟然如此突然地提出分手，也无法接受！如果你认为仅凭那个不知所谓的心脏病就能把我们分开的话，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他漆黑的眸子宛如夜晚天幕中的寒星点点，掠过一丝心痛：“我现在就开车去接你，相信我，我们一定会有更好的办法的。”
“难道你还不明白吗？我们已经不可能了！为什么到了这个地步，你还不肯放弃我！？我是医生，我自己的情况比谁都明白！离开我，你可以有更多的机会找到幸福！还有很多很多比我更好的女孩！”苏凝默的脸色苍白如纸，痛心疾首地大呼，却引来了又一阵剧烈的咳嗽。
电话另一头是良久的沉默。
“还记得我们当初的承诺的吗？”车里的凌晓雾靠在椅背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轻轻闭上眼，仿佛陷入了深深的回忆里，声音低沉，“我还记得那个北海道飘雪的冬天，我说过无论如何，都要把你娶回家，做我的新娘。”
苏凝默微微地怔住了，捧着手机沉默了很久很久，一滴眼泪沿着她苍白的面庞缓缓流下，冰凉而又苦涩。
“究竟我要怎么做......你才能放手呢.......我已经不爱你了，已经不爱你了，你难道听不清楚吗！？”她心如绞痛，声音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泪如泉涌，一滴滴地落在瘦弱白皙的手背上。
“不，我永远都不会放手，只要你还活着，只要我们还有在这个世界上相遇的可能......你就永远都是属于我的人！”沉重的声音一字一顿地缓缓传来，带着一丝霸道和坚决。
“那么......”苏凝默的目光落在手中那块刚才咳嗽时用来堵嘴的白色毛巾上，顷刻间面如死灰，目光涣散，怔在原地沉默了良久，声音忽然变得无比平静，“要是我死了呢？”
上面沾着一大块鲜红的血渍，——病情已经恶化到了她意料之外的地步。
“凝默！”电话另一端的声音似乎猛地一震，继而传来一声焦急的呼唤。
“要是我死了，你会不会放下过去呢？时间会让你渐渐忘记我，淡忘有关我们的一切，重新找到新的幸福......”她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块被血染红的毛巾，水眸失去了神采，嘴唇苍白，喃喃自语地重复着，“只要我死了.......只要我死了......”
“不要胡思乱想！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弃你的，答应我，也为了你自己，好好地活下去！”音筒另一头传来低沉而又心痛的疾呼。
“我懂了。”她苍白的脸上忽然露出淡恬的笑容，平静地说，“我好久没有出去走走了，抽个时间，我们一起去爬山吧。”
夏日的青木崖如同热情似火的少年，崖下深谷中大大小小的天然山瀑激流奔腾，水花溅溢，无止无息，传说中这里是古代战乱时孤魂的故乡，无数无处可去的孤独灵魂聚集在一起，顺着巨大瀑流的牵引，一起涌向崖底望不见尽头的某个未知的归宿，泯灭在遥远的时空里，埋葬在那个谜样的死亡之地。
十八岁的时候苏凝默来过这里，那是她和凌晓雾进入热恋中的第二年，她和他都在同一所大学里，他们四处旅行，站在这崖上欣赏着四季如春的景色，梦想着他们的未来，以及许许多多美好的愿景。
她从未想过，不过短短几年时间，这里竟然会成为自己最后的归宿。
大风拂乱了她的长发，无数青丝在风中纠缠，凌乱，纷散。她一身素衣，轻飘飘地站在山谷的最顶端，无声地向下望去，脚下的轻云飘渺，山雾迷蒙，云雾的深处似映着她那憔悴苍白的淡恬脸庞。
“凝默！不要做傻事！！”身后远远地传来一声疾呼，一个人从他的白色法拉利里跳出来，飞快地向她冲去，他笔挺的西装被大风吹开了，领带在空中扭的乱七八糟，一边大口地喘气一边拼命地向前跑，样子看上去有些狼狈，“为什么不等我？为什么？约我在这里见面，却不等我去接你？为什么你所有的事都宁愿自己一个人扛着背着，不让我哪怕帮你背负一点点？我不相信有什么困难是不能面对的，只要有我站在你的身边！”
而站在崖上的苏凝默只是转过身来安静地看了他一眼，恬然莞尔，笑靥如花。
十二岁的时候，她懵懂地幻想未来嫁给一个王子，然后一起活在童话里。
十七岁的时候，她真的遇见了她梦想中的王子，他简直像是只会在童话中出现的完美情人，高大，英俊，潇洒，热情，执着，骄傲，富有，在某一天里忽然奇迹般地出现在她的面前，紧紧拥抱着她，告诉她将是他永远的公主。
她依然记得那天樱花盛开。
和凌晓雾一起度过的那短暂的几年时光，是她生命里最美好的记忆。
而现在，它们将统统变成另外一个人的回忆，被永久地封存甚至遗忘，就像那些苍白的云絮，最终将被风吹散，飘飞不见。
此刻，她静静地看着那个生命中最爱的人正在跑向自己，她却宁愿从来不曾和他遇见。
正是因为她太了解他，也太了解自己。他太完美，对爱情又如此执着，她不想让他的一生只留下一个空白的影子和那些如云絮般缭绕不散的痛苦回忆。
是的，他依然执着如他，但她，已经不能够再留在他的身边。
大风吹来，她的目光掠过他的头顶，双臂缓缓张开，衣衫在风中猎猎作响，身体就势向后仰去，宛如愁云间一只折翼的白鹤，羽翼凋零，飘飘坠下。
“凝默！”
奔跑中的人停下了，错愕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向前伸出的手臂僵直在半空中，仿佛还想抓住什么。
“苏凝默！你以为这样就能甩掉我么？”他大口地喘着气，嘴唇颤抖，眼中掠过一阵模糊，霎那间眼神又变得坚定毅然，冷若寒星的黑眸中透着点点滴滴的心痛，望着她跳下去的方向，一字一顿地大声吼，“你错了！你记住，我永远永远都不会让你离开我的身边，即使你死了，我也要追到另一个世界！”
耳畔风声回响，手心冰凉而又麻木，身体仿佛已经不再属于自己，轻飘飘地宛如一张白纸向下飘落，连心跳也似乎一并停止了。悬崖上的天空越来越远，那些明镜淡抹的云烟仿若映出生前一世的记忆，一幕幕地回放在她的眼前，宛如时光倒流，伴随着她的视线渐渐模糊。
这就是将死的感觉么？她恍惚地想着，隐约间听到崖顶有巨大马达发动的轰鸣声，似若伴随着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暮鼓晨钟。
在她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模糊的视线中依稀看到一辆白色车影自崖顶狂速飞出，直逼着她的方向，伴随着无数的碎石凝土，轰然坠下。
傻瓜，你为何要如此执着......
苏凝默默默地想着，闭上了眼睛。一秒之内她觉得自己的心完全碎了，却感觉不到疼痛，大概是因为马上就要死了。
如果可能，如果还有一世能够遇见，我一定会做你的新娘......
那一瞬间她听到一个声音，那是来自她心底的，深深的，最后的愿望。这个声音宛如一滴水，落入池中激起无数圈涟漪，穿透空气的重重阻隔，融入了整个空谷中，被无限放大，所有的巍山，河川，流云，草木，都记住了这个声音，层层回荡，无穷无息。
眼前仿佛忽有极光乍现，炫雾重重，扑朔迷离，冷风扑面而来，几乎无法呼吸。
一切都结束了......
她已意识涣散，一丝微弱的残念在脑中一闪即逝，随后便完全失去了知觉。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二 一个结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