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个无辜的妈粉》鹤枝

16、神明特

　　到了下午两点多节目组才正式重新开拍，后期还没确定两个公司的风向，不知道会怎么剪，就按原剧情让利特拉着箱子假装刚到的样子。之后他也经历了韩婆婆魔鬼训练式的农活考验，当然这一次是尹恩熙又撒娇又卖萌要求韩婆婆假装的。本来也没剩多少耐性的老太太看见她这样子就更来气，当着摄像机白了她一眼，恨铁不成钢地说她这样丈夫会不珍惜她。
　　利特在小院子里挖着坑埋泡菜，听见这一句立刻回头认真说：“奶奶，我会很珍惜她的。”
　　明知道他是在营业，尹恩熙还是被撩得面红耳赤差点当场母爱变质。

　　晚饭后安排联络人给利特和尹恩熙介绍韩老太太的事，为了不引起老太太怀疑，节目组给他们叫到出了村子的一个小亭子里拍摄。亭子建在一片看着很高耸的礁石上，他们刚坐在里头的石凳上海里就卷起浪来狠狠打在底下。大自然才叹了口气就让他们所在的这点小建筑看起来摇摇欲坠的，尹恩熙下意识揪住在场她唯一比较熟的利特的袖子，有点怕怕的。
　　利特对于小粉丝的依赖非常受用，反手悄悄握住她的手。
　　尹恩熙偷摸摸抬眼瞅他，见他就跟平常拍摄一样微笑着盯镜头，念了三句“罪过”就随他在镜头前表现了。
　　这个联络人是韩老太太的侄子，也是她目前还活着的唯一一个亲人。
　　韩老太太早年是第一批出村子上学的人，那个年代上学的人都不多，何况还是女孩子。她也是求了很久才让家里人允许她去首尔上大学的，当然得拼了命地留在这里。
　　六十年代韩国第一批有线电视主播开始招聘，她觉得是个很好的机会，然后以第一名的成绩成了最早的放送人。她也慢慢有了些粉丝，那时候只有有钱人才能收看有线电视，偶像和粉丝之间的距离也没那么远，有个男人通过领导联系上了她。
　　她也才在首尔待了三年多，大部分时间不是学习就是在工作，在那个男人殷勤的攻势下很快就恋爱了。
　　本来一切都很好，男人也很爱她，直到她怀孕。
　　那个男人的家里根本不可能要一个乡下来的女人当媳妇，之后就干脆动用关系让别人顶替了她的工作。她在首尔待不下去了，她咬牙坚持拼命努力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工作，什么也没做错，好像只是因为谈了场恋爱就轻易地失去了。
　　村里人根本不懂她之前来信提到的电视台和节目，看她心比天高跑出去瞎混几年大着肚子回来，各种能想象的不能想象的闲言碎语都到了她身上。她逐渐的就不太愿意出来见人了，整天都在家里，但那时候她还是个很和气的女人，这个联络人还能记得小时候姑姑在家给他拌杂菜吃的样子。
　　后来她的孩子出生了，一个男孩。那个年代的农村，做单身妈妈会被说更多的闲话，她父母为了女儿着想，趁她睡着偷偷把孩子抱走了。
　　这是韩美因一生孤独生活的开始。
　　她醒来之后立刻知道发生了什么，然后变得不太正常，大冬天也发了疯似的光着脚跑出去。孩子不知道被丢到了什么地方，她出去了一趟没有找到，不知道是不是对家人失望了，也没有问一句，直接搬到了村里废弃的小草屋里。
　　从那之后她谁也不见，谁也不许进她的房子。
　　后来村子里统一改建高危建筑，给她搭了个小砖房，就是现在他们的样子了。

　　利特听了有点感慨，恰好这时迎面来了阵海风直接刮在脸上，让他掉了两滴眼泪。
　　尹恩熙对于利特的善良和共情能力简直不要太了解，她把韩奶奶的故事听到三分之二就开始单手摸索身上的口袋，然后掏出一团皱皱巴巴的卫生纸来准备给儿子擦干眼泪。故事讲完一扭头，果不其然，她看到利特眼角泛红，脸上直接挂着两行清泪。尹恩熙借着海边月色，快稳准狠，直接把虽然没用过但看起来很不卫生的卫生纸糊到他的额头，然后在利特那张可操作范围很小的脸上飞快地抹了一圈。
　　原本想照顾流眼泪的小粉丝的某位偶像：……这纸怎么一股辣炖鸡块味。
　　尹恩熙：啊这纸好像是上次贤俊哥给买的猪蹄里的。
　　摄像pd从镜头里异常清晰地看到全过程，并精准拍到了出道十五年·以洁癖著称·自我管理一流的大前辈男团队长脸上沾了几片白花花的卫生纸絮：……怎么办，我现在只担心尹老师会被直接推进海里。
　　自从暴露粉籍之后就郁郁寡欢分外收敛的尹恩熙：哈，原来光明正大照顾多愁善感的儿子是这么的快乐。
　　无法用言语形容心情·难得嘴笨的朴主持人：……

　　短暂的停滞之后，利特问联络人还有没有真么其他的事要讲，联络人说是想让他们帮忙找一下当年那个被送走的小弟弟。
　　当着镜头，利特下意识开始想应该怎么回应才更合适，尹恩熙却把碎成一团的卫生纸塞回口袋，直接说：“我们能帮上忙的事一定会帮的，实不相瞒我从来的第一天就已经在计划给韩奶奶买个电热毯和电磁炉了。她的小屋里有很大的安全隐患，如果你作为唯一的亲人真的很关心她，可以先帮她管理一下这些事。找亲人这样的事，我们能借节目帮上一点忙，但肯定不比专业的志愿者组织和寻亲节目来得快，不如去那些渠道上问问看。我看你穿得也很体面，听pd说是从城里来的，既然有经济能力，不如先解决奶奶的生活问题。”
　　利特抬手捂住尹恩熙那张叭叭个不停的小嘴，微笑着收拾局面：“亲人确实是很重要的呢，我们夫妇两个一定会尽全力帮忙的，我们也相信看了节目之后有能力的人都会帮助韩奶奶的。只是这是韩奶奶的私事，我们应该先问一下她的意见，对不对？”
　　这件事如果是跟节目组沟通过的，pd们不可能不提前告诉他们，利特看着跟来的作家也很堂皇的样子就知道这是这个侄子自己突然提的。具体情况他们并不知道，所以决不能盲目答应，万一这人之后拿明星口头答应的事做文章，事情就会变得复杂。
　　那人还要跟看起来更好说话的利特再提别的，尹恩熙眼看着强撑精神在摄像机前维持状态的利特终于露出了点倦色。她护犊子地把牵着的手往身后一扯，人同时上前一步，昂着头打住了男人的话头：“对不起啊大叔，我们家利特欧巴今天太累了，我心疼。谢谢你给我们讲韩奶奶的故事，有什么其他的明天来韩奶奶院子里再说吧。”
　　pd们已经深刻了解了尹老师的不按常理出牌，但这次却不得不为她的聪明劲点赞。再说下去，利特身为公众人物还真是不能太强硬地拒绝，不然也是留下话柄，但她说就不一样了，她一下把局面变成心疼丈夫的小妻子，还让人没法反驳。
　　回去的路上摄像机只开了一个，远远地在后面拍一个一起回住处的背影。
　　利特依旧牵着她，没再说过话。
　　尹恩熙以为他还在想刚刚那个男人的事，就悄悄踮脚凑近他耳边，邀功似的：“怎么样，我厉害吧。”
　　利特实在喜欢她刚刚护着他的时候那个凶巴巴的小模样，简直跟冲着弄乱玩具的赫宰发泄不满的朴心空如出一辙，更重要的，是她说的那句“心疼”。利特真的习惯了紧绷着，这些年在镜头前是，在弟弟们面前是，甚至在家独处的时候也是。他好像被拧紧了弦的音乐盒，必须得一刻不停地跳舞，要是停下就会彻底崩坏。可是刚刚她往后扯他的时候，他就下意识顺从她的力道往后挪了半步，听她说完后就真的没再开口，任由疲倦翻涌着上来。
　　他好像真的该停下来了，是不是。这个想法一出现的时候他自己都有些错愕，然后好像为了确认什么，他在她期待的眼神里笑着抬手拍拍她脑袋，又轻轻揉了揉，声音低不可闻，像是温柔的喟叹：“这么聪明啊。”

　　这一晚的月亮又很亮，两边都有高高大大的树挡着，冷肃的白色倾洒进林间小道里，这条路曲折的看不见尽头，四周寂静，连虫鸣都没有，甚至听不见海浪。他的头发重新染回了黑色，穿着件白衬衣，出来得着急只搭了个长外套，说话时还会带出点半透明的雾气。一瞬间在眼前就把他的脸朦胧得只剩个轮廓，再逐渐清晰，像随时都会消失一样，美好得实在不够真实。
　　怎么会有人什么都不用干，只站在这里，微微笑一下，就可以像闪着银辉降落的神明，她想。

　　尹恩熙听出他的困倦，就跟着放低了声音，抬手捂住他被海风吹红的耳朵，然后轻轻地，轻轻地回答：“对呀。”

　　最近出的事让我心力交瘁，惊觉原来我也到了要送走亲人的年纪了，有能陪在自己身边一起度过难过的人真的太重要了，哪怕不说什么话，只一起待着就会很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