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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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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嗙嗙嗙——平安无事！！~~”
打更夫嘴里呼着白雾，扬起脖子尽可能止住全身的颤抖，可尾音还是喊变了调子。
打更夫莫名其妙的紧，此时分明是小暑，往常夜风徐徐，舒爽极了，怎得今日这般寒冷？
方才从更楼中出来时，未察觉，越往街道深处走越觉如入冰窟。
打更夫衣衫单薄，又怕误了时辰，不好回去加衣，只得将棒子插到腰间带上，铜锣挂上手臂，着实耐不住寒，边走边搓着上了寒气的身子。
“欸，张老哥！今儿个是你的班儿？”
这个叫张老哥的打更夫忽闻有人叫自己，寻声看去，正是刘记客栈的店小二，看他那带歪帽子的模样，定是偷懒刚睡醒，错过了关店的时辰。
“小子，快给你老哥来碗热乎的！今夜邪气的紧，快他娘的冻死你老哥了！”张老哥两脚蹿进铺中，边唠叨边跺脚。
小二鼻尖也红通通的，端了两碗冒热气的白水，一碗给那张老哥，一碗自己捂在手里，边嘬着边抽鼻子道：“我睡得正香，都梦着老家隔壁小妹儿了，正套近乎呢，楞是给我冻醒了！这大夏天的...”
正说着，小二突然平白打了个冷激灵，脑袋转了一圈，扫了扫周围，见这楼里只有他和张老哥放了点心，微微弓起了背，神秘叨叨的嘘声问道：“张老哥，你说这情况...是不是那事儿啊？？”
这张老哥吞了一大口热水心想这小二着实没眼力见。
打更夫本是二人一起，互相有个照应，可与张老哥一并的小子犯痢疾，人整个虚脱在家爬不起来，不得已张老哥今儿自己上工，又遇上这种鬼天气。
好在张老哥胆子大，对牛鬼蛇神一概不屑，嘴上比这小二还没忌讳，把手里已经变凉的水干光后，抹抹嘴，大手一挥，眼睛瞪得极亮，开始唠闲话：“小年轻见识少，我就不一样了...我、见、过！”
张老哥长相属于粗犷那种，即使是笑起来也有点坏模样，这诡异的氛围把小二直接吓出一身白毛汗，更冷了。
张老哥看小二一副想听又害怕的模样，“嘿嘿”两声，就开始讲了起来。
原来，这坊间有个或真或假的传闻，是关于一家棺材铺子的。
据说，这家棺材铺子四周无窗，仅一门进出，活像个棺材，而这门一年也开不上几回，也没个做生意的样子。
这铺子的店主脾气也怪异的紧，卖棺材凭眼缘，且从来不收钱，而是用其他东西交换。
所换之物的价值也非常令人不解。
据传曾有人用自家母亲生前用了半辈子的旧木发簪换了一副上等楠木且顶部配有琉璃的棺材，这还没完，棺材铺子还包办了整个葬礼，好不风光。
也曾有土财主想给自己家老爹置办个风光，结果翡翠玛瑙金山掏了半下子，竟是连店主的面都没见到。
而要说更怪的则是这家棺材铺子每每卖出棺材，必然会有反常之事，譬如夏夜如寒冬，冬夜如酷暑，鸟儿在地上跑，鱼在天上飞之类。
“张、张老哥...你说你见过...你见过啥啊？那家铺子？”小二又打了两碗热水，手上捂着碗，牙齿不自觉打架。
“铺子算啥？”张老哥一口闷了滚烫的白水，嘴里吐了些白雾似是暖了些许，抽出腰间棒子，起身朝外走去：“我见过他们运棺材！得亏我胆子大，要是你大半夜撞上那些东西，估计得直接蹬腿了！这天儿太邪乎，你赶快关了门回家去，夜路走多了，小心撞到鬼！”
小二也就十五六岁模样，吓得快尿裤子了，也顾不上收拾，关了店门就闷头往家跑。
张老哥混了两碗热水，身上出了些薄汗，又虎了个傻小子，心情好了不少，边打着更边朝街深处走。
这整条街被一条南北向的穿城河分成了东西两条，东街与西街仅有两座桥相连，第一条是居于城中的，而另一条则是在整条街稍远偏南处。
张老哥往常打更从东街头走到街尾，习惯了走远处的桥到西街，但今日注定不同往日。
桥中间有俩人。
准确的说是，一人坐着，一人躺着，挡在了桥中间。
张老哥心上咯噔一下，怪事年年有，往年只有听的份，今日倒是真撞上了？
张老哥抬起手上马灯往前伸着，想照清楚些那两人的模样，这一看心上又咯噔一下，嘴巴干巴巴开阖两回楞是没说出话，转头就疯跑起来。
待那张老哥跑远了，桥上坐着的人似是松了口气，伸出双手颤颤巍巍举起，正了正头上的稻草盖头，那双手骨瘦嶙峋，在月光下更是单薄枯瘦如枯树枝。
稻草盖头下是一张苍老的面容，在这寒夜，老者似是已经坐了许久，鼻下苍白的胡须已经结了冰。
老者缓缓低头看了眼身前躺着的人，眼中流出些许悲凉，没忍住，摸了摸那人稚嫩的脸庞，触感僵硬，指尖传入的冰冷比这夏日寒夜还要寒的多。
老者似是怕那躺着的人觉得冷，将盖在上面的稻草席子掖得紧了些，随后微微皱眉，有些焦虑的看着摆在正前方的香炉。
这香炉还是他从庙里借的，明日便要还回去的。香炉中点了三根清香，已经燃了过半，如此寒冷的天气也没能让他燃的慢些。
老者从兜里拿出一张纸，纸上有字，这字还是他托庙里的小师傅帮写的，他不识字，但是他知道这两个字的意义，这是他的筹码，也是他唯一有的东西。
老者将纸递到香尖燃红的香头上，那纸很快便被点燃，那两个字不多时也被吞噬，老者心中默默祈祷。
忽而，平地刮起一阵邪风，纸灰直上夜空，消散。
随着这风刮起，香炉中的清香忽然加速燃起，老者顿时慌了，可他不能出声，这是规矩。
“老头儿，你命数将尽，连快棺材板都换不起的。”
就在那香燃尽之时，老者耳边炸起一人话语声。
分明话语声是贴耳的，可老者身边并无一人，老者惊喜寻声找去，却见夜中静静流淌的穿城河不知何时冻成了冰，冰上升了重重白雾，雾中缓缓有一队人朝自己走来。
老者年岁大了，眼神略有不好，用力眯眼看去，登时吓得倒抽口气，慌乱中，不由得跪地朝那队伍大拜。
那队伍中的人似是觉得老者有趣，含笑道：“老头儿，我又不是佛祖神仙，你拜我作甚？”
“......”老者依然不敢言语，生怕好不容易迎来的被自己开口说跑。
那队伍看似走得缓慢，但转眼间便已经到了桥下，队伍中的人口中似是说些句什么，整个队伍突然如驾雾飞起般，腾空停在老者前。
脱离了浓雾，这队伍便清清楚楚的亮了相。
若是那打更的张老哥还在，看到这些也必然不敢再口无遮拦的讨论鬼神了。
这队伍...乍看下，没有活人。
打头的是个腰间围着破布勉强遮羞的小鬼，小鬼头大身子小，本该是肚子的地方长了个鬼面头，四肢生长并不完全，走起路来晃晃悠悠，手上拿了一根长棍，棍上挂了个写着“棺”的红灯笼，灯笼随着小鬼的步子左晃右晃。
那小鬼后面还有四个模样相近的小鬼，脊背都佝偻着，长相都颇为丑陋，这四个小鬼正抬着一顶红轿子，轿帘子上没写字，倒是绣了各种各样的棺材。
“我既已来了，便不会随意走，你大可说话。”还是方才的声音，此时听的明白，正是从那红轿子里传出来的。
老者闻言犹豫些许，还是怯怯懦懦的抬起了头。这老者也是承受能力强的，抬头正当，与那打灯笼的小鬼面贴面撞上了，愣是没吓死，第一反应便是又磕了个头，乞求道：“我身上丁点财物都没有，只剩这条命，请、请、请...”
老者请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轿子里的人，话说到一半就卡住了。
那轿子里的人微叹口气，轻叩两下轿子，四只小鬼神态恭敬的将轿子凭空放下，微微倾斜，轿帘子被掀起，走出了一人。
那人身量极高，身形修长，手中把玩着一串不知是何种动物的头颅手串，半面白雾遮掩，白皙皮肤下只能看的到一双微笑薄唇，唇边有一颗小痣，颜色淡淡，竟将人衬的有些俏皮了。
那人走向老者伸手将老者扶起，薄唇微启道：“区区一名棺材铺子的店主，受不得大拜，你若是再拜我可是真要走了。”
老者闻言刚想磕头，生生止住了，僵在那不动了。
“这样便好。”店主点头赞许，顺便低头看向老者面前盖着的人：“他是你何人？”
“我、我小孙子...”
“......”店主微微打量面前老者，老者许是感受到了目光，佝偻的更深了，片刻后，店主双指间多了张纸，正是老者烧成灰的那张，店主拿着纸对着老者晃了晃，接着道：“他并非你亲孙，我虽不问因果，可这非血亲之人的买卖价格有些许不同。况且，方才我也说了，你命数将尽，即便是想用阳寿与我交换，也换不起...”
“......”
“不过，我有个提议，你若觉得妥，那你这小孙与你的后事，我便能一并管了。”店主说话喜欢大喘气。
老者听后，眼中淡下去的光登时又亮了，险些哭出来，手都举起来了，眼看就要磕头了，提灯小鬼肚子上的鬼面头突然“咳咳”两声，老者怔了一下，停了动作，双手就那么举着，颤抖着说：“我啥都没有，但是若是有您能看的上的，您全拿去！只要能让我小孙子安然入土，下辈子投个好胎！”
“如是便好。你的阳寿我先当订金取走，不过我会留你七日，但七日后，我要你的精魂。”店主盯着老者不可置信的眼睛，缓缓解释道：“你的孙子会在七日后前往轮回，来世衣食无忧，但你若给了我精魂，便再无机会转世。”
老者听的浑浑噩噩，但他明白了一句话，他这捡来的小孙子下辈子会活的特别好，老者忽然哽咽了：“这就够了...”
店主嘴角微动，轻一侧头，身边打灯的小鬼便激灵的朝后招手，随即一副双人大棺被九个小鬼抬了过来，重重扔在了桥上。
老者看了那棺材一眼，又有点想磕头了。
那棺材根本不需要识货还是不识货，只看那棺面就知道，这可是堪比皇家的派头，棺盖贴心的刻上了一老一少模样的浮雕。
打灯小鬼不由得瞥了眼自家主人：明明老早就算好要把俩都收了，摆什么乐善布施的好心肠...
原来，这老者的阳寿虽不足以换副上好的棺材，可换副小孩子足够用的棺材绰绰有余，且还能再活上十年。
而那小孙子来世本就是富贵命，就算直接埋土里来世照样大富大贵。
结果这黑心店主，看中了老者世间少有的纯净精魂，说的煞有其事，连虎带敲诈，欺负老实人。
小鬼越想越觉得自己这鬼做的不够格，但还是忍不住可怜那老者。
店主似是感受到了小鬼的“异心”，飞了一记眼刀警告，随后对老者道：“这九只小鬼会为你抬棺，外人看不出，你一会且跟着这九只小鬼去便是，我已将一切打点妥当，必然为你们风光大办！”
言罢，身形微闪，重新入轿，老者眨眼间，轿子便已消失，唯留空中回响：“你只有七日。”
“这回我是真见着了！”张老哥夸张的脸贴着店小二，满头大汗：“那老许头，七日前神叨叨的坐桥上，我当时没敢看太仔细，就觉得他脸上有黑气！”
“张老哥，你别忽悠我了...”店小二歪着帽子一边擦汗一边做着打烊准备，这回是热醒了：“大家都知道，老许头是悲伤过度，随他孙子去了，他那合葬棺是一个财主见他俩可怜，当做积德给置办的。你也就吓唬吓唬我，到别人那可别乱说话了！”
“......”张老哥委屈了，刚要辩驳，猛然打了个冷颤。
随后店外便进来了一名男子，手上把玩着似是琥珀的串珠，琥珀共有十三颗，把玩间琥珀中隐约闪些青光，那人唇上带了一颗淡痣，将面容衬的俊俏异常，甚至有些妖魅，薄唇微启，言语含笑道：
“不知二位，可见过一个呆头呆脑的小道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