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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敞开心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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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子舒找到一处地方,在那里靠坐着喝酒。我就在旁边陪着他,从日薄西山、暮霭沉沉到晚风和煦、月朗星稀。
我正枕着胳膊躺在周子舒旁边,嘴里喋喋不休地说着话,还不忘吐槽这岳阳派头顶的星星都那么稀疏,真是可怜。耳边突然传来不甚清楚却又确实存在的琴声。
我一愣,坐了起来,在周子舒疑惑的眼神中,侧耳静听了片刻,从胸口传过瞬时的不适,果真不是我幻听。
“魅曲秦松?”我嘀咕了一句,扭头看向周子舒,“阿絮,你可听到什么声音?”
周子舒正喝酒的手一顿,看向周围,复又看向我,有些犹豫地问:“什么?”
见他这个样子,我挠了一下头,又有些不确定道:“好像是……魅曲秦松的琴声。”
周子舒身形一滞,他听不见,自然也无法回答。
而我,那个时候也不知晓。
如果真的不是我听错的话,这里为什么会有他?
好奇心驱使我拍拍衣衫站了起来。
见周子舒要开口,我眨了眨眼:“估计是我听岔了,应当有人闲来无事在奏乐。我就去逛逛,不惹事。放心吧~”
离那声音越近,声音就越清楚。还没等我到那里,琴声便消失了。
我站在一处较为隐蔽的屋檐上向那个方向张望着,果然看到了秦松。他正收了琴,偷偷摸摸地准备离去。
我向院子里看过去,岳阳派的弟子们举着火把四散开来,像是在找什么。
有一个不太好的猜想在脑海里浮现。
不会吧?这孩子那么招人稀罕?哦,应该说是琉璃甲,吸引力真的这么大?我内心腹诽道。见有一队巡逻弟子匆匆忙忙地向这里赶过来,我飞身跃了下去。
“谁!?啊,原来是周姑娘。”为首的弟子见到我,松了一口气,拱手行礼。
我看向他身后的人,问道:“怎么了?”
弟子的脸上是难掩的慌张:“您有所不知,方才有人以乐曲扰人心绪,趁乱将张小公子给掳走了!”
“什么?!”我惊呼,差点咬到舌头。猜想还真成真了,瞬时我就想到了方才鬼鬼祟祟要离开的秦松。
“我知道了。”我点点头,“我去看看能不能追上。”
说着,我飞身去了屋檐上,向着刚刚秦松离去的方向追去。
可能要对上的是毒蝎的王牌,我这样莽然追去,大概有点以身犯险的意思。可一想到那傻兮兮的孩子或许是被他们抓走,来不及再回去告诉周子舒了,宁可错怪不可错过。
秦松落地后,四处张望着,嘴里还在念叨着什么。
我落在他背后,眯了眯眼:“成岭在哪?”
秦松像是没有察觉到我的存在,被我冷不丁的一句话,吓得猛一回头,瞪着眼问:“你是谁!为何会在这里!?”
眼见他完美的掩盖住自己的惊慌,脸上浮现的是杀意,我冷笑了一声:“我?我是你姑奶奶。”
秦松凶狠地冲我扬起一个非常不善意的笑容,摆好他的古琴就要弹奏魔音。
我看着他的行为,啧了一声:“看来上次,你受的伤是好了?”
秦松的手停住,整个人一愣:“河边的是你!”
我连忙点头又摇头。
“……”
秦松觉得自己被戏耍了,盯着我,像是用眼神在狠狠地制裁我。
“河边有我,却不止我。”我好心的给他解释了一句,手搭在腰上勾住白绫,“行了,废话那么多。快点儿说,张成岭被你们带到哪里去了?”
见他讥笑了一下,我继续道:“早说早解脱。我可不是多么慈悲的人,劝你啊,还是早点交代清楚。”
秦松看着我,眼中充满了嘲笑与讥讽,恨恨道:“区区一个黄毛丫头,你以为你是谁?!既然你多管闲事前来送死,我便好心送你一程!”
我掏了掏耳朵:“我以为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早点说,你只会是求死不得。”
秦松被我的话气得吹胡子瞪眼,伸手就要拨动琴弦。
“我们阿时都这样好言相劝了,我劝你还是早点自己主动说出来,不然的话,我可要用点法子了?”
温客行的声音,突然从另一边传来。秦松立刻收回手,警惕地侧身看了过去。
温客行摇着扇子,来到了我身边。我只在温客行最初出声之时,粗略地瞥了他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温客行见我不搭理他,刻意地瞅了我一眼,清了清嗓子:“阿时啊,我担心成岭那孩子的安危,这不,一听到消息就立刻赶过来了~”
鬼知道你从听到消息到赶过来,是怎么暗中跟着我们的,可真不愧是高手,我硬是一分一毫都没察觉出来被人用轻功给尾随了。
不过一码归一码。我轻轻叹口气,后退半步,留给他足够的施展空间。
若是他能早些问出来地方,再好不过了。
温客行知道我的用意,摇了摇扇子,走过去,还不忘侧头冲我笑笑。
“……”我飞快地瞄了他一眼,立刻别开身子,“快点儿,成岭在他们手里,指不定要受什么酷刑了。”
在温客行坦然自若地捏碎秦松第三十块骨头的时候,他终于一口气撑不过去,交代了地点。
温客行赞赏地点点头:“很好。”说完的瞬间,他眼底掠过戾气,面上挂着一抹令人有些发怵的微笑,像对待毫无反抗能力的猎物那样,淡然地捏着秦松的脖子,将他拎起来,扔到一旁。
秦松倒在一边,半死不活地喘着气。
“……”我看着这一幕,挑了一下眉,竟没想到,还能亲眼看到这种场景。
温客行这才想起来我还在这里,面上僵硬了一瞬,才慢慢地回头,有些磕巴地说:“那个,阿时啊,我……只是有些心急……”
我点了下头:“快走吧。”
等到了秦松说的地方,就见满地的尸体。
我眯起眼仔细辨认了一下那些尸体,均是一剑封喉。而且看那伤口的样子,还是白衣剑。
他也来了?我暗自松了口气,却在想起现在是什么时辰时,脸色微变。
不远处灯火通明大门紧闭的房间,隐约有影子在窗户上闪过。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有一个女声说道:“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上一个在周子舒面前如此狂妄、大放厥词之人,早就下九泉了。
我冷哼一声,一脚踹开门:“呦?让谁生死不能?敢动他?姑奶奶我倒要瞧瞧,是我先送你西去,还是你自己主动一些?”
不等毒菩萨和俏金刚有什么动作,秦松便被温客行从我身后扔了进来,倒在地上,七窍流血,艰难地呼吸着。随后,温客行一脸阴郁地缓步从我身后走出来。
毒菩萨与俏金刚瞪大眼睛,对视了一眼,立刻握紧手中的匕首和短剑,看着我们。我扫了她们一眼,视线瞬间便被不远处的周子舒给夺去。
“阿时姑姑!温叔!”张成岭正扶着周子舒,见到我们面上一喜,大声喊道。
周子舒微微弓腰,看到是我来,整个人从紧绷的状态松了一口气,却又没完全放心,见到温客行的身影,微蹙的眉头这才略微舒展开来。
我见到他唇角那抹刺眼的血迹,打心底里的歉意与怒气交织在一起。面上冷若冰霜,咬紧了后牙槽。
暗中抓走张成岭,还伤了周子舒,我看他们是活得不耐烦了!
“你们……!”我沉着脸,一把甩开白绫,飞身过去,白绫绞上她们手中的匕首,挥到一旁,入木三分。
她们还要挡我,却被温客行的扇子给打到一旁。
我落在周子舒身边,有些担忧,火急火燎地扶上他的肩膀:“你感觉怎么样?!伤到哪了?!”
周子舒轻轻咳了一声,看着我安慰似的摇了一下头。
“阿时姑姑!”张成岭冲我委屈道,“他们劫我出来,还打伤了师父!”
听了这话,我的脸色瞬间拉了下来,眉头紧蹙。
若不是接近子时,阿絮需要分出精力压制三秋钉,哪能被你们所伤!
一想到三秋钉,我的脸色又黑了几分,带着强烈的敌意不善的目光,紧紧地盯着那两个人。
温客行实力强大,我也不容小觑。她二人知晓我们两个来了她们毫无胜算,便脚下抹油地跑了。
温客行来到我们身边,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周子舒,扭头看向门口的眼神,分外阴寒。
我见她们溜走,冷笑一声:“还跑?”将周子舒刚刚才劝慰温客行而说的不必恋战抛到脑后,不管三七二十一,把白绫往腰间一塞,便追了过去。
“阿时!”周子舒皱眉,伸手却没拽住我。
我在门口停了一下,侧首说着:“我说过,睚眦必报,锱铢必较。”不再理会他们是什么态度,我追了上去。
她们显然是很熟悉这里的地方,跑进了一片树林,便没了踪迹。这片树林郁郁葱葱,被夜色笼罩着,层层云雾缭绕,显得格外阴森,偶尔还能听到有些奇怪的声音。
“打不过,跑得还挺快?”我翻了个白眼,仔细搜索着眼前每一处可能藏着人的地方。
越往里走,雾气越重。眼前可见的范围也逐渐缩小。
我脚步一顿,不远处有几个模糊黝黑的身影,空气中也弥漫着阵阵恶臭。
“这里竟然有药人?”我皱了下眉,轻掩口鼻,喃喃道。
如此看来,当初祠堂那里的事,和他们也脱不了干系。
而周子舒那时也受了伤。
想及此处,我内心更加烦躁,脸上又多了几分阴沉与愤慨,脚步也快了些。
“刚刚不是还夸下海口,说要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吗?”我喊着,“怎么现在倒像个缩头乌龟躲起来了?”
见依旧没有动静,我嘲讽地哼了一声:“什么四大剑客,死得死伤得伤,不过尔尔。”
话音刚落,空气中隐约传来琵琶的声音。
那些药人突然躁乱起来,低声吼叫着转向我,朝我冲过来。
“挡我?”我冷笑着扫视了一眼,“怕是不知道祠堂那晚,你们的好兄弟,都是怎么死的!”
说着,我甩开白绫,迎战而上。
就在快被身后的药人抓到的时候,我一个侧身,一脚踹上眼前药人的躯体,腾空飞起。白绫一缠,勒住了药人的脖子,脚借力踩在这个药人的背后,手向后用力拽着白绫。
不知为何,琵琶变了个曲谱,与方才是截然不同的声音,周围的药人突然也都停下了动作,定在原地。
我睨了一眼那琵琶声传来的地方,手一用力,扭断脚下药人的脖子,落在地上将他踹开。那药人也没有再站起来,只是在地上抽搐着。
想必琵琶声处,便是幕后操纵之人,她们说不定就在那儿躲着。
我握紧白绫,向那地方走去,面前的雾气骤然增多。
我啧了一声:“又搞什么鬼?”
倏然,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那声音腔调阴柔而妩媚。
“果真好身手。”
我警惕地停住脚步,望着声音来源处。
就见一个抱着琵琶的人,不知从何处突然冒出来,缓缓从烟雾中走出来。
他长得俊美,从那双眼睛里流露出淡漠疏离的目光,在抬眼看向我时,多了几分探究的意味,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手里的琵琶,整个人显得斯斯文文的。
看清了他的样貌,我还愣了一下。
不得不说,他还挺好看的,咳咳——
我清了清嗓子。
周时啊周时!这可是掳走成岭的那一拨人!不可以因美色而被干扰!
我抿唇问道:“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谁。”蝎王说话不紧不慢,声音也不轻不重。
我心里也猜了个七八分,估摸着他应该就是四大剑客所听从的主子,毒蝎之首,蝎王。
蝎王没等我回答,便冲我轻轻眯起了一双媚眼,问道:“同药人相斗,你就不怕,折在此处?”
我看着他,客气地笑了声:“巧了,我天不怕地不怕。不过区区药人而已。”我睨了一眼旁边还倒在地上的药人,“我是他祖宗,能耐我何……”
“呸呸呸……”我反应过来,立刻嫌弃地道,“我才没那么丑的子孙后代。”
说完,我又看向他,眼里划过一丝凶狠,毫不露怯道:“所以……药人果真是你驱使的?”
蝎王没说话,只是轻轻笑了一声。
旁边树丛微动,毒菩萨与俏金刚从中踉跄地跑出来,站在蝎王旁边,对我怒目而视。
“呦,终于愿意抛头露面不躲起来了?”我漫不经心地说道,“可真让我一个弱小无助又可怜的女孩子,找得好辛苦。”
“……”
我深吸一口气,说话时暗自打量着眼前的情况。
她们两个,加上蝎王,还有这周围的药人。我一个人硬碰硬,估计讨不到几分好处。
可他们伤了阿絮……
“你们虽人多,可我也不是随意怯弱的人。”
“既然两位伤了我在意的人,那我定是要讨回来的。”
我凝神,手中握紧白绫,余光正打量着这里,想着如何能既让她们付出应有的代价,又能让自己巧妙的离开。
毒菩萨与俏金刚一对视,见蝎王没什么表情,也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俏金刚看向我道:“你可知,他杀了老蒋!”
“和她废什么话!”毒菩萨说,“小丫头,既然你来找死,勿要说我们人多欺负人少,我们便成全了你!”
正在这时,就听到我身后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阿时!”
“阿时姑姑!”
我扭头一看,是他们三个人赶了过来。
张成岭一脸惊慌,见到我之后立刻紧紧地揪着我的袖子,悄悄地看了一眼周围,打了个寒颤,略有些紧张地问我:“这、这些都是什么?”
“药人而已。”我抬手拍了拍他的脑袋:“没事儿。不是还有我们呢吗?”
温客行看着眼前的情景,向前一步,伸出手将我扯到身后,把我们几人护在身后,头也不回道:“你们快带成岭走,我在这。”
周子舒确认我没有受到什么伤害,收回了放在我身上的眼神,看着温客行,没有说话,只是向前半步,同他并肩而立。我伸手将张成岭护在身后。
温客行看着周子舒,又看看我,轻松一笑,道:“不走也好。若是能跟你们死在一起,也算是个不错的下场~”
“呸。”周子舒无语,“谁要和你死在一起?”
“就是!”我翻了个白眼,“怎么一个二个都那么喜欢说死不死的,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怎么就开始说丧气话?”
被忽视的蝎王,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不得不开口提示我们眼前的情况:“同生共死,真是好雅兴啊。”说着,他的眼神从我们每个人身上一一划过,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他在我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还带着点儿与方才不一样的感觉。
蝎王轻轻勾唇:“几位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
他身边的毒菩萨看见他们两个来了,立刻说道:“就是他们!杀了老蒋,废了老秦,伤了我们!”
蝎王冷漠地瞥了她一眼,说:“自己技不如人,还有脸说?”
他看向我们,与方才的冷漠不同,带着一丝探究,有些玩味地喊道:“周首领。”
我心下了然,看样子,他果然是蝎王。
周子舒还在天窗之时,与毒蝎交手过几次。他曾同我略说一二。
蝎王继续道:“你不打算介绍一下你身边这两位同生共死的……朋友?”
温客行不爽地眯起眼,问道:“你是谁?为何派人掳掠成岭?”
蝎王长舒一口气,抱着琵琶,看向温客行:“这位朋友,想知道我的身份,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得先告诉我,你是谁。”说着他轻笑了一声,“不如我们打一个赌,输的那个人要告诉赢家,自己……到底是谁。”
好家伙,没人告诉我这毒蝎蝎王是个喜欢打赌还话痨的人啊?
我正惊叹着,手突然被周子舒牵住。
我一愣,抬头就看到周子舒从怀中掏出什么东西,无语地看了我和温客行一眼,道:“话比你们两个还多。”
他刚说完,我还没来得及反驳,就见他伸手扔下烟雾弹,带着我们趁机离去。
毒菩萨和俏金刚看着几人瞬间无影无踪,暗恼一声。
毒菩萨回头,出声询问:“大王,他们到底是谁?”
蝎王微微低头,抚上琵琶,面上有些惊异地想着什么,片刻才回答。
“一个天窗之主。”
“一个恶鬼头子。”
“一个……传闻之人。”
他们三个理应没什么交集才对。更何况……还有一个人的出现完全是意料之外。蝎王吸了一口凉气,喃喃自语道:“他们怎么会萍水相逢?”
蝎王目光移到了地上那个还在抽搐的药人,眼底划过一抹惊喜与异样的神色,面色微动,像是在问自己,又像只是随口一提,轻声说道:“在意的……人?”
俏金刚嘴中重复着蝎王的话,与脑海中的人一一对号入座,突然一愣:“传闻……莫非她就是……”
一个手下从暗中赶过来,打断了俏金刚的话。这个手下凑到蝎王耳边低语了几句,便垂首站在一旁。
蝎王眼里登时闪过一丝不耐烦,有些心烦意乱地伸手拨弄了一下琵琶。
毒菩萨见到蝎王的表情,心中了然,缓声问道:“大王,可是那位来消息了?”
蝎王睨了她一眼,毒菩萨立刻噤声低头。
“不该问的,别问。”
“是。”
蝎王看着几人离去的方向,回味了一番,唇边蓦然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微笑,眼神深不可测。
过了片刻,蝎王起身,轻轻一挥手,冲着刚刚通报的手下缓缓说道——
“去,告诉他,东西备上吧。”
“他要找的人,我好像找到了。”
树林里——
周子舒还在紧紧地牵着我的手,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我这一路上都在看着周子舒的侧颜,观察着他的心情。擅自追过去定是让他担心了吧?
见他没什么表情,我歪着头,晃了晃手。周子舒这才看了我一眼,板着脸松开手,还没等我开口,就见他转而揪住我的领子把我揪到一边。
“哎——”我内心暗叫不好,嘴里喊着,“君子动口不动手!给我留点形象好吗?手给你牵!来来来——”
张成岭还没来得及喜极而泣,就看着这一幕,呆住了。
“温叔,这……”
温客行展开扇子摇了摇,面色有些深沉,轻叹一声,悠然道:“是该好好说教说教。”
在担忧某人安危这一方面,他和周子舒可是处于同一战线的。
周子舒拎着我到一旁,才松开手。我揉了揉脖子,整理一下衣服,念叨着:“成岭还在呢……好歹给我留点面子,营造一个好形象吧……”
周子舒语气不善,依旧拉着脸道:“你还知道要面子?还顾得上要形象?”
我一噎,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突然冷下来的脸色:“啊……怎么了吗?”
周子舒没好气地瞪了我一眼:“命都不要了,要面子干什么?续命吗?!”
“我哪儿不要命了……”我弱弱地说,“不过就是咽不下那口气……”
“你可知那是毒蝎之主蝎王!还有那么多药人!你就是再……”周子舒气不打一处来,一想到若是慢了几步会带来的后果便是一阵后怕,话也说得重了些,“你就是仗着自己的身子再不怕,也不能吃了熊心豹子胆以卵击石吧!?”
“虽说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却可敬可叹……”我的声音渐小,嘀咕道,“再说了,我也只是想讨回来之后就想办法逃跑。”
“你说什么?!”周子舒盯着我,拧眉道,“还在那诡辩?”
“没有没有……不敢。”我嘟着嘴,低着头,认命地听着周子舒教训我。
“你说你,那么大的人了,就靠着这一腔怒火冲动追过去,前方有什么陷阱都不知道,你可曾想过后果!?”
“我……”我哑然,确实是我欠考虑了,头脑一热就冲了过去。
我叹了口气,抬眼看他,乖顺地点头说道:“是我不对。但是阿絮,我真的没法看到他们平白无故伤了你,还不得报应。”想到这里,我撇着嘴,忿忿不平地道,“要我说,这天下谁伤了你,就应该千倍万倍的还回来!”
说着,我还不解气地低头踩着一段枯枝,将它踩得吱吱作响。
周子舒见我这个样子,于心不忍,说来说去都是为了自己,语气也稍微缓和了一些:“知道你是为我。可是阿时,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更何况我又没什么事。”
我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他,就见周子舒突然一脸认真地看着我说:“你以后若是再这么如此冲动行事,若没了我,怎么……!”
我连忙抬手,在他要说出后面那句话的时候伸手捂住他的嘴,还不忘记警告地瞪了他一眼:“呸呸呸!”
“周子舒,我告诉你,不要想些有的没的!你在一天,我便在一天。”我一顿,知道自己的话有些轻飘飘的,绵软无力,特意把声音又提高了一些,像是在给自己底气,“这么多年了,我就这个性子也改不了了!既然我这么莽撞,这么冲动,做事不思量,那么草率,就更需要你一直在身旁陪伴了!”
周子舒没说话,他知道自己说不了什么永远的话。
一想到眼前那么美好的周子舒在遭受着什么,我便控制不住自己,鼻尖泛起酸楚,眼圈微红。
阿絮,你等我,我一定能找到可以治好你的办法!
周子舒见我红着眼眶,方才还未来得及说完的教育话语全都甩到身后。他是最看不得女孩子掉眼泪的,更看不得自己放在心尖上疼着宠着的人,因为自己而洗去一身纯真无邪,徒留伤悲与忧心。
他一直都知道,自从我们从四季山庄离开,我确实一路都在偷摸打听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解决三秋钉的问题,我们也已经就这个问题,说了好几次,最终都以他说不动我,我也说服不了他为结局。
“阿时……”周子舒的眉眼在月光下,更显柔和,声音也比方才温柔了许多,与刚刚那恨不得咬碎牙齿的正颜厉色相比,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我猜他是同以前一样,又要对我说教,让我不要空想。我微抿嘴唇,倔强地看着他。
周子舒望着我的眼,半晌,叹了口气,一把将我搂在怀中,紧紧地拥抱着。他的手轻柔地抚摸着我的头发,一下又一下的顺着,像是在安抚我一般。
我从微愣间很快也反应了过来,顺势伸出手,也同样紧紧地环绕着周子舒的腰身,鼻息间嗅充斥着他身上的味道。那是独属于周子舒的气息,不同于温客行身上的淡淡清香,是有些泠冽而又柔和的,令人感到异常的舒心与安宁。他的拥抱,具有特殊的力量,好像被他拥入怀中,天下所有的纷扰与喧嚣,都在顷刻间归于平静,所有的烦恼与忧愁,都在刹那间没于温润无声之中。
“傻丫头。”周子舒轻叹道,没再说话。
我如何不想,能一直在你身边呢?
等我们回来,张成岭立刻站起来抱着周子舒,委屈又肆意地哭着。
果真是个小孩子。我轻笑着摇摇头,从腰包里找出药,便将张成岭拉过来,周子舒无奈又欣慰地看了我一眼。
我边给张成岭的脸上涂着药,边说道:“那么大的男孩子了,怎么还哭哭啼啼的?我告诉你啊,照这么哭下去,小心明早眼睛肿得像金鱼!”
“阿时姑姑!嘶——”张成岭不小心扯到了脸上的伤口,皱着眉头吸了一口冷气,又很快舒展开来,眨着那双明亮的大眼睛望着我,轻快道,“我果然没认错!先前那次果真是你们!阿时姑姑,我有好多、好多话想对你们说!”
“好好好,慢慢说。”我顺着他的话回答道。
夜晚有些凉意,从四处搜罗着枯枝落叶,燃起篝火,温客行坐在一边烤着鸡肉。
原本张成岭是坐在我身边抱着我的胳膊的,被温客行和周子舒盯着,才松开了手。
张成岭认真道:“我知道,只有你们是真心对我。”
温客行手下给鸡肉翻了个面,嘴里还不忘打趣道:“你那几个叔叔伯伯对你不也挺好的?听说高崇要把女儿许配给你。”
他挑眉看过来:“温某可没什么闺女,就一个阿湘。我倒是无所谓,就怕你吃不消……”
周子舒轻轻瞥了他一眼,温客行立马闭上了嘴。
张成岭摇摇头:“他们都没拿我爹当成兄弟,又怎么会真心待我。”
“啊?”我好奇地看着他。
温客行一愣:“此话怎讲?”
“自从我到了岳阳派,才发现,高伯伯并不急于报仇,反而以此为由头,一直在张罗他的英雄大会!”张成岭立刻像倒豆子一样说了一堆。
英雄大会需要山河令才可召开,也不知道那高崇可曾集齐那山河令?
我正想着,就听见温客行问:“你这样说五湖盟,可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
张成岭伸手摸上自己的腰间,下定决心说道:“琉璃甲就在我身上。我当时一时情急,只好割开我的肚子,把它藏了进来。伤口愈合了,它就一直在我身上。我现在就把它剖出来给你们!”说着他站起来就要脱衣服。
“哎哎哎——”我立刻站起来,拉住他的胳膊,“你干什么?!我们要这东西干嘛?”
周子舒也无奈,有些训斥的口吻道:“傻小子,我说过要它吗?”
温客行干脆放下了手中的食物站起来,一脸有趣地看着我们,轻叹道:“看来,你爹爹早就对其他几人失去了信任。”
张成岭默默点头:“外面不知道,他们早就反目成仇了。”
这可真让我惊讶,我一愣:“啊?为什么?”
都说五湖盟最为团结,竟然内部如此分裂吗?
周子舒和温客行也是不解地看着他。
张成岭说:“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爹爹给我了一封信,来龙去脉他都写在了信里。”
听张成岭说那信的由来,我在内心里赞叹了一句。
不得不说,这孩子还是很聪明的。当初在破庙里,我们竟然都没人发现他还偷偷藏了东西。
张成岭继续说道:“那封信的收信人是长明山剑仙前辈。信里大概是说五湖盟五子,原本是和容炫伯伯是好朋友,容伯伯之所以坠入邪道,乃是他们五兄弟之过。当初他们六人论剑,容伯伯虽胜,却中了剧毒,然后就发疯了。原因是有人在兵刃上喂了毒。”
我微微瞪大了眼睛。
好家伙,他们竟然还有这番过往。我对五湖盟他们的事了解不是很多,只知道容炫疯了之后,被当时的正道围剿,最终死于青崖山。
我正想扭头问周子舒,就瞥见温客行脸上的表情不太对劲,像是陷入了一种无法自拔之中。
没等我去问,张成岭还在讲着:“容伯伯走火入魔,在青崖山被围攻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我爹爹本来打算去青崖山与容伯伯同生共死的,却被太师父打断了腿,关在家中。为时晚矣……遗憾终生。”
我沉默了一下,拍了拍有些落寞的张成岭的肩膀,安慰道:“这便是侠义之士,你父亲……已经做的很好了。”
周子舒问道:“你可知,喂毒的是谁?”
张成岭摇摇头:“不知道。但剑是高伯伯的。”说完,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疑惑地问:“怎么了?还有什么?”
张成岭看着我,说:“嗯……信上还说,他们之中定有人私通毒手,设计害了容伯伯。”他连忙继续说道,“不过这是我父亲个人看法,他也不确定,只是在信中提到了这个可能。”
“毒手?”我心底咯噔一下,“是当初被神医谷除名的毒手鬼悸?”
张成岭想了一下,摇摇头:“信上没细说,我也不知道。”
沉默已久的温客行倏然开口,带着不知从何而起的怒意:“除了那人,还会有谁?!”
我啊了一声,问道:“毒手不是早就销声匿迹?传闻说他已死多年。”
周子舒轻轻摇了下头。
“不是吗?”我一愣,“我消息滞后了?”
周子舒解释道:“还有一种说法,说他拜入了药王谷门下。”
我哦了一声,突然想起什么:“等等——药王谷救死扶伤,毒手因害人被驱逐出去,怎么会把他收入门内?那谷主是脑子不清醒吗?”
温客行冷笑一声,眼神狠恶:“呵,药王谷早就今非昔比。谷主于他有救命之恩,可他却杀了全谷的人。”
我惊愕不已:“什、什么?!”
温客行看向我,问道:“你可知,如今药王谷谷主是谁?”
我瞪大了眼:“不会吧……”扭头看向周子舒,就见周子舒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显然是早就知道了。
我艰难地问道:“是他?!”
周子舒点头:“你忘记我曾是做什么的了?药王谷谷主行踪成迷,药王谷也鲜有人知晓……我曾猜测过,谷主已易位。可我不知道,他是这样成为谷主的。”
正说着这句话,周子舒看向温客行,满眼探究。而此刻,温客行已经没了心情去回应周子舒。
我挠了一下头:“可药王谷在世人眼中,可是堪比……”想到先前提到药王谷与神医谷之时,温客行微愠的样子,我止住了话语,舌尖舔了一下牙齿,说道,“若是他,那不应该早就一传十,十传百了吗?甚至不再享有盛名。可我,从来没听过啊?”
“……”周子舒凝眉,“天窗与之未曾有过交道,我也不甚了解。药王谷在江湖上不怎么活跃,甚至有人揣测已经空无一人,只是挂着虚名罢了。”
温客行脸色依旧不太好,可还是出声说道:“药王谷本就盛名在外,可大多数人都是知道而不曾探究,除非走投无路之际,才会去寻找那宛如桃花源的药王谷。更何况,据我所知,药王谷治人,也多是周边村庄的村民。”
温客行甩了一下袖子:“呵。本性难改,将药王谷变成隐世之处,必是不怀好意。”他说着,看了一眼我们,脸色才略微缓和了一点,“罢了,不提他。”
这个意外插曲就这样被温客行随意带过。
我正扒拉着篝火,就听见温客行开口道:“阿絮,酒借我喝一口。”
“……”周子舒看都没看他,拿着手中的酒葫芦喝了几口,等了一会儿,手一伸递给了我。
“……?”我打量了一眼周子舒,接了过来,看也不看地就递给张成岭。
温客行无言地看着周子舒把东西递给我,我一言不发地再递给张成岭,显然是不想和他直接接触。
张成岭夹在中间,勤勤恳恳地传话又递东西。
我正望着火堆发着呆,袖子突然被人拽了拽。
就见张成岭靠近我,声音不大不小,刚好都能听到,问道:“阿时姑姑,你们……吵架了?”
我看着张成岭,又看了一眼时不时就要向我们这边瞅几眼的温客行。温客行见我看他,还露出了一个自以为非常友善可亲的笑容。
我默默收回了眼神,指了指周子舒:“问他。”
张成岭看向周子舒,见周子舒一声不吭,扭头就拽着温客行的胳膊,把他向我们拉近了几分,说:“哎呀,温叔。你快哄哄师父和阿时姑姑,他们心肠都很软,你说几句话,他们肯定就不生气了。”张成岭眼睛一转,“温叔,你教我的,烈女怕缠郎!”说着,张成岭还亮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
“……”我一噎。
“闭嘴。”周子舒白了一眼张成岭,看向温客行,“教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点头附和:“就是!成岭啊,不要好的不学,净学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张成岭抿了下唇:“阿时姑姑,你不生气了?”
除了刚开始有些不解气恼,我本来就没生气啊……只是为了配合周子舒而已。我眨眨眼,没说话,冲周子舒努努嘴。
张成岭很快明白我的意思。眨着一双亮亮的眼睛,说道:“师父,你别生气了好不好?你最是心软了,便原谅温叔吧?”
“谁心软!?”周子舒立刻反驳,“小兔崽子胡说八道!”
我立刻接话:“谁接话谁心软。”
果不其然收获周子舒无情的白眼一枚。
张成岭看着我们,抿嘴微笑。我轻笑着冲他眨了一下眼。
等问清了张成岭他怎么被劫持出来,周子舒突然皱着眉头咳了几声。
我一惊,连忙来到他身后,运功帮他调制内息。
“内伤又犯了?”温客行皱着眉头关切地问,立刻放下手中的东西,起身过来,挨着我坐下,说,“阿时,你休息一下。”
我也不逞强,他一接手,我便退了回去,在周子舒身边打坐着。
温客行挑了一下眉,唇边带笑,缓缓道:“若不是摸到这蝴蝶骨啊,实在不知是易了容的。”
“又开始了?”我无语地仰天呢喃着。
就见温客行一脸得意,说:“成岭啊,你可知当我第一眼见到你师父,便凭借他这旷世无双的蝴蝶骨,判断出他定是易了容。在那张病汉面具之下,当是个绝世美人~”
周子舒无语凝噎:“不正经。”
温客行面色飞舞,很是得意,勾唇说道:“阿絮啊,我怎么就不正经了?我这凭骨相识美人的绝技,乃是正经事~”
张成岭拍了拍手,极其艳羡道:“温叔,你真厉害!我就一直没看出来师父是易了容的。”
“你和他比什么?”我扯过张成岭的手,将烤好的蘑菇串放到他手里,“别管他,饿了吧?你快吃。”
温客行慨叹一声,继续说:“我温某人一生啊,还从未看走过眼。还是好多年前,我看见过一具死尸,头发乱糟糟的,顶着一张血肉模糊的脸。被一杆长枪从前胸插到后背,自蝴蝶骨下过,我又多看了几眼,判断出此人生前定是个绝世美人。”
我手一顿,看向温客行,就见他面不改色,继续道:“后来你猜怎么着?”
“过去的事便算了吧。”周子舒打断了他,想了下,又说,“节哀顺变。”
听了温客行的描述,我脑海中关于这个画面,恍若挥之不去,印象深刻。就好像……身临其境一般。可我一想要仔细看一看,便是锥心刺骨般的头疼。
我闭着眼睛,平复了一下。等我再睁开眼,就见温客行目不转睛地望着我。
“?”
温客行轻笑道:“真是奇了怪了,所以阿时,你到底,有什么不可言说的秘密呢?”
“……”我摸了一下鼻子,“我觉得吧,你还是认了识骨辨人在我这里栽跟头的事实吧。”
温客行眸光微动,有些难过之意隐约划过。
我清了清嗓子:“与其说我,不如谈谈你。”
“阿行,”我反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温客行眨了下眼,回神说道:“我是什么人?”说着,他收了手,坐在一旁,一反方才的神情,眉中带笑,“阿时,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对我产生了兴趣?”
“……”我默默翻了个白眼,“我认真的。”
温客行哈哈笑了一声:“我也是认真的~嗯……我乃温大善人,行善积德~”
又是这种话。
我无语地看着温客行冲我眨了眨眼,慢悠悠道:“善心多,银子多,美人多。”
“万花丛中过,只摘你一朵~”
“咳咳咳——”不小心因他的话被口水呛到了,我摆摆手,“你可别再说了……”
温客行哈哈笑了几声。
周子舒看向张成岭,问他拜师一事。
“你听完我说的这些,再决定也不迟。”周子舒站了起来。
我低着头,手下一顿。看样子,真的是要敞开心扉了啊。
周子舒背对着我们,望向远处,缓缓说道:“我真名叫作周子舒,是四季山庄本代庄主,也是山庄……最后一任。上一任庄主秦怀章是我的授业恩师。本门曾以四季花常在,九州事尽知享誉江湖。可如今江湖上已经没有几个人……知道了。”
“全都因我……一念之差,无能之过。”
“我十六岁时,家师突然病逝,我无力保全四季山庄威名下坠,便带着本门的精锐投奔了周家世代效忠的晋州节度使,创立了天窗。”
“没想到,让跟随我的山庄旧部全都沦为了权力的鹰犬。山庄内跟随我的旧部,八十一人,逐个凋零,到最后,只剩我一个。”
周子舒转身直视着我的眼眸里是浓厚的情感,铺天盖地而来。
“幸好……当初未曾让阿时一起前来。”说着,他又转身看向一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不然,还真不知道这些年,我要怎么熬过来。”
温客行抬头看他,问:“周首领,说的便是天窗之主?”
周子舒点点头:“是。这是为何毒蝎认得我我也知道他们的据点。”
张成岭嘴巴就没合上,一愣,问道:“毒蝎是什么?”
周子舒解释道:“毒蝎是一个暗杀组织,在江南盘根错节,神秘莫测。天窗曾与其交手过几次。”
我接话说道:“世人皆说北有天窗,南有毒蝎。这便是天下两大杀手组织。”
张成岭一脸懵懂的样子,挠了下头:“那师父的天窗,也是暗杀组织吗?”
“现在这天窗,哪儿能是你师父的天窗?”我纠正他的措辞,“你面前的人,严谨点说,乃是天窗旧主。”
周子舒轻叹:“我如今只是一介布衣。曾经做过违心之事,杀过无辜之人。本想着尽我所能,在有限的时间内过上想过的生活。与阿时浪迹天涯,四处看看……到最后,随死即埋……”
他转过身,看向张成岭,眼中满是怀念与欣慰,轻声道:“想不到老天对我周某的命运,原来竟另有安排。”
在温客行的点拨下,张成岭恍然大悟,立刻磕头拜师。
四季山庄因此传承未绝,总算了却他心头一件悔事。
我放松下来,长出一口气。
“真好!那我岂不是沾了光,成为了师姑?”我乐呵呵地眯着眼,拍了拍张成岭的肩膀,“乖徒弟,以后不但有亲师父,还有亲师姑罩你~让你在四季山庄横着走!”
张成岭摸着后脑勺,腼腆地笑着。温客行同周子舒相视一笑,静静地望着我们。
我蹲在岸边,脑海里不时的回荡着周子舒方才的那番话。不由得又叹了一口气。这已经是自从我来到岸边,第11次叹气了。
我正放空心神地向河里扔着石头,背后隐约传来碎石轻轻相互碰撞的声音,有人走过来了。
我低头掂了掂手里的石头,问道:“同我师兄聊好了?”
温客行停下脚步,轻轻一笑:“阿时竟然一听便知道是我~果然对我很是熟悉啊~所以之前当真是想要多了解我,对我感兴趣才是~”
我自动忽略后两句,轻笑着回应他:“步伐轻盈,优哉游哉。除了你,还能有谁啊?”
温客行微微一笑。
抛开手中的石头,我转身向背后看过去。
周子舒正把外衣盖在张成岭身上,张成岭抱着周子舒的胳膊,挑了个舒服的姿势沉沉睡去。周子舒看了他好一会儿,面色有些柔和地叹了口气,顺势在他身边坐下,闭目养神。
我轻轻眨了一下有些酸的眼睛,看着这幅场景不由得思绪飞扬。大概,他看着这孩子的样子,又想起九霄师兄了吧。
我初来山庄之时,体格瘦弱,全然不似七八岁孩童的样子,可师父探脉医治一番后,发觉我和九霄师兄应当是年龄相仿的,故而将我初来之日当作生辰,九霄师兄因而比我大上一月。对我而言,在那个时候,自然是乐得多一个哥哥。
山庄里除了周子舒,就数我们两个最是亲近,虽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估计是难得有一个比他小的家伙出现,九霄师兄时刻都记挂着我,碰上什么稀奇古怪的或者山庄里没有的,都会带给我。实在带不回来的,也要和我讲上三天三夜。哪怕他以前特别粘周子舒,就像现在的张成岭一样,不过只要我在的时候,他就会把周子舒温暖的怀抱留给我,自己默默地站在一边笑着。
虽然小时候每次见到九霄师兄,他都是一副开心快乐的样子,笑容时刻挂在脸上。可他也会害怕,会哭唧唧地躲在我身后,遇上困难危险,还是会一边哭一边把我护在身后。倘若周子舒在,他定会拉着我躲在周子舒的身后。
后来渐渐长大了,不会再哭了,却也依旧记得时刻把我捧在手心里,也会和周子舒并肩而立,站在我面前,替我遮风挡雨。
若是说我的人生前二十几年的温暖,可以说九霄师兄占了好一部分。
从他认识我,到他人生终止,都在源源不断地给予我温暖。
他很好,特别好。
是个温柔又可爱的人。
如今我已经二十又四了,可九霄师兄依旧停留在弱冠之年。
等不久之后,我去了黄泉路,定要让他喊几声姐姐来听。
我轻轻叹了一口气,收回视线,扭头看了一眼身边,问道:“聊聊?”
温客行不置可否,撩起衣摆,挨着我坐下。
我抬手又向河里扔了块石头,打了一个漂亮的水花。温客行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河面。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但又为什么没开口。
可我若说了,你会同我们敞开心扉吗?
我决定先开口,声音不高也不低,就像是随口唠家常一般:“你知道吗,我小时候体弱多病,他们忙上忙下找了各种法子来救我,好不容易才保住一口气。所以我从来到四季山庄开始,就没怎么出去过。”
温客行轻轻低眉,眼神微动。
“我一直就长这个样子,如果说我易容换骨,那也只能是在来到山庄之前。”我轻笑一声,“谁会闲来没事对一个小孩子用如此高超的手段?”
温客行扭头看着我,我也侧首看着他,略微有些坚定的语气道:“我不知道你把我认成了谁,可我就是我,四季山庄的周时。”
温客行微微勾唇,眼底漫出一丝寂寥,却又被眼前人的模样掩去。温客行轻叹:“一位儿时的……故人。”
我噢了一声,挑了一下眉:“不过若是你我曾经认识,我也不知道。”
在温客行注视的目光里,我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身体向后微仰,双手撑地,自顾自地说:“我大概八岁的时候被阿絮捡到,带入了四季山庄。”
“醒来之后,我不知道自己是谁,叫什么,也不记得自己从哪里来。我对于苏醒前的记忆,一片空白。”
“就连我的名字,也是因为苏醒后第一眼见到的人是阿絮。”
“一睁眼就是一个陌生的环境,我什么都不知道,谁都不认识。那种从心底里散发的恐惧与绝望大概是无法想象的。我记得,我那时候很茫然不安,是他很温柔地拍了拍我的手背,说话声音也很温柔,就像是一抹清泉缓缓流入心间。”
“他说他叫周子舒。”
回忆起当时的场景,我的眼睛亮亮的,带上了一层我不曾察觉的柔情。
“我当时就想啊,周子舒,人这么好,名字怎么也那么好听啊?”
“他问我叫什么。我就说,我不知道,我可以和你一样姓周吗?”
说到此处,我咯咯笑了几声,有些欢快俏皮道:“他大概从来没见过像我这样的人,听到我这句话,他那个呆愣的样子,我终身难忘。”
“师父师娘他们见我可怜,就留下了我,为了让我活久一些,还把我收入门下。”我嘿嘿一笑,“其实当时是九霄师兄拉着我的手,和阿絮一起央求师父,师父才同意的。”
我扭头冲温客行粲然一笑:“可是师娘后来同我说了,她和师父早就把我视为家人,不用九霄师兄和阿絮,师父也会在我恢复的差不多的时候,让我拜入师门~”
温客行全程神情温和,下颌棱角也不那么锐利。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张张合合的嘴,见我眉梢间都露出对过去的开心,显然是泡在幸福宠爱里长大。温客行不自觉的也被这份心情浸染,唇边荡起微笑。
我看着夜空中的点点星辰,轻声道:“山庄中的每个人对我都特别好,他们......没人介意我的身世来历不明。”
温客行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问道:“你……未曾想过,去找回自己的过去?”
“何必呢。”我果断回答道,“如果有人在意我,我也不必发着高烧流落在外,哪儿会没人要呢?”
我又向河里扔了块石头,水面泛起涟漪。
我深吸一口气:“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因为我在四季山庄,所以我是周时。若不是来到了四季山庄,还不知道我会变成什么样呢?”我想了一下,自嘲道,“或许我早就死了?又或许我变成别的样子?总而言之,不在四季山庄的我,都不再是周时了。”
温客行望着我,若有所思。
我直起身子坐好:“不过说起来,还真有点可惜。”
温客行问道:“可惜?”
我缓缓地点了一下头,望着水面上月亮孤寂的倒影,喃喃细语道:“嗯……春非我春,秋非我秋。若是能够早些遇见你就好了。”
温客行听到我的话,轻笑一声,抬起手摸了一下我的脑袋,慢悠悠道:“越州相遇也不晚,只要遇见,便是最好的~我们哪,可谓是相见恨晚幸未晚~”
“……不再辜负四季花。”我轻笑了一下,顺口接下去。
温客行听见,又哈哈笑了几声。
我挑了一下眉:“话说回来......”
“阿行,你啊你。”
温客行轻哼:“嗯?”
我认真地扭头看着他的眼睛,问:“我们同你推心置腹,那你何时才能同我们敞开心扉呢?”
温客行听见这句话,表情一滞。
我内心轻叹一口气,站起身拍了拍衣摆,就向周子舒那边走过去,还不忘挥挥手:“困啦!我要休息了~”
温客行无声地看着我离去,半晌,他看着我们闭目养神的样子,舒了一口气:“会有那么一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