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执》Soda汽水

2、第二章 往事

　　我与怜月是昆仑山上的一株并蒂雪莲，受着月亮的庇护，吸收月神之息，慢慢有了仙骨。昆仑山主觉得新奇，因这雪莲生长的环境本就苦寒无比，存活下来的不过了了，能修出仙骨的更是罕有，更何况又是一株并蒂雪莲。是以昆仑山主有意施了些术法，渡了些修为给我们，期待我们快快修成人形。
　　只是约定俗成的规律，若是被外力打破，就会造成意想不到的后果。
　　我与怜月若是凭借自身修行，是生是死，也是天地造化，怪不得人。偏生昆仑山主帮了我们一把，魂识先一步形成，便有了抢夺修为存活的戏码。
　　昆仑山主总说我笨，我想可能是我天生如此，改不过来。毕竟，我有魂识的第一感觉就是——我要死了。
　　我感到修为养分源源不断的被另一蒂抢走。我一天比一天虚弱，偏偏什么都抢不了，什么都争不过。
　　后来昆仑山主与我说，他看着我日渐衰弱，也曾施法帮我，但收效甚微，反倒是另一蒂雪莲长得愈来愈好。他意识到是自己一手催成了祸事，对我有诸多抱歉，日后待我多少也是有些偏心的。
　　我日渐衰弱，本应黯然凋零，却在一个晚上突然感受到了一阵暖意，竟然挣扎着活了下来，最后跟怜月一起修成了人形。
　　之后便由山主亲自教导，日日修行练功。怜月的修为比我深厚，学东西自然是快些，术法功课样样比我好，而我不行，我天资愚钝，只得日日闷在静心洞修行。
　　一日，昆仑山主有事外出，回来之后带来了一个不苟言笑的小神仙。这小神仙叫泽虞，是鸿蒙始祖门下的孩子，这冷着一张脸，仿若一块万年玄冰，隔着老远就能感觉到他身上的寒意。
　　鸿蒙始祖是可以与父神并称的神仙，他在大时山上看管着天书。天书只能由鸿蒙始祖打开，每万年开启一次，上面会写着下一个一万年里天界发生的大事，是以天界无人不敬重他。我看着泽虞，便觉得他以后也一定是个厉害的上神。
　　此后的日子便是我们三个一同修行。泽虞不爱说话 ，我也不爱说话，是以怜月不欲与我们交谈，闲暇时便跟整个昆仑山的小妖小仙一起玩耍。泽虞天资聪慧，但却不像怜月那般一有空就跑出去玩，反而也同我一样日日修行。
　　我觉得奇怪，问他为什么不去玩耍。他答到：“我是来昆仑山修行的，不是来玩闹的。”
　　我觉得很有道理。是以我总是跟泽虞一道，或是各自修行，或是相互指点。虽然大多数时候我们还是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不做交谈，但因为有人作陪，我也就不觉得寂寞了。
　　后来啊，怜月突然不常跟那些小妖小仙玩耍了，反而时常围在小玄冰身边，叽叽喳喳的像只讨烦的雀鸟。泽虞一句话都不理她，有的时候被吵烦了，冷冷的看她一眼，或者直接甩袖子走人。
　　我看的解气，却又不解：还有人会讨厌怜月吗？我问他：“怜月这么优秀，会说话又不沉闷，你不喜欢跟她玩吗？”
　　泽虞点头。
　　“为什么啊？”
　　“她太轻浮。”看我一脸疑惑，他一本正经地跟我解释：“鸿蒙始祖告诉我，成大事者要沉稳，不到关键时刻不得轻易展示自己的才华和目的。她这样外漏，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她的优秀，一定成不了大事。”
　　我听了他的话，似懂非懂。
　　泽虞对怜月的不满和厌烦太过明显，怜月便也不去自讨不快，反而把火气都撒在了我的身上。之前怜月只不过在修行上讽刺我两句，说些“你怎么这都学不会啊”“我的妹妹怎么能这么笨呢”之类让人听了难堪的话，自泽虞冲她发了脾气之后，这些隐晦的嘲笑便铺天盖地而来。
　　我真是厌倦她那副乖巧的皮囊，躲开别人说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我觉得生气亦是觉得好笑，气的是小玄冰不理她她偏要拿我撒气，好笑的是她越是这般说我说明她越不甘心。
　　我的姐姐，是多么可笑的一个人啊。她都这样可笑了，那我就顺着她吧，左右只要有山主提点，还有泽虞一起，我好好修行，研习术法就够了。
　　我本是这样想的，我觉得山主是上神，定然不会离开我，却从未想过有个词叫“仙逝”。
　　昆仑山主仙逝了。
　　他仙逝前把我带我到了静心湖底，告诉我了很多事。事发突然，他只得急信告诉父神，然后叫来泽虞和怜月，告诉他们山主之位正式交托于我，让她们以后帮衬着我些，然后顷刻间便化成微光，随风散去了。
　　怜月满眼的不甘，一把扯开我的袖子，看到我左臂上的潜龙纹，像发了疯一样的笑:“凭什么！你修为不如我，凭什么这么容易就得到了山主的潜龙纹！”
　　山主刚刚仙逝，我满心悲苦无处可道，她却在这里大吵大闹，我一巴掌扇过去让她闭嘴。她愤愤然下了山，集结了与她交好的小妖小仙打了上来。我与泽虞联手把小妖打回了原形，把小仙打成了重伤，怜月自是受伤不小，她双目圆睁，方才知我的本事竟精进了这么多。之后，怜月被我逐出昆仑永不能回。

　　“这便是你们之间的恩怨吗？”
　　我点头，又问到:“这次退婚的事，传的这么广，少不了她的一份功劳。她素来看我不爽，巴不得我要早早死了才好。”
　　“可是……泽虞仙君不应当在昆仑山上帮衬着你一些吗，怎么如今……如今去云游四海，不常来见你呢？”
　　我斟酒的手顿了顿，笑着说：“他也有他要做的事情啊……”
　　我喝了一宿，最后都忘了自己是怎么回的房。本想好好睡一觉，却一大清早被映桃拍响了房门。
　　我没好气的拉开门，却见着映桃一脸的兴奋。
　　“山主，泽虞仙君来了！”
　　谁？泽虞？真是昨天刚谈到他，他今天就来了。
　　我也开心了起来，起床洗漱换了身衣服便跑出去见他。
　　他正对着院子里那棵桃树发呆，我走上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轻笑道:“来了？”
　　他转头看我，轻轻拿下了我头发上掉落的一瓣桃花，点头说了声“来了。”
　　泽虞说他许久没回来，想在昆仑山上好好转转，我便带着他一圈一圈地溜达，告诉他这里怎么怎么多了棵树，那里怎么怎么少了块石头。大多数时候都是我在说，泽虞跟在我身边安静地听着，时不时发出几个单音节词来回应我。走累了，我们就坐在崖边，静静地看着远处的风景。
　　“这次又去哪里云游了？”
　　“去了箕尾山。”泽虞自怀里拿出一小截树枝，放在我手里。我当山主以来别的没有长进，对花花草草的研究可是精进了不少。这截树枝微微带着红光，定是东海栖凰木的树枝，我心生欢喜，听到他在一旁不紧不慢地说，“途经箕尾山，求得这栖凰木的余枝，想着以昆仑山的水土定能养好，便给你带来了。”
　　栖凰木是神木的一种，怎么能是说求就求来的？他只说求得栖凰木，却不说自己是如何求来的。他不言辛苦，我也不提感谢，小心翼翼地把栖凰木放在自己怀里。
　　泽虞问我:“心情可好些了？”
　　“嗯？什么？”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栖凰木，会不会让你心情好一些。”
　　“啊……你也知道青岚提休亲的事了啊。”我苦笑。想想也是，他云游四海是为了找寻一样东西，若不是万不得已，必不会跑来昆仑山见我的。
　　他看着我欲言又止，眼底似乎又火光燃起，却又瞬间归于平静。他淡淡道:“瞻月，能嫁给他，你开心吗？”
　　我拔了一颗小草，用力把它向远处扔去，它却软弱无力地从空中缓缓飘下来。我也觉得很是无力，叹了口气:“大概是开心的吧。我觉得我很喜欢他，见到他浑身都暖洋洋的。”
　　我似乎听见他低叹了一声，随即那冷淡的声音又响起，他问我：“要不要去凡间走一趟？”
　　我和泽虞封了自己的法术，变成了凡人的样子走在街头。
　　这么多年，我去凡间的次数屈指可数，下凡便是去看看他们过得如何。倒也不是我不喜欢凡间，毕竟凡间比我昆仑山上的小宅子热闹多了，新鲜有趣的事也多多了。
　　是因为太喜欢了，怕自己陷进去，又知道自己不可能做一个寻常凡人，倒不如离得越远越好。
　　这话我断不能跟泽虞讲的，左右他也是一片好心，且我约有一百多年未曾下凡，只当寻常游赏，并不打紧。
　　这天刚好是上元节，集市上人潮涌动好不热闹。
　　除了蟠桃宴，我很少见这么多人的场合，心中甚是欢喜，拉着泽虞东瞅瞅西看看，说些有的没的。
　　凡间有习俗，未出阁的女子不能以真面目示人，左右我也算是个“未出阁女子”，便覆了一张面纱，倒也省去不少麻烦。泽虞就不这么好命，就算他穿的再泯然众人，这张脸也注定不凡。
　　我与他在街市上走着，听周围的小姑娘说他仿若天上的神仙，浑身冒着仙气。我心道她们眼神倒是挺好，一眼看穿泽虞天神下凡，只是这浑身冒着的，怎么看都不能是仙气，应当是冷气才对。
　　我本想打趣他一句，泽虞却突然抬头看向天空。我不明所以，也随他一同看去，却只见天上一轮皎月和点点繁星，除此以外，再无其他。
　　“你在看什么？”
　　“再等等。”
　　我仰着头，脖子险些要酸了的时候，天上突然炸出了绚烂的烟花。
　　周边是少年少女欣喜的笑声，我的耳边却只剩下泽虞清冷淡漠的声音。
　　“今天是上元节，凡间会有烟花，便带你来看看。”
　　我看向他，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感受到我的目光，泽虞也向我看来，清澈透亮的眸子里印下这漫天烟火，他淡淡道:“不要不开心了。”
　　旁人只道我是端庄威严，冷心冷情的昆仑山主，哪怕是细心如映桃，也只是以为我在为了青岚的事情恼火，没想到我是在难过。被这样熨帖地照顾着情绪，于我而言还是头一次。这种极为陌生的感觉淌过心头，我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点点头，把注意力都放在这绚烂的烟花上。
　　但我想，我肯定忘不掉这场烟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