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遇］云野小王子》姜鼠标

18、亮（九）

　　【亮】

　　大胡子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他侧着头面朝我，眼里的光正一点一点消散，我跪坐在他旁边，怎么摇也摇不起来。

　　干涸的泪痕布满我的脸庞，我被绝望笼罩着。

　　原来事情在变好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是我不配拥有这些美好吗？

　　我不甘心！

　　紫蓝色的大花在旁边越开越艳，咆哮声再度从天边响起，是它们……又是它们！明明有怪物的个头却像蝗虫一样怎么杀也杀不完。

　　大胡子已经砍下许多许多了，四周躺的全是巨龙的尸体，一头叠在一头上，一点一点腐烂，化成泥一般的黑水。

　　黑水沿着沟壑填充着地面，最终汇成一条小河，围了身后的城堡一圈，像条护城河一样。

　　可那又有什么用，我松开攥紧的双手，再怎么挣扎都是徒劳，明明试过那么多回了，我还真是不长教训。

　　只是可惜了挺好的一个人，陪我折在这里。

　　。

　　其实当他砍下第一头巨龙时，我是真的看到了光，微弱的，却照亮了我以往所有黑暗人生。那股破开一切的力量，如同破开包裹着我的、坚硬的巨壳般，闯入我那绝望的、晦暗的世界，带来从前遥不可及的温暖，是属于光的温暖。

　　巨龙一窝蜂地涌上，他甚至能在群龙中灵活地跳动、闪避，然后一剑挥出，斩落巨龙的同时，把身后的城堡也砍出一道裂缝来，那一刻，我整个人都兴奋得战栗。

　　一剑、两剑、三剑，一头、两头、三头……

　　我从开始的心里默数，到最后大声数出来，恨不得化身那柄剑，亲自上阵杀敌。

　　巨龙一头接着一头出现，渐渐地我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这些怪物……就像砍不完一样。

　　念头一出，我的心顿时凉了半截，我仔细观察，越看越心惊，巨龙真的前仆后继地赶来，看不到头。

　　他能坚持下去吗？

　　还没来得及揪心，就见大胡子身形一晃，差点被咬中，幸好一个灵活的转身，避开了巨齿。

　　而后又过一会儿，他剑招中的停顿连我都能看出，即使这波巨龙看样子到头了，我也无法再笑出声——下一波呢？下一波又会什么时候来？

　　当最后一条巨龙被砍落，大胡子再也坚持不住，扑通一声掉入巨龙化成的污水里，面具从他脸上滑落，掉到一旁，我像是才反应过来，连忙跑上去。

　　我把他扒到岸上，摇晃着，悔意从眼中滑落。

　　为什么会想到有人能把我救出来呢？像我这样的人根本不可能得到救赎。而且若不是我非要让他带我出来，他就不会遇到这一切，他本该拥有精彩而美好的人生，而不是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慢慢死去。

　　他帮我太多了，带我走出镇子，带我打破诅咒，带我越过潮湿的雨林和恼人的螃蟹，甚至在巨龙的环伺下仍保护着我，战到最后一刻，我何德何能，能遇到这么好的……朋友。

　　我的生命就不应该拥有光明。

　　眼泪哗啦啦地滴在他的手背上，视野被泪水浸得模糊，恍惚中，我感到扒在地上的手被轻轻一扯，大胡子的嘴角开开合合，在说什么呢？一只手胡乱抹着怎么抹也抹不掉的眼泪，抹得满脸都是鼻涕与泪水。

　　当最后一滴泪水被堵在眼眶中，视野重拾清明，只剩天上的黒雨还在悄无声息地下，远方传来的低沉咕噜声预示着下一波怪物的来临。

　　他最后想说什么我不用看都能猜到，无非是让我走，让我不要内疚，让我躲进背后的大房子里，慢慢等巨龙地离去。他胡大侠一身侠气，半生仗义，即使到最后一刻也要将弱者庇在身后，挡在恶前。

　　但我是不会丢下他的……

　　狠狠抹了把不存在的眼泪，我又重新站起，跨过他的身体，拦在他面前，巨龙们摇摆着尾巴，我仿佛能看到它们猩红的眼睛中露出的阵阵凶光，令人胆寒。

　　我不会再退缩了……

　　尖叫响起，疯狂地冲击着我的耳膜，刺耳的尖叫是它们发现猎物的声音。

　　每一次都是你挡在我前面……

　　铺天盖地的黑影涌向我们，此起彼伏的尖叫像奏鸣曲般昭示着它们的存在，像是宣告，又像是嘲笑。

　　这一次……

　　我看着它们越来越近，耳边一切喧嚣都慢慢退去，世界重回一片清净，一如过去数不清的年岁里，独自蹲坐在塔尖，眺望远方的时光。

　　轮到我来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