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云归宁》水愿予安

3、埋伏

　　晏云衿包了一艘画舫，将闲杂人等都请下了船，只留了一个船夫。亓予宁观晏云衿出手这般阔绰，心里觉得好笑，自打见了这人之后，自己心情比往日都好上几分。

　　知道他是有事要问自己，亓予宁随即走进一层在茶几旁落了座，静等晏云衿开口。

　　怎料，这人丝毫没有询问的架势，先是从身上拿出一包茶叶，随即便用船上的热水沏了一壶茶，茶香袅袅，晏云衿在亓予宁对面落座。

　　“不尝尝？虽不是什么好茶，但给师父沏茶多年，我自认这泡茶的手法还不错。”

　　亓予宁拿起桌上的茶盏轻轻刮着浮沫，抬头透过热气看着晏云衿，不知这人在想什么，一别多年自己是愈发看不懂他了。

　　两人静静喝着茶，看着画舫外的景色，就这样也挺好，亓予宁心想。

　　晏云衿留意着亓予宁的神色，观他神情渐渐放松了下来才开口，却不是问昨日之事和自己的身世，“你为什么不去李府？”

　　亓予宁依旧看着窗外的景色，淡淡道“我不喜欢李大刀。”

　　这李大刀便是大刀教的掌门，晏云衿当初和师父茶馆听八卦时也听闻过李掌门的风流韵事，想来亓予宁是不喜这李大道的为人，晏云衿心想，这亓阁主还挺正直，果然传言不可轻信，旋即便更想逗逗他，想看看他冷漠的外表下真实的性格究竟如何。

　　“你是不喜他与手下女护法有染？”晏云衿调笑道“没想到亓阁主竟是个痴情的人。”

　　亓予宁这才回头，先是淡淡地瞟了他一眼，后来变成了正坐盯着他看，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一句话都不说，晏云衿被这双凤目盯着，和他对视了片刻竟有些晃神。

　　亓予宁发现之后就将视线移开了，晏云衿转而低头思索，总觉自己在哪里见过这双眼睛，余光瞟到亓予宁正对着自己的侧脸，右眼角下有一颗泪痣，突然想起自己究竟是在什么时候见过他。

　　“四年前，竹林里，救我的是你。”晏云衿用的肯定的语气，他确定当年在一群黑衣人手中救下自己的就是亓予宁。

　　“是我。”

　　四年前，晏云衿上元节的前一天偷偷跑出去，到附近镇上给师父买生辰礼，途径一处农庄时看见里面的男人正在殴打一个女人，那女人像是要被打死了，十六岁的晏云衿上去阻拦时发现自己中了圈套，那根本不是寻常农户家，只见里面瞬间冲出十来个黑衣人，男人和女人也摇身一变成了杀手，晏云衿借着轻功一路边打边跑，当时自己的破云心法还不像现在这么稳定，双拳难敌十四只都不止的手，在一处竹林被一发毒针射中，人开始迷迷糊糊地犯晕。

　　就当自己觉得要被抓走的时候，从天而降一个人，轻轻几招便打退了黑衣人，还将自己带到了附近的山洞，可惜自己已经神志不清，根本无法看清来人的长相，只在那人将自己扶上石床是看见了一双眼睛，和右眼角下的泪痣，等到自己第二日清醒后，那人已经走了。

　　自那日之后，晏云衿就时常梦到一个人，准确地来说是梦到一双眼睛，可惜梦也是朦胧的，且初见时，自己被亓予宁的妖孽长相着实惊艳到，后来更多的是放在自己身世上，也就没注意原来这就是自己魂牵梦萦的眼睛。

　　“你那日救了我之后，我醒来想感谢你可你已不在了，时隔这么多年，晏某以茶代酒，多谢亓阁主当日救命之恩。”

　　“你不必谢我，我是去杀人，碰巧救了你。”

　　“那不知阁主去杀的什么人？”晏云衿并不是真的想知道亓予宁去杀了谁，只是不忍就这么结束了话题。

　　“亓家满门。”

　　晏云衿有些诧异，当年灭了亓家满门的也是他，昨日被自己撞见灭了原家的也是他，这其中又有什么关系……

　　“昨日我见亓阁主……”晏云衿顿了顿，“不知亓阁主与原家是何关系？”

　　没等亓予宁回答，晏云衿也觉出自己这话问的有些问题，两人好像还没有熟络到如此程度，开开玩笑便罢了，这种事，自己实在不该探听的。

　　“深仇大恨，不共戴天”，亓予宁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抬眼看向晏云衿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想问我为什么知道你不是原家人，你不是原家人又是谁，你同我是什么关系。”

　　晏云衿望着亓予宁，听他的语气似乎并未生气。

　　亓予宁也并未再看晏云衿，而是望着窗外“我们之前确实早就认识，你同我……”说到这，亓予宁顿了顿，闭眼。

　　自知不该告诉晏云衿，自知他已经从这恶臭的沼泽爬出去，看着他如今置于阳光之下，失忆对他来说也许是件好事，自己又怎么忍心再将他拉下万丈深渊。

　　可偏生自己真动了将他扯下来的心思，明知他知道实情会惹来什么麻烦，还是在昨日初见他时，听到他叫云衿，还是没忍住告诉他并非原家人，告诉他自己的住处，想等他来寻自己，想让他问自己究竟是谁，这样自己就能借机把一切都告诉他，然后等着他查证当年的事，等着他陪自己坠落。

　　邪道又如何，背负骂名又怎样，自己只想要晏云衿一人。

　　亓予宁深吸了一口气，“没有什么关系，你的事我也不清楚，不要来问我了。”

　　不行，做不到，怕他开口问自己，索性先他一步把他想问的问题说了出来，只要晏云衿不问，自己便不算违背诺言。

　　说罢亓予宁转身便走，晏云衿一把抓住亓予宁的手腕，两人俱是一愣。

　　晏云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个动作，只是刚才亓予宁的语气让自己十分心疼，冥冥之中有一种感觉，自己今日若放他走了，来日一定会后悔。

　　“我……”晏云衿话没说完，就见亓予宁愣愣地盯着自己抓他的手，牙关紧咬，眼眶倏地红了。

　　晏云衿从未碰到过这种情况，看着亓予宁泛红的眼角愣住了，然后在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借着相连的那只手一把把亓予宁拉到了怀里。

　　感到自己怀里人体温的时候，晏云衿自己也有一瞬间的恍惚，自己这是做什么……但是不想放开怎么办，大不了就被打，自己轻功好，躲一躲也未必躲不过去。晏云衿在脑内迅速分析了利弊，然后将另一只手放在亓予宁背上轻轻拍了拍。

　　没等自己好好感受，亓予宁一把挣开了晏云衿，足尖轻点带着晏云衿飞出了画舫。两人飞出的瞬间，画舫在下方爆炸，一群黑衣人从湖底飞出，直冲着二人而来。

　　亓予宁说了一句去树林，便松开晏云衿，率先向几里外的树林飞去，黑衣人随即追出去，明显是针对亓予宁一人。

　　晏云衿紧随黑衣人跟了过去，心里暗暗骂一句真会找时候。

　　晏云衿到的时候亓予宁已经和黑衣人打成一团，黑衣人明显是想下死手，晏云衿刚想加入战局助亓予宁一臂之力，就听亓予宁冲自己大喊“别过来！”

　　黑衣人相互对视了一下，转头向晏云衿攻去，晏云衿不知自己真的就成了众矢之的，刚准备迎战，就见亓予宁先黑衣人一步到了晏云衿面前。

　　晏云衿只见亓予宁左手腕处骤然飞出数根天蚕丝，瞬间便将黑衣人控住，然后手腕一抖蚕丝像有生命一般带着强大的内力将黑衣人掀翻在地，亓予宁飞至半空，右手寒冰剑一挥，红衣随着他的动作展开又落下，转眼竟是一个活口都没有了。

　　晏云衿内心感叹，如此强大的内力，江湖传闻亓予宁武功深不可测真是不假，三招便杀了数十个高手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转头便见亓予宁一口鲜血喷出，晏云衿赶紧上前接住了亓予宁摇摇欲坠的身体，只见他原本苍白的脸更加没有血色，竟是连嘴唇颜色都开始泛白，于是赶紧坐下扶着他靠在自己身上。

　　“药在衣服里”亓予宁似乎早有预料，冷静地指挥着晏云衿从自己胸前的口袋里拿出药瓶，吃了一颗，缓缓运气，片刻后终于血色正常了。

　　“你这是怎么回事？”

　　“无碍，陈年旧伤，内里用多了便会犯病吃了药就好了。”似是怕他不相信，亓予宁起身后一把将仍坐在地上的晏云衿拉起，以证明自己真的没事，“回客栈吧。”

　　不知为什么，晏云衿有些生气，不知是气他还是气自己。

　　回了客栈晏云衿本欲将亓予宁送回房内就离开，谁知开门后发现屋内竟是已经有一个人，来人面容俊秀，也是冷着一张脸，见到亓予宁一瞬间就笑开了，压根没注意门口的晏云衿，一把就把亓予宁拉了过去，“哎宁宁你可算回来了，我等了你好久了手”，然后蓦地站住，笑容瞬间落下，手在亓予宁的腕间挪动了一下，又抓了一会，生气地在房内转圈，边转圈边数落“你是不是又用内力了！你又不听我话！你知不知道医生最讨厌病人不听话！你还想不想活了！你你你……你是不是要气死我，我和你说你再这样我就不管你了！”

　　亓予宁并不做声，只是默默倒了一杯茶给那人递了过去，虽未出声，但眼睛是笑着的，明显比之前心情好了不少。

　　晏云衿在树林里就憋着一股气，如今见两人这般模样更是心中堵的不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但知道这地方是不能再待下去了，和亓予宁打个招呼就回了自己的住处。

　　晏云衿沐浴后躺在床上，一闭眼就是那人拉着亓予宁手腕的场景，还有亓予宁带笑的眼睛，笑什么笑，还笑得那么好看，就这么想着想着便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