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妄觉年如露 ...
-
时光指着自己的脸，傻笑几声。
褚嬴端坐着，他今早找了个棋坊，去下指导棋，虽然有些憋屈，但好在能下棋赚钱两不误。
“也对，小光你也二十又三了，不小了，有没有心仪的姑娘？我帮你把把关？”
时光摆了摆手，一脸拒绝。
“不了不了，你和我妈一样，当初她就一直让我谈恋爱，都怪洪河，说我有什么失恋后遗症。”
褚嬴与时光皮相都长得不错，比如说褚嬴之前下田，也有小姑娘来和他搭话，也因此，褚嬴才知道这个小县城有家棋坊，虽然工资不高，但足够两人的日常开销，褚嬴终于不用下田了，他的腰一直不太好。他还存了一笔钱，专门给时光留着娶媳妇。
他们的生活过得都不错，尤其是褚嬴发现了时光与南梁风俗越融合，他的存在就更明显后，他也不抱怨每天时光都要他帮忙挽头发了。
此时正是元宵前后，下了点小雪，褚嬴和时光不用工作，他们去桑木清旁边的河里，放了三个河灯，两个人望着河灯，直到它们顺着水漂下去。
安然无恙地过了几天，雪化了，褚嬴去了趟县城，他这几天用已经长大的小光子的枝干做了个棋盘，心疼得时光也想砍一刀小嬴子，自己又舍不得。一个人在家守着快要生孕的小肥脸。
褚嬴从棋坊出来时，看见一个官兵模样的人到处揪人认人。他没多停留，心中有一丝慌乱。
果不其然，回家远远地就看见田边的大路上停着金玉轿，官兵几十人。
他从小路回去，路上没遇到什么人，可回到家门口时，门前把着两个带刀侍卫。
褚嬴心下一沉，快步向屋里走进去，侍卫像是没看见他一样，放他进去了。
他砰地推开门。
“小光！”
两声诶响起，一整屋的人看见他俱是一愣。
褚嬴也是，他看见一个富贵打扮的人，与时光交谈甚欢，时光半个身子都快趴到桌子上了。
“褚嬴，看，这是当朝皇帝！他找你。”
时光兴奋地拉褚嬴的衣袖，褚嬴淡淡望向皇帝。皇帝转过了头，露出了惊喜的神色。
“褚大哥，当真是你！”
一张与时光相似无几的脸。
“我是三皇子，你还记得吗？你和姑姑还来陪我下过棋的，。”
“不知至尊来此有何事？”
褚嬴行了个躬身礼，神色冷淡。见此皇帝的神色也冷了下来，气氛一时间有些焦灼，时光笑着，拉了拉褚嬴的衣袖，疯狂示意。
“无事，就是听说了一桩怨案，想要平反。”
“至尊莫不是听错了，这太平盛世，怎么会有怨案？”
两边的侍卫肃立，精神集中，手摁在刀把上，随时可以出鞘。
“褚大人多年风范不改，就是心态变了。”
褚嬴微微颔首。
“至尊夸奖，不敢承蒙。”
“那朕要你来下局棋，你可敢？”
像是知道结局，就算他不愿意，皇帝也会把他绑回去一样，褚嬴没有反应。
他们坐了几天马车，皇帝似乎不着急，夜里还清了旅店，给足了褚嬴消化备战的时间。这样几天后，他们才看见京城巍峨的大门，城门大开，路边三千禁卫军，文武百官在路的两边恭迎。
听着如洪涛般的欢迎声，褚嬴定定如山，轿子晃晃，等到正午，他们才到一处高台，褚嬴下了轿子，看见高台中央是一张棋桌，四周是百来张看座，周围围了一圈侍卫。
布置了十几人来记盘，皇帝率领文武百官在看座上坐下，宣布可以开始下棋。
这局棋没有什么悬念，杨玄伯知道自己无论下不下赢，结局都不会太好，他也下不赢，所以他发挥了自己的最高实力，果断认了输，在大庭广众文武百官的议论声中，抱住了褚嬴的大腿，褚嬴神色冷淡，望向远处，不听脚下杨玄伯的忏悔。
皇帝派了侍卫把杨玄伯拖走，也没说怎么办。倒是拿出了早就写好的封赏，光是这个就念了大半天，大有把国库搬空到褚嬴府上的趋势。
褚嬴等他念完，不卑不亢地先谢了赏，却仍跪在地上，等皇帝示意百官安静，才朗声说道。
“褚嬴有一不情之请。”
“说！”
“褚嬴愿用所有封赏，换一世无名！”
众臣哗然，皇帝当场掀座，何世子爷紧随其后。
褚嬴一跪就跪到了黄昏，直到自从到了京城就被侍卫制住的时光跑来。
“小光！别过来！”
褚嬴背对着他，朝着建康宫的方向。
“褚嬴，你说你这人怎么这么轴？”
“小光，我想你也发现了，南梁的历史正在改变。”
时光不解。可褚嬴知道，时光的身影近来越来越淡，他最近没有接触过什么人，自己可能不知道，可有过一次经验的褚赢却是明了。
这是消失的前兆，时光已经拒绝了穿越回去的令牌，此一别，不知他去处何，褚嬴不敢赌一把。
“小光，我舍不得离开你，所以，请你离开我，等我处理完这一切，一定回去找你。”
时光茫然，他想靠近褚嬴，褚嬴却突然厉声说道。
“时光，别过来！否则，我定当再也不会见你！”
时光的眼泪掉了下来，像是雨滴打在城墙上。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欣喜于褚嬴名声得以回复，可他就不在一日，一切似乎都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抹了抹脸，无声地在高台边坐下，他不知道褚嬴发生了什么，他只能等一个答案。
颈脖蓦然一痛，直到最后，他的视线里也只有褚嬴不曾回首的背影。
——
再次醒来，已经是在一辆马车上，他惶然钻出马车，没想到马车正在行动，他差点摔下去。
“哎呦，小祖宗。”
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扶住了他，时光站在马车前沿，失魂落魄地看向四周，周围青山绿水，显然不是京城。
那人仍然滔滔不绝。
“我是陈聂辉，你叫我陈哥就可以。褚大人让我把你送回去。”
时光闻言，焦急地按住了陈聂辉的肩，陈聂辉被他按的一歪，嘴里叼的狗尾巴草一斜，马车差点翻过来。
“他呢？他有没有说什么？”
“哎呀祖宗，你小心点，性命可不是闹着玩的。”
陈聂辉坐直了，时光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他瞥了一眼马车后面，无奈地叹气道。
“哎，该说的他不都和你说清楚了吗？”
时光默然，陈聂辉后怕地拉住时光，劝道。
“你就别想回去找他了，我是看着至尊长大的，你和至尊一模一样，我才和你说的，褚大人啊，以至尊的性子，这辈子都不可能出了那宫廷外了。”
陈聂辉看着不说话的时光，又叹了口气，他这几天叹的气，比他前半辈子加起来都多。
至尊的命令很严，势必不让褚大人与这祖宗相见。
只是可惜了东街口卖豆浆的姑娘了，他原本连聘礼都准备好了，却回不去了。
可陈聂辉没有想到，褚嬴的“这辈子”这么短，他们回桑木清的破屋没几天，京城就传来了褚大人的亡讯。
天下人皆叹，之前褚嬴重回清白是多么风光无限，世人皆知，现在就没有一个不为这一代棋神而沾巾。
可皇帝下令，烧毁了坊间所有褚嬴的记载，一夜之间，褚嬴成为了一个众人口中的存在。
多年以后，开始有人质疑，是否真的有这样一个风华绝代的棋神曾经存在过。
——
时光在桑木清的旁边给褚嬴立了个小小的衣冠墓，陈聂辉就抱着刀在旁边看着。看他像个没事人一般，烧完了纸钱回去，吃吃睡睡，没事就是下棋，一个人和自己下。
褚嬴用小光子做的棋盘上京时带走了。他就用桑木清的破棋盘。但也不让陈聂辉陪他下。
陈聂辉怕他这个性子得抑郁而死，是不是和他扯点八卦。
“我和那豆浆姑娘是在买豆浆时认识的。”
“她知道你叫她豆浆姑娘吗？”
“我叫她豆浆西施，她笑得给了我一包免费豆浆。”
“然后呢？”
“然后我就准备娶她，她就说好。”
“你真蠢，为了一包豆浆就准备娶她，她也蠢，一句豆腐西施就答应你了。”
陈聂辉没开口，他想说时光更蠢，为了一个不可能实现的诺言而等待一个不可能出现的人。
但他没说。
“但她不会蠢得等一个不会归来的人，她应该已经选好了郎君，正缝嫁衣呢。”
“你呢？”
“我什么？”
“不是一直有人给你说媒吗？”
陈聂辉笑着摇了摇头。
“等你娶了媳妇，我再考虑考虑。”
“你准备一辈子打光棍啊？”
“谁说的，不是范家大娘的孙女一直喜欢你吗？媒婆门槛都踏烂了，就不见你答应。”
“她喜欢的哪是我啊……再说了，我又不喜欢她。”
陈聂辉笑了。
“可怜……那你喜欢谁，我想至尊很乐意给你赐婚的。”
“我喜欢……”
时光没了声音，陈聂辉推了他一把。
“说呀！”
“围棋下的好，像个孩子一般，即使过一千年，还是很幼稚，不懂人情世故，会撒娇，……”
陈聂辉细细地听着，时光滔滔不绝，逼得陈聂辉又推了他一把，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得得得，你就说你想要月亮上的仙子吧！这么多要求……”
时光笑着，也不恼。
——
京城，褚嬴伏在殿下。
“按你说的，都办好了。”
屏风后传来一道冷冰冰的声音。
“多谢至尊。”
“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褚嬴脸上神色柔和，像是初化的冰雪。
“去找他。”
“那你的府邸？”
“那府邸，就留给下一个南梁棋神吧……”
可世上不会再有一个褚嬴了。
屏风后的人没再说话，褚嬴再拜，便退出殿中。
宫人守在门外，小太监有些不安，至尊交代过不准打扰，可褚大人都出来了，殿内还是一点声音都没有。
直到一声响，他顾不得多，急急推了门进去，就看见黑白子落了一地，他的至尊伏在棋盘上，肩膀耸动，遏制不住呜咽。
——
田里，时光干着农活，身后穿来一道温润的男声。
“请问，桑木清的木屋怎么走？”
“顺着这条路左拐。”
“Thanks.”
“My pleasure.”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时光后知后觉地按住了草帽檐，挡住过于刺眼的阳光。
他转过身，看见对方就站在那里。
——
现世，洪河擦了擦沾了水的手，播开收音机。
“现在我们来插播一通新闻。
考古专家于二月二十七日清晨，发现南京一座南梁时期的贵族古墓，出土百余张古棋谱，其中特别发现了一张棋盘，侧面刻有‘光时’二字。
根据墓中大量文献记载，墓主为南梁第一棋手，褚嬴……”
——
兰因寺，懒和尚瘫在地上，补着回笼觉，书架上突然掉下来一本书——《南梁棋神棋谱手抄》。
正好砸在他脸上，他翻了翻，黑子未曾输过，皆为一个名字——褚嬴。
“情缘情缘，情因缘起，缘因情续，情未断，缘怎断？”
他摇了摇头，把书盖在脸上，继续睡他的回笼觉。
——
2021年，南梁棋神墓出土，墓主“褚嬴”与十多年前的网络第一棋手名字重合，手法相似，世界大惊。
一时间，棋神之风席卷各界，又一次掀起了下围棋的潮流，无论男女老少，皆以能棋品优异为上。
棋神正以他的精神，引导着一千年后的人们。
—完—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妄觉年如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