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历史》依依子

5、第四章

　　桃李山庄坐落在沧州西面的一座山上，这座山不大，但由于靠近魔域，生长着许多少见的植物，比方说寸红花。

　　这些植物，有些是爹娘自己培育的，有的是离开魔域的人留下来的。

　　桃李山庄更喜欢种满山的桃花，沧州很多堕落为魔修的人要进入魔域，都会经过桃李山庄，曲寄柔记得爹娘会请他们进来休息一阵，也不多说什么，过了几天，有些人仍旧去了魔域，有些人则折返而归。

　　还有些人则是从魔域出来，这满山桃花香亦吸引他们前来，桃李山庄也照样招待。

　　曲寄柔也问过爹娘，书上都说魔修和魔物是可怕的，为什么爹娘这样待他们。

　　爹爹说，凡物不要只凭耳闻，还要凭眼见。

　　当时的曲寄柔不理解这句话，以为爹爹只是在说大道理。但异变后，曲寄柔才突然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桃李山庄在这儿多么显眼啊，明明到处都是死寂的地方，只有这儿是桃红柳绿，祥和一片。

　　——魔修或是魔物若想对桃李山庄下手，早就下手了，怎么还会留他们被一群白衣飘飘的剑修杀死。

　　这或许才是爹爹所说“凡物不凭耳闻，也凭眼见”的真正含义。

　　到了山脚下，她更是几乎寸步难行。

　　前方是一颗巨石，其上有爹爹用望柏剑所刻“桃李山庄”四个大字，原本这就是她的边疆，是她十几年来跑过最远的地方。

　　当她每次忍不住好奇想要出去时，看到这四个遒劲有力的字，就记起爹爹举起望柏剑要揍她的样子，又会害怕地回去。

　　其实爹爹一次也不曾让望柏剑出鞘过，总是吓吓她罢了。

　　娘说，爹爹本以为生下来的是个儿子，打算也起名为望柏，娘还调侃他，孩子怎么能和剑一个名字，但爹爹就是不听劝，直到看到女儿出世，执拗的剑修才打消了这个念头。

　　但寄柔这名字也是爹爹起的，爹爹说，男儿如柏，坚忍挺拔，女儿性柔，受尽娇宠。

　　他也的确娇宠了他的女儿，直到他离世的那一刻。

　　曲寄柔是被曲如松赤手空拳用肉身护送到白夫人身边的。

　　曲寄柔绕到石头后面，看到了午夜梦回常常出现的血手印，是她爹爹的血。

　　……她忽然觉得脸有些僵，可能是风吹得太冷。

　　曲寄柔没有在山路上逗留，起身朝山顶的山庄飞去，满山遍野的桃树现今都倒了，桃李山庄也是。

　　到了山顶，月色更冷，断壁残垣一片，山庄周围的村落房屋都不成样子，自己家更是……曲寄柔冷静了下来，走到家门口，把废弃的大门扶了起来。

　　她之所以认为仇家不是万陌仙脉，是因为她知道这些人的目的为何——仇家是想拿走娘亲保管的一块问月石。

　　问月石出自问月山脉，而问月山脉是魔域最凶险的山脉，连魔修都很难进去，只有魔物在里面生活，由于桃李山庄与魔域的人关系微妙，所以曾有人给爹爹赠送了这块石头，仇家目的正是这块问月石。

　　她亲眼看见那些人把娘亲的乾坤袋搜走，目的性极强，并不是一时兴起的屠杀。

　　白夫人说，问月石是铸剑用的宝贝，在修真界是有价无市的东西，她平生也只见过两块，一块是在万陌仙脉的长老的剑柄上，另一块就是娘亲放在乾坤袋的那个了。

　　若是万陌仙脉长老的剑上有，说明他们并不缺少其他途径获得问月石，至少不至于通过灭门的方式获得。

　　她本想把这些事告诉大家，却被白夫人拦住了，说，让仇家以为自己的恶计得逞会更好，毕竟一个小门派哪里敢跟万陌仙脉寻仇，只要桃李门不报仇，仇家就不会赶尽杀绝。

　　忽然耳边有响动。

　　“什么人！”

　　曲寄柔猛地从回忆中抽身，有一丝细微的动静，是从回廊里传来的。

　　那是通往桃树的方向，树下藏着她本次回家要取的东西。

　　曲寄柔的川泽鞭紧紧缠绕在手上，宛如一条翠绿的小蛇护在她身侧，威胁地吐着信子。

　　她眯着眼睛看向黑暗中，忽然，那里有东西动了一下。

　　曲寄柔的川泽长鞭开始舞动起来。

　　一个略有些熟悉的人影从里面出来，动作机械，看上去没什么灵力。

　　曲寄柔皱了皱眉，随后身后的动静越来越多，可是她根本没有感受到生灵的气息。

　　她霎时反应过来，这些根本不是人，是干尸——莫非是……她的家人吗……

　　曲寄柔暂且收起川泽鞭的攻势，让这些东西近前来，她可以借着月光看的更仔细一些。

　　她屏住呼吸，仔细地盯着这些“人”，缓缓地走来。

　　当月光亮在第一个人身上，她的心就彻底死了，那是灵儿的父亲。

　　没错，这些正是她朝夕相处十几年的家人。

　　——那些仇家，甚至把她的家人变成了这样。

　　曲寄柔抿紧了嘴唇。

　　“川泽鞭啊，”她握紧了手里的长鞭，她能感觉到长鞭在愤怒悲鸣，她亦是连声音都在颤抖，“……你要勇敢。”

　　是劝她的长鞭，也是劝她自己。

　　他们已经失去生命，即便没有伤害可言，她也不想下手。

　　桃李山庄人人都是修士，照理来说，修士陨灭，都是形神聚散，免得有心之人利用修为高深之人的肉身做什么事，但是她的桃李山庄上百号人竟然尸骨不化，定是仇家故意为之。

　　连月色都狠辣起来。

　　“我们把大家绑起来，”曲寄柔轻声说，“别伤害他们，让大家安然的走。”

　　川泽鞭嗡嗡作响，似是回应。

　　打散一些没有灵力的肉身并非难事，但是她不想这么做，更不能这么做。

　　曲寄柔向左侧冲了过去，川泽鞭环绕着她灵活地舞动，曲寄柔一跃跳上屋顶，院子里的行尸走肉们抬头看向她，目光无神，只机械地朝她前进。

　　她实在看不下去了，这场面像是把她的心头肉一片片地割下来。

　　周围安静极了，只有干尸爬行的声音。

　　曲寄柔抬起头，月色如水，却让她感到无尽的压抑。

　　她深深地呼吸。

　　撕下裙角一条布带，曲寄柔勒在自己的双眼之上，她摸了摸眼前的布条，月光下只能看到紫色布匹上的烫金祥云，这是娘亲织的繁云锦，柔软极了，像娘亲的手替她挡住她不愿意看的东西。

　　曲寄柔身侧已经传来瓦片坠落的声音，她循声向后跳开，瓦片的声音更近。

　　忽然一道破空声，似乎有人从房顶掉下去，曲寄柔微微侧身，让川泽鞭去拉住那个掉下去的人，川泽鞭如藤蔓生长，转身便一条绿藤紧紧绑住了那个人。

　　是川泽鞭衍生出了一条绿藤出来，这极耗灵力。

　　有更多的声音传到她的脚下，她记得正屋的左后方是观星台，那里易守难攻，最适合将大家逐个捆绑。

　　凭着身体的记忆，曲寄柔迅速向观星台跑去，地上的坑坑洼洼比记忆中多了许多，但没有一个让她踉跄摔倒。

　　月光下，紫衣的少女奔跑着，身后是机械的干尸群，少女的眼睛上蒙了一条紫色的布，仍然能精确地抓住树杈、跳上墙垣，沿着墙壁飞奔的时候，不偏左右，如履平地，若有干尸即将抓住她的衣角，就迅速被一条绿藤绑起来，安稳地放在旁边。

　　曲寄柔印象里空气都满了桃花的味道，如今什么都没了。

　　但布局还是一样地熟悉。

　　不一会儿她就爬上了高高的观星台，她落地后，川泽鞭肆意在她周围舞动。

　　川泽鞭消耗的是她的灵力，加上绑住那么多人，本就是一场仔细的工作，今夜注定是消耗战。

　　更糟糕的是，她能感觉到，还有一些干尸没有跟上来。

　　曲寄柔在墙壁的暗格里摸到观星台的钥匙，其实是一把小剑，放在手心一划，血就流了出来。

　　干尸以血为食，这样更能方便将他们吸引过来。

　　甚至，她还要更显眼一些。

　　她逼出更多的血液，混合着嫩绿色的灵力，逐渐将绿色的灵力变成黄色，随着血液的增加，甚至变成橙色。

　　等她觉得足够了，伸手一挥川泽鞭，直接炸了观星台的顶，月色也照进了观星台。

　　她将手里的灵力抛出去，抬头，透过紫色的繁云锦，她看到一颗巨大的烟花，在头顶无声地炸开。

　　绿色的灵力混合着血液，在月色下诡谲又美丽，宛若末路之花荼蘼盛开的模样。

　　如此繁盛的桃李山庄，最后盛开的花，却是荼蘼。

　　更多干尸围绕过来了。

　　远处遥遥站着的男子静静地看着这朵烟花，他恢复了些许灵力，能看的更远了，比方说眼上蒙着布条的少女，此刻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刚恢复了一些灵力就从桃李门跟来的阳彦道君，最终也没有出手做什么，只看着一具具干尸爬上观星台，然后被曲寄柔用温柔的长鞭，将她的家人、朋友，一个个地绑好，稳妥地放在地上，或有人失足将落在地面上，都被她珍惜地拉住了。

　　看似热热闹闹，有烟花，有人头窜动，仿佛人界的庆典一般，但整个夜都是安静的，连月亮都悄悄地攀上了头顶，是夜深了。

　　而她，是月光之下独活的那一位。

　　曲寄柔的灵力消耗了大半，但是她没有放松警惕，原因无他，桃李山庄灵力最高的两位，桃李门的门主曲如松及其爱妻，他们还未出现。

　　曲寄柔宁愿他们不出现，但……事与愿违。

　　当曲寄柔拿下蒙眼的布条时，她看到不远处有两个人，一人持剑，一人抚琴，他们的身影熟悉极了，但她同样没有感觉到生灵的气息。

　　不巧的是。

　　她的父亲曲如松正是剑修，她的母亲司婉琴正是音修。

　　曲寄柔扯了扯嘴角，感觉自己孤单得不得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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