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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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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夹杂着细雪,从城东吹到西街,将冰凉的细雪和沸沸扬扬的人声送到太白楼上,大约是闻到了空气中的烟火味,靠在窗前的男人皱起眉头,好似不喜。不一会儿,又笑了,一口饮尽杯中美酒,转过头,继续盯着街角,仿佛在等待着什么人,桃花眼里含着笑。
正月十五上元节,平日里冷清的街道,因节日的到来,让因寒冷而畏缩在家里的人们,纷纷涌出家门。
一时间,街道上车水马龙,入夜以后更是灯火辉煌,好不热闹。
平日里,人群中总有一群穿着官袍,来回巡逻的侍卫,负责保护百姓的安危,可今年不一样,当今天子下令与民同乐,这才让忙碌的百官有喘息的时间,放下手中的责任,陪伴家人。
虽说是天子下令,但展昭还是放心不下,拉上几个平日交好的兄弟,将重要的街道巡视一遍确定无事,这才松了口气,抬头却见天色已晚,心中暗道不好,连忙向兄弟们告辞,不等人回话,急忙朝城西赶去。
一路走来,叫卖吃食的小贩,嬉戏打闹的孩童,手持花灯结伴而行的人们,灯火照亮了夜色,惹得明月藏在云中不出来,只剩下星光闪烁。
每个人脸上带着笑容,连风中的细雪也挡不住这一片热闹的景象,展昭见状不由缓下脚步,满面春风,惹得身旁的姑娘扯着粉蝶戏花的锦帕满脸通红,频频回头。
离约时辰已近,看来是躲不过被那人借机大闹一通,屋子里头五十年的女儿红怕是留不住了,心中浮现出小白鼠抱着比自己大得多的酒坛的景象,他不由笑出声来。
说来稀奇,谁能想到传闻中猫鼠不和的两位大侠,竟是友人,或许说是自己单方面想也未尝不可,想到这里,展昭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
结识白玉堂前,展昭对他的印象只有江湖人口中的狂傲不羁,年少华美以及喜好白衣,说到白衣,他便想起天上的白云,夜里的明月,冬日的霜雪花和盛开的白梅,它们是那般干净,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虽说对喜好没有什么概念,但是对于所有白色的东西,展昭都是下意识的拒绝和厌恶。
幼时父母双亡,平日温暖的家被白布盖住,放眼望不到头的白,只叫人觉得刻骨铭心的寒,再加上亲戚来回推托,伴随他的只有冰冷的明月,夏天还好,冬日里刺骨的北风和白雪,叫人心生绝望。
若不是碰巧师父有事下山,这世间恐怕早就没有了展昭这个人。
想起这事,他自嘲地笑了,这一不留神撞到人,展昭这才从回忆中清醒过来,连忙伸手把人扶起,那是个小女孩,长得白里透红,像年画里的玉女一样娇小可爱,头上梳着两条小辫子,杏仁眼里含着泪,,右手紧抓着他扶人的那只手不放,左手拿着盏白鼠抱福的花灯。
“对不起,想着事没看路,没伤到哪儿吧?
他弯下腰把小女孩裙摆上的灰尘拍掉,又叫住路上贩卖吃糖食的小贩,把那一串包着糖衣的山楂丸子递给她,像是闻到果子上散发出来的甜味,小女孩松开握住的手,小心翼翼地拿着竹签。
“大哥哥,幺儿找不到爹爹娘亲,您能带我去找他们吗?”
太白楼的王掌柜,站在二楼门前,再三给自个儿打气,抬起的手落在门上,又忍不住退缩起来,实在是不敢去打扰那位正在气头上的爷。想到房里那份公文,只觉头皮发麻,两边都是不能得罪的主子,这可如何是好,王掌柜愁啊,愁到白发都冒出好几根来。
眼瞅着旁边哭丧着脸的人,心里面骂这群只知道吃干饭的废物,他狠狠地揉把脸,带着那股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气势,伸出手在门上轻轻敲了几下。
瓷摔在地上清脆的响声,让好不容易才鼓起的勇气又落到了肚子里,王掌柜心里面把那些跑得比兔子还快的人骂了个狗血淋头,面上却带着笑,只是那笑比哭还难看,脑门上的冷汗直流。
“白五...五爷,你看这时辰...”
话还没说完,听着那“啪”的一声,他吓得两腿发软,要不是事先把背靠在柱子上,怕是站不稳。
“这才戌时,掌柜的你就不做生意了?”
倚着窗的男人转过身来,王掌柜只觉得那双眉目凌厉如刀剑,要将自己劈成两半,背后冷汗淋漓,手脚忍不住哆嗦起来。
若不是天子那句与民同乐,上头发下公文,他怎肯关门不做生意,还不做这位白五爷的生意,借他几颗熊心豹子胆都不敢。
“小的知道,只是这天...啊不伙计们都想早点回去,好陪陪家里人过节。”
这话就连他自己也不相信,王掌柜忍不住闭上眼,等待着这位爷满腔怒火的到来,半响,却听见一声轻微的叹息,顺风而来,他悄悄将眼睁开,只见明月从藏身之处露出一角,冷清的月光照在那件白衣上,抚上那俊俏非凡的面容上,那人眼角绯红艳如桃花,醉眼朦胧,将酒杯一饮而尽,当真风流潇洒,好似仙人误入凡尘。
“掌柜的?掌柜的你可别吓唬我们”
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被自家的伙计围得水泄不通,顾不上脸红连忙扒了一把人群,使劲往窗前看,只见木桌上留着一锭银子,而人早已不见踪影。
“完了,莫不是真被吓傻了吧。”
“去去去,这个月工钱还想不想要,还不快给我收拾桌子去,说起来我还没找你们几个算账!”
众人听了,急忙抓起抹布扫把,等人都走了,王掌柜这才伸手按住那疯狂跳动的心,感叹这白五爷恐怕比住在月宫里的嫦娥仙子还要好看几分,想到自己的一把年纪竟然看呆了,想到这,他老脸通红,直摇头,嘴里念叨着作孽。
张糯拿着第三串糖葫芦,眼巴巴地看着旁边卖肉夹馍的小贩,糖葫芦又甜又酸,好吃是好吃,但吃不饱。
她摸着饿瘪的肚子,四处都是贩卖吃食的地摊,食物的香味直扑鼻尖,连忙张口咬住山楂果,想着是娘亲做的红烧排骨,是爹爹做的糖醋鱼,可她为什么更饿呢?
夫子骗我!说什么画饼充饥,都是骗人的。
等她找到爹爹娘亲,一定要拉着大哥哥大吃大喝一顿,可是她真的好饿,想着这件事她又看了看旁边的小贩。
烤饼又大又圆,里面夹着肉沫,在用肉汤浇在饼上,她转过头不再看那诱人的场面,但还能闻到浓浓的肉香,伸手正想捂住鼻尖,却碰到热乎乎东西,吓得赶紧回头。
“老板来两碗混沌。”
展昭把白鼠花灯放在桌前,就见张糯抱着比她脸还大的肉夹馍吃着正欢,看样子饿急了,心中感到愧疚,一心想着寻人,忘了身边还跟着个孩子。
“慢点吃不急”
见人脸都快埋到碗里了,手里还要拿着糖葫芦,终是忍不住开口提醒,就听到一连串的咳嗽声。小孩像是吃饱,抬起头来,眼睛看上去亮晶晶,好似里头有星辰,这让展昭想到白玉堂的眼睛,每当喝到好酒或是做上一件好事,那人眼含笑意明媚如风。
张糯将最后一颗混沌吞下去,心满意足地摸着吃着鼓鼓的肚皮,就看到坐在对面的大哥哥突然笑了,有点像家里阿喵吃到鱼的样子。呀,忘了问哥哥的名字。
“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
“他呀,姓秃,叫尾巴,字猫”
秃尾巴猫?
她眨着眼,就看到大哥哥伸出的手指间夹着块白色的小石头,说话的人从街角走了出来,这人长得真好看,比娘亲还好看。
“白兄”
“嘿,没想到秃大人还记着白某人呢”
展昭把张糯找不到父母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白玉堂,并答应下次一定先找人到太白楼通知他一声,以及房中那坛五十年的女儿红送给他,这才勉强让正在生气的白老鼠消了气。
走遍城西和城东都未发现人影,他把张家夫妇的模样详细描述出来,白玉堂听后,举起扇子扇了两下,像是想到了什么。
“说起来,我从太白楼出来时,周围好像有人在喊幺儿”
张糯舔着糖衣,坐在木椅上晃动双腿,在旁听了小半天,此时听到小名,连忙举手,展白二人对视一眼,立即结帐,展昭怕赶不上,足尖一点,抱着小孩在屋檐下施了个轻功,白玉堂满脸嫌弃地将白鼠花灯拿在手里,紧跟其后,在太白楼附近寻了约莫半盏茶,这才找到张家夫妇。
张娘子抱着张糯又哭又骂,嘴里不停念叨着谢神佛,张老爷眼圈红红的,撩起衣服就要跪下,被展昭一把拉住。迟迟而来的白玉堂,刚落地就见人眼睛红肿,声音嘶哑,拉着猫儿说什么也要报答这份恩情,不肯就要下跪,急着那只秃尾猫满头大汗。他伸手正想将灯还给小孩,听到这句话,眼珠子一转,把手收了回去,拉着展昭对夫妇二人道。
“不如你将手这两盏花灯送给我们当谢礼”
“这...这玩意不值几个钱,恩公要是喜欢就拿去,我们另备一份谢礼。”
“就要灯。”
送走了张家三人,展昭回头,头痛地望着手里的花灯,灯上画着小猫扑蝶,猫儿乖巧可爱憨态可掬,只是这灯显然是和白玉堂手中的白鼠灯是一对的,怕是这只傻耗子以为是盏普通的花灯。想起张夫人疑惑的眼神,展昭只觉脸红,偏过头不去看白玉堂脸上的得意。
上元节过后,才算彻底过完年。
那天晚上,展昭做了一个梦,这是件很神奇的事,因为他从来不做梦。
梦里,他是只长着八条尾巴的黑猫,脑海里一直有个声音,叫他必须去满足一个人的愿望。而每实现个愿望,就必须消失条尾巴来实现,他清醒地意识到,这简直就是个死循环,可那又能怎么办,梦里不知活了多少年,就像行尸走肉一样,为人完成心愿,又练出第八条尾巴,数不清也不知帮了多少人实现愿望。
这一天,展昭刚刚长出了第八条尾巴,蹲在河边喝水,就看到河中央飘来抹白色,随着河水上下起伏,怀着上天有好生之德,他伸出尾巴把白影从河中救出来。
那是只白鼠,圆圆滚滚如同元宵般,他看见白鼠趴在地上吐着水,湿漉漉的毛发让他看起来更瘦,见鼠没事,展昭正要走,觉得尾巴尖被什么东西抓到。
回头一看,就见到一双漂亮的眼睛,艳丽如桃花,展昭隐隐觉得自己好像认识这只老鼠。
\"你是八尾猫吗?\"
见自己点头,白鼠上下打量,又问自己为何只有一条尾巴,展昭想对方可能只是没有见过八条尾巴的猫,便把尾巴全部放出来。
\"无论在什么地方,无论遇到什么第一个人,你都可以实现他的愿望?\"
“对”
“那现在我是你的主人”
展昭歪着头,有些没反应过来,一只老鼠想要做猫的主人?他看着白鼠,白鼠像是不怕猫,大大方方让人看。
\"你现在遇到的第一个人是我\"
因为从来没有听说八尾猫可以实现动物的愿望,所以他有点头痛,但展昭想起佛祖曾经说过,八尾猫可以实现任何愿望。
“你就不怕我吃了你吗”
他张大嘴,露出里边的尖牙,吓唬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家伙,却不想,白鼠根本不怕,没几下就爬到猫脑袋上,展昭只觉的耳朵尖痒痒着,好像有人在向里边吹热气。
“你要是敢吃我,我就咬你的耳朵”
展昭其实是有办法甩开它,可是他没那么做,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麽,小家伙以为猫怕了,笑弯了眼,露出白牙,尾巴尖竖着老高。
他问白鼠的愿望是什么,白鼠总说不急不急,带着猫儿到处跑,一只猫一只鼠四处游玩,饿了就吃野果,渴了就喝山泉水,白鼠困了就窝在猫尾巴上,四肢张开,抱着猫尾巴尖,打着咕噜睡着了。
展昭不止一次担心,哪天起来要是忘了身上有只老鼠,把他捏成鼠饼该怎么办,幸好这件事现在还没有发生,他习惯身边有只喋喋不休的白鼠,习惯白鼠带给尾巴尖那点热乎乎的温度,他把白鼠圈起来,迷迷糊糊想着这样的生活也不错,寻仙问道,不如红尘相伴。
正当他以为能和白鼠永远住在一起,人们来到树林里,原来八尾猫太久没有到人间,贪婪的人找上门来,争先恐后地求他实现愿望,展昭蹲坐在树枝上,冷眼望着那群丑陋的嘴脸,让他恶心
辛好,他每次只能实现一个愿望,而白鼠还没许愿。
当人们发现展昭无法实现心愿,他们大发雷霆破口大骂,就在这时有人发现站在猫身边的白鼠。
“是老鼠,猫的主人是老鼠”
\"只要它死了,我就是猫的主人\"
他们大叫着,拿出弓箭射向白鼠,白鼠太小了,他想保护猫,可不管他怎么张开手臂,都护不住住猫,展昭不能伤到人,他带着白鼠向前跑去,可人们的弓箭太多,射穿了他的后腿,白鼠也被箭定死在树干上。
“杀了老鼠!”
“只有人,才配当猫的主人”
白鼠被人高高举起,雪白的皮毛沾着血,展昭睁大了眼,他开始害怕,他是妖,可白鼠只是一只普通的小动物。
他会死的!放开他!被人们按住的展昭发出怒吼。
“啊!”
有人发出了惊叫,原来是白鼠咬穿那人的手,乘人吃痛的瞬间逃跑,他吐出一口血,奋力向猫奔去。
“猫,我要许愿”
展昭双眼一亮,对,只要白鼠许愿,他就能用法力救他。
\"不!\"
所有人伸出手想要抓住白鼠,都被他敏捷的逃过,这时猫看见有人举着弓瞄准白鼠。
“快说出你的愿望!”
“我要你长出第九条尾巴!”
为什么?
“因为,你是只傻猫”
“可别在把尾巴弄丢了”
猫蹲伏在地面上,伸着鼻子去供白鼠僵硬的身体,白鼠被箭射穿心脏后,说的最后一句话,让展昭变成了仙人。
为什么?
没有人回答他,成仙猫让失去理智的人们重新回到现实中。争先恐后地离开,唯恐遭到九尾猫的报复。
为什么?
展昭醒来时,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怎么也止不住,他捂着心口,那里痛得厉害。白玉堂他在那?梦里,白鼠冰冷的尸体与那抹鲜艳的白影重叠在一起,他顾不得穿上外衣,穿上靴子,甚至连巨阙都没带,光着脚来到客栈。
大号的白鼠张开四肢,睡着死气沉沉,身上的被褥大部分都掉到地上,他站在床边,盯着那张漂亮的脸。
发狂的心跳渐渐慢下来,捡起地上的被子,轻手轻脚盖在人身上,悄无声息地像一只猫似的离去,他小心翼翼地关上窗户,看着床头的小猫扑蝶花灯一点点消失在眼前,却没有注意到,躺在床上的那个人悄悄地睁开了眼睛。
“拿着盟书走,快走!”
“要走一起走!”
白玉堂被关在冲霄楼的铜网里,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把装着盟书的箱子丢给展昭,暗窗上,弓箭手们拉着弓弦,只等一声令下。他一剑劈破铜网,挥出手中袖箭,完全不顾将背后暴露给敌人的危险,拉着人跳出窗外,耳边乱箭破空响,怀中是盟书和白玉堂。
\"白兄,该起床了\"
展昭骑着马,失血过多的白玉堂整个人昏昏沉沉,靠在自己胸前,他逼着自己抓紧马缰,不停地与人交谈。
“臭猫,五爷醒着”
“我们很快就到,过一会儿就到府邸”
弓箭不停地从后面向他们射来,后背已经完全没有知觉,来不及咽下的鲜血落到白玉堂脸上,他伸手想把血擦干净,可越擦越多。
“猫儿,你还记的那年元宵节吗?那天夜里,你来我房里的事,我都知道”
“白....”
话还没说完,紧接着头皮一痛,发尾被人狠狠地往下拉,他吃痛的瞬间,看见那放大的俊俏脸庞,软软的嘴唇,夹杂着血腥味和白玉堂身上散发出来淡淡的香味,他低头望着白玉堂,而白玉堂紧闭着双眼,睫毛不停抖动着。
“蠢猫,难道没有人告诉你,亲吻时要闭上眼睛吗?”
“可我想看着你。”
后来展昭回忆起人生的第一次吻,除了痛,没有别的想法,不由失笑,都说人的第一次吻应该是甜美的,怎么到他这就成了痛,就这是点疼,让他在往后余生里念念不忘。
他记的白玉堂说过的每句话,哪怕说到最后气息越来越落,他仍断断续续地说着,即使离门只有五百米。
在被摔下马背的那一刻,展昭看见白玉堂仰头大笑,一袭白衣被血染红,嘴唇上沾满二人的血,眼角绯红艳如桃花。
“笨猫,可别在...尾巴丢了...以后...没有人来帮你找尾巴。”
白玉堂的心被一支箭射穿,而那原本是展昭的位置。
为什么?
展昭不知道,也不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