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半南墙》葵湖谷

2、结婚这个问题

　　从律所出来，李昕洛兴致怏怏，买了一打啤酒回家准备一醉方休。

　　“老婆，这么早就回来了？”

　　男友蒋世航知道她看重这次的面试，特地提早下班，做了一桌子李昕洛爱吃的菜，如果事成就当庆祝，失败了就当安慰。

　　两人是高中同学，上学的时候尚处于你朦胧我朦胧的阶段，虽然都有意思但谁也没说破，直到大二同学聚会再遇见才捅破了窗户纸，到现在认识九年，在一起五年，李昕洛什么心情蒋世航一眼就能看出来。

　　指定是没成。鉴定完毕后，蒋世航立刻嬉皮笑脸的扑过去帮她卸下身上的背包，又蹲下来帮她换鞋，心里盼着姑奶奶千万要挺过这个坎。

　　李昕洛换完鞋，一屁股瘫在沙发上，心里难受，问蒋世航：“老公，你说我真的这么差么？”

　　这是道常见问题，难不倒蒋世航，他两眼滴溜一转，立刻想好了答案：“我老婆天下第一棒，是那些人不长眼，看不出你身上那势如破竹的气质，伶牙俐齿的口才，沉鱼落雁的容貌……”

　　“闭嘴吧。”平时李昕洛还觉得蒋世航的碎嘴子挺可爱，现在怎么听都觉得聒噪。

　　蒋世航得令，立刻在嘴前比划了一个拉上拉锁的手势，又两只手抱拳，单膝跪在地上请示：“今天太娘娘被刁民们气坏了身体，奴才特地为娘娘做了油炸’小人鸡’和糯米’王八糕’，恭请娘娘品鉴。”

　　李昕洛自从步入二十岁以来接连遇事不顺，唯一庆幸的是有一个多嘴且贴心的男朋友。蒋世航在一家互联网公司做程序员，收入不多，花的也不多，自己一年四季几件衬衫轮班倒，吃什么都能养活，唯一费钱的地就是每周请李昕洛出去搓一顿。

　　他们都不是有抱负的人，人生在世只求知足常乐。想到这里，李昕洛也稍微顺了口气，大不了就去个小律所，小律所的幸福指数据说比大律所的还要高。

　　李昕洛学着电视剧里演得那样，翘着兰花指把手搭到蒋世航的胳膊上，掐着嗓子说：“走着。”

　　蒋世航笑得直不起身，直接坐在地上，“你到底是太后还是太监？”

　　原来是她声音掐的太尖了。李昕洛也笑，一面笑一面拍打蒋世航的后背。

　　两人打打闹闹地到了饭桌上。蒋世航做了三菜一汤，都是李昕洛爱吃的。李妈妈对这个未来女婿很满意，用她原话说：虽然没啥本事，但胜在疼人。将来一定是好老公，好爸爸。

　　他们认识的时候还是小孩，每当回忆起来李昕洛都觉得恍惚，怎么时间过得如此之快，当年为一块橡皮挣得面红耳赤的少年，转眼间就要谈婚论嫁了。

　　上次同学聚会，好多人都嚷着要喝他们的喜酒。那天蒋世航喝多了，满口答应，李昕洛却没醉，她知道自己还不想结婚。

　　刚刚那场吃瘪的面试，让她更加清醒地意识到，自己这二十四年的人生，一事无成。人家都在各地见世面的时候，她就守着家里的一亩三分地听网课，做卷子。结果还没考上。

　　如果自己再趁早结了婚，那个年轻律师看她的眼神恐怕会更加睥睨。

　　她对蒋世航说：“老公，我一定会拼出一番事业的，对不对？”

　　事业并不在大，有就行。

　　蒋世航自然给她鼓励：“那当然，我老婆天下无敌。不过退一万步讲，就算你在家给我当全职太太，我都会永远把你当成一朵娇花，好好养着。”

　　嘴挺甜的，但李昕洛知道，她不会选择那样的人生。

　　园中花，笼中雀，皆非所求。

　　“我才不给你当全职太太，你想得美。”

　　蒋世航撅起吃得油光锃亮的嘴说：“跟你开玩笑呢。对了，今儿我妈给我打电话了。”

　　虽然都在本市，但蒋世航和李昕洛早就搬出来一起住了。平时回家的时候不多，所以经常打电话。本不是什么平常的事，蒋世航却特意拿到饭桌上来说，李昕洛猜想大概是说了什么事，便问：“说了什么？”

　　“问咱俩结婚的事。”

　　“哦，那你咋说的？”

　　“我还能咋说，就说咱俩还年轻，还得忙事业呗。”

　　这话是李昕洛教蒋世航说的。她现在没工作没收入，还得靠父母养着，实在不愿意以这样的状态跟蒋世航踏入婚姻的坟墓……不，殿堂。

　　“阿姨没再说别的吧？”

　　蒋妈妈待她不薄，可她几次三番避谈结婚，还怕蒋妈妈不理解还以为她有了异心。不止是蒋妈妈，李昕洛自己的妈妈也常催，说现在男孩子不好找，应该尽早抓住，以绝后患。

　　“没说别的，就说有事业心是好事。”

　　“哦。”好在没给什么压力。又或者是蒋世航自己把压力抗下来了。

　　“老公，其实我挺愧疚的，你一直为了我们俩努力，可我那么不争气，一个工作都找不到。”自责是真的，蒋世航本来拿到了深圳一个更有前景的工作，但因为她要回老家，便也毅然决然地跟了回来，每个月拿几千的死工资。

　　虽然蒋世航看上去心大，但其实关于未来的每一件事，他都有细心的规划。

　　“别这么想，我知道你也是为了咱俩好。”蒋世航不忍看李昕洛难受，走过来搂住她的肩膀，轻吻她的额头：“大不了偷电瓶车养你。”

　　他模仿网上的表情包声情并茂地说了那么一句。李昕洛成功被他逗笑，吸着鼻涕说：“老公，你嘴上有油。”

　　蒋世航也笑了，拿纸巾擦她的额头。

　　但蒋世航没有真的开心，过了一会儿，李昕洛注意到了他的闷闷不乐。蒋世航一口一口地往嘴里夹白米饭，看起来就像个受委屈的孩子。

　　“你怎么还跟小孩似的，一会高兴一会不高兴。”李昕洛往蒋世航碗里夹了一块糖醋排骨，蒋世航看见了也不夹，绕路吃排骨旁边的米饭。

　　他还在想结婚的事。蒋世航很早就求过婚，只不过被李昕洛拒绝了。他不理解李昕洛的心，只当她是对自己的感情淡了。

　　“老婆，你不嫁给我，是想着嫁给别人么？”

　　“当然不是。我未来的老公只能是你。”李昕洛立刻表忠心。

　　“那我可我提醒你，我在公司，不是没有小姑娘惦记的，又送咖啡又送蛋糕的，前仆后继的人多了去了，你怎么一点危机感也没有呢？”

　　蒋世航的酸言酸语在李昕洛听来特别可爱，她放下手中的碗筷，单手捏他的耳朵，笑着说：“你要是跟别人好了，我要你好看。”说罢加重了手中的力道，扯得蒋世航直喊疼。

　　蒋世航把李昕洛推开，说：“你就知道欺负我。”然后继续表演专心吃饭。不过这次终于肯夹李昕洛放在碗里的那块排骨了。

　　李昕洛也继续吃饭。

　　相安无事了几分钟后，蒋世航的嘴又鼓起来，委屈地说：“老婆，我就想不明白了，你到底为啥不想跟我结婚，我觉得你说的那些都不是理由。”

　　在他看来，钱从来不是婚姻的准入条件。

　　李昕洛这次也没有打马虎眼，郑重其事地解释：“结婚对一个女性来说，成本太高了。意味着要牺牲很多很多，我现在还没有能力承担这些。我不想在我还没有工作的时候就走进一段婚姻，开始的时候也许会想着，不着急，先过一段蜜月再找工作，再然后怀孕了，就等孩子大点了再说，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懒，我真怕一有了惯性，我一辈子都只能陷在婚姻里面，啥事都干不了。”

　　“你怎么能这么想，”蒋世航放下碗筷，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她真正的心声。“结婚无非就是让我们的关系更亲密而已，我们可以名正言顺住在一起，你也知道咱们在这个小城市，人们爱说闲言闲语，我也是为了保护你。再说结婚后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一点也不会限制你，你就算不想生孩子都可以。”

　　让蒋世航下定要和李昕洛结婚这个决心的，是上个月邻居一个阿姨说的话。那阿姨在电梯里当着他俩的面挤兑：“现在的小姑娘真不自重，还没结婚就往男的家里跑。在我们那个年代都是不敢想的啊。”

　　李昕洛倒是心大，全然不把这些刻薄放在心上，可蒋世航却照单全收，怎么也消化不掉。他想要保护心爱的女孩，为什么就这么难。

　　想不明白干脆就不想了，谁让她是李昕洛呢。蒋世航抬头看着李昕洛，目光含情：“老婆，我都听你的。只是不要叫我等太久。”

　　李昕洛心软了，她觉着，如果下一秒蒋世航向她求婚，她真有可能就答应了。

　　不过下一秒如期而至的，是律所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