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4、一厢情愿(九) ...
-
所以当某只名唤朝旭的烈焰鸟被打包到晏予这里的时候,她是惊讶的。
“……”
“……”
“怎么一段时间没见老夫,你就不认识我了?”最后这只在不久前曾舌战众长老的妖兽打破了沉默,不高兴问道。
“只是在思考你来这里的原因。”晏予顿了顿后,抿了口还氤氲着白气的茶水。
惬意。
就是跟平日里的气场不太相符。
不过这也不奇怪,她昨晚的夜生活比较丰富。前半夜和崔尧就道侣生活探讨了一番,后半夜跑到宾客住处,拉着友人喝酒,期间还不经意和某个剑修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交流。
宗里的医修这些年都强调要保养身体,珍爱健康。所以她纵酒后来杯热茶养生,完全没有问题。
有问题的是这只被送到她面前的妖兽。
原谅一个整宿没睡,熬夜享乐的人,正常情况下像她这样的修士就算连续几个月不睡觉也没问题,但这仅限于什么也不干,单纯熬夜。
像把某个天生剑骨都能喝下的饮酒过量,还是得稍微缓缓。晏予的大脑难得有一丝迟缓,因为迟缓,她眨了眨眼睛,高傲变成了犹疑。
“你是来讨债的?”
在问出这句话的前一刻,她的脑海中已经闪过了各种各样的救命之恩,当以什么为报的可能性。
能让一只安心生存在妖兽森林的九阶妖兽离开故土,光明正大来到人修面前,且惊动宗门核心人员,怎么想都不会是件小事。
晏予心中多了抹凝重。
“……”
这糟心的熟悉感,朝旭深吸了口气,抑制住在踏入这个宗门时便激起的哀伤愤怒,转而变成了掺杂着四分怀念,四分无奈,两分说不清道不明的丢脸混合情感。
他算是看出来了,对方不随父,也不随母,随的是她那个糟心的叔叔。
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更糟心。
因为做叔叔的天赋当年没那么好也没那么傲,只是人在某些方面憨了点。而做侄女的从天赋智商,到张扬自信,充分体现了把什么叫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被摁死在沙滩上。
妖兽的心情好了点。
他表示自己不计较后辈的失言,问了另一个问题:“我听说上元宗换掌门了,但你还是掌门夫人。”
事分轻重缓急,在决心不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为主人洗刷冤屈后,朝旭一路上都未曾停歇。但即便如此,最近风头正盛的聊天话题也灌进了耳朵几句,具体他不清楚,可他知道那个令他之前看不顺眼的小子没了。
“我被带过来的时候看见你的第二任伴侣了,按你们人类的话来讲。”妖兽顿了顿,沉吟道:“这叫继室还是填房?亦或是续弦?”
你一个妖兽为什么要懂得这些无用知识?
晏予对此面无表情凝视了对方几秒后,放下茶杯,语气幽幽;“你的消息落伍了,他是第三任。第二任已经死了。”
“……”
“你过得比我想象中还要多姿多彩。”朝旭真诚开口。
“多谢夸奖。”晏予唇角微弯,脸上缓缓浮现出一个标准假笑,并于眨眼间戛然而止,恢复成往日惯有的讥讽凉薄。
“前辈也不差,多年未见,连当下流行的首饰都一清二楚。”
她目光轻飘飘地从对方脖颈和爪子处掠过。
流光溢彩的骚紫色,一看就是器峰的手笔,峰主青梧道君出了名的喜爱紫色,浅灰紫、浅紫、淡紫、深紫、黑紫,只要与紫有关的,都会成为器峰的心头好。
如果不是情况不允许,别说法器,就连器峰的护峰阵法,恐怕也难逃紫色。
“大手笔啊。”晏予笑了起来,语气带有几分揶揄,又有着说不出的嘲弄。
听听这是人话吗?他就不信对方没看出这是什么?!
朝旭冷冷与之对视。
他又恢复了百年前初见时的冷淡,翅膀划过抑制修为的法器,羽毛是火一般的耀眼,哪怕当下狼狈至极,难回曾经,他眼中仍然延续着那永不会熄灭的烈火。
他望着晏予,一字一顿道:“这还不是拖你们人修的福,拖你那位好父亲的福。”
妖兽清楚知道,若非有他人的阻拦,恐怕在踏入上元宗的刹那,他就会被那个男人杀死。
那个害死他主人的帮凶。
朝旭感受到了晏予的沉默。
对此他心中陡然升起的念旧情感也逐渐冷却,果然,无论再像,她都是那个男人的女儿,人家父女情深,容得下他这个外人——
“哇哦,看来你也不喜欢他,好巧,我也是。”
容得下他这个外人挑拨?
嗯?容得下。
在这句话后,朝旭能清楚感受到眼前人的心情好了许多,对此它的冰冷也有点装不下去了,甚至有点暗爽,毕竟父女反目听来实在比那狗屁情深听来令人高兴太多。
即便不知道那个男人是怎么搞的,可只要能让他不痛快,那就是他九阶妖兽的朋友。
晏予不动声色观察着烈焰鸟的神情,虽然从一张鸟脸上想读取过多信息难免会有些困难,但她还是从那双小眼睛中提取到了自己想到的内容。
比如说在提起老头子时连掩饰都不屑掩饰的愤怒。
她挑了挑眉,眼底闪过一丝诧异,毕竟这还是她头回见到有比她更讨厌对方的。
这背后一定隐藏着其他东西。
她对此兴致勃勃。报恩是没有问题的,不过在这之前,晏予扫过地上的一堆碎片,唇角笑容深了些,很难想象这在刚刚还是一套她颇为喜欢,时常使用的差距。
变化的缘由仅仅是一双算不得温柔的翅膀。
女修伸手敲了敲桌面,对烈焰鸟识趣收回注意力的行为她表示有几分满意,声音也和煦了一点,“虽然这样很残忍,但我还是要说,以你现在这种状态,最好学会在某些场合保持安静。”
“哼,你以为我会怕你们这些人修吗?”
“剑峰的伏越道君不喜魔修,同样也不喜妖兽,听说有只毒蜥就被他剥皮抽筋,肉喂给狗吃了,皮晾了干,筋制成了腰带的一部分。”
“……”
“前辈,纵然有我和其他人保你,但伏越道君脾气上来,把你吊起来打个半死还是没有问题的。”
晏予弯起眼眸,笑意从唇角略过。
“……”
半晌后,烈焰鸟收拾好了地上的碎片,并极为有礼貌地冲管自己最近衣食住行的女修矜持道:“刚才的部分话语是我冒昧了,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他当然不怕死,但死要死的有价值,他是为主人洗刷冤屈而来的,不是想要单方面挨揍的快感。
被封印住修为的朝旭现在与修真界最普通的妖兽没什么区别,也没有任何战斗力。
他哼哼唧唧几声后,扭头离去。
他从头到尾都没有真正说清自己来上元宗的原因,而晏予自始至终也没有刨根问底,她似乎只想听自己想要的答案。
之后半个月,晏予一直待在藏书阁里,从禁区到普通杂书,耐心寻找一个人的名字——晏怀诺。
有些东西容不得细思,当年分别她未将妖兽的最后一句放在心上,可现在想来,不得不令人好奇。
刀上的名字,对方看刀时温柔的眼神,以及“他也姓晏”最后似是而非的送别呢喃。晏予并不觉得这其中没有任何联系。
她总会找到答案的。
这是半个月后仍旧一无所知,还被宁远长老逮了个正着的晏予。她自然没有忽略掉对方在听到这个名字时一闪而过的僵硬,即使这丝僵硬可以说是微不可查。
不论怎么说……她是越来越好奇了。
其实与她同样好奇的还有崔尧,他作为时常来找晏予的人,自然会知道师妹住处到底多出了什么。
从第一天起,他便对妖兽的来历有了清楚的了解,也能感受到每逢商议事情时,师父与几位长辈间的微妙气氛。
青年与师妹持有相同想法,认为这背后必要隐情,只可惜,他并没有‘看到’与之有关的一切。
一来二去,崔尧也压下了心中的疑虑,转而将大多注意力都落在了另一件事上。
他在讨好晏予,即便方法极为笨拙。
这是整个宗门都可以看出的事情。
从天材地宝到各种各样的灵丹妙药,只要是青年能寻到的,或是晏予想要的,他都会寻来,最迟不超过第二天,并且亲力亲为
在外人看来,可能与当年的苏玠掌门极为相似,但对晏予而言,崔尧在某种方面是真的难对付。
对方似乎一心要扮演好道侣的角色,只要是寻常道侣要干的事情,他都会一一且变着花的尝试。
具体表现为;秉烛夜谈,洗手作羹汤,讲睡前故事和画眉……
送礼逐渐成了晏予眼中最省心的事情,崔尧变着花样尝试,她想法设法拒绝.时间一长,她就被骚扰得有些受不了了。
特别是对方在被拒绝后总会用一种明明面无表情却偏偏透露出茫然可怜的神情,长久凝视着你,到最后气氛古怪到不能再古怪时,淡淡来一句:
“师妹,你今天对我的喜欢有没有多一点?”
晏予:“……”
有没有她不清楚,但她清楚,再这样下去,她完全不会有清婉所谓的什么爱情的甜蜜,而纯粹是精神的折磨。
不过如此一来,烈焰鸟朝旭与新任上元宗掌门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时间短了还好说,时间长了,前者就总觉得后者这张脸在哪里见过。
有种隐隐约约的……熟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