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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就一直躲着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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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泛着白光,阳台窗户开出一点缝隙,一股股冷风把困倦的许诺吹得逐渐清醒,手里松开的笔又被握得紧些。
主卧传来“嘭”的一声,许诺一个激灵,连忙跑过去查看。
许辞胡乱揉着头发从床下爬起来,脸上是枕到什么硬东西的红痕,抬眼是满脸担忧的许诺,低头看见自己昨天的一整套穿着还整整齐齐贴在身上,长叹一声。
“你哪怕把我的外套和袜子脱了呢?”
许诺打量一番还渗透着起床气的亲姐,话语坚定:“下次吧。”
许辞翻了个白眼,随手把外套脱下来揉成一团砸到地上,又伸手去解扯衫纽扣,许诺瞪大眼睛,一溜烟跑出去,还顺便带上主卧的门。
“大惊小怪。”许辞继续脱着衬衫,里面还严严实实穿着打底的吊带,她套上宽大的睡衣,踩着地上的衣服走出房间。
许诺准备了早饭,是简单的面包牛奶,许辞一边吃一边说下次不用做了。
“没事,顺便的,我一会儿就出去上课了。”许诺说话很客气,听邻居说,以前姐姐很疼自己,经常骑着小三轮满大街跑,还带着他跟别的小朋友打架。
可这故事听着遥远,远到不像自己的经历,他依稀记得姐姐抱过自己也打过自己,不过更多的是听见她在电话里说,她直接去爷爷家,不回临海了。
即使过年过节时妈妈跟着她的脚步去海县和爷爷奶奶一起住些日子,姐姐也没给过妈妈笑脸,她对着爷爷奶奶笑得灿烂,转过头来脸就瞬间垮下去,对自己,也是每逢见面给厚厚的红包,走过场般得问几句学业,再没有其他的交流。
“那你就准备自己的就行,我爱吃楼下的煎饼,不爱吃油条。”
许辞回得简短,他低下头,奥了一声,收拾书包准备出门上课。
他没收到什么注意安全之类的嘱托,姐姐啃了几口面包就回到房间,没一会儿又出来,往他书包里塞进一个手机,一个零钱包。
“有事打电话,没空接你,你自己打车回来,六点钟我要是没在家就自己点外卖。”
“姐……”
“嗯?”
谢谢涌到嘴边,却开不了口,冠冕堂皇的话在亲姐弟之间显得过于格格不入,许诺只能尴尬笑笑,点点头,拎起书包出门。
家里又陷入寂静,许辞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打开微信查看消息。
最上面是各种微信群的闲聊,往下滑是黎清发来的消息——
“你的车在我家,周一我给你开过去,你用的话就过来开。”
“碧海园项目换了新的负责人,有时间联系他先聊一聊,可以威胁,别太过分。”
“千万别再喝酒了,算我跟你嫂子求你了。”
下面是黎清发过来的一张名片的照片,只拍了电话号码部分,许辞照着在添加好友那里一个个数字输入,同时也在努力回想着自己喝醉后的经历,喝了一点,然后被喻锦年留下过夜,然后,然后……
然后便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她早知道自己的毛病,又实在觉得黎清家里的酒好喝,按照网上的话来说,她就是“人菜瘾大”。
能有什么事,大不了就是和黎清院子里的树吵上两个小时,无所谓的,反正她和那棵树早就熟络了。
她放心地继续添加微信,备注清合律师事务所律师,对方很快通过了,看来不是一个喜欢周末睡懒觉的人,她盘起腿,手扶着脖子转动,发出咔咔的声音,接着熟练打出自我介绍词——
“你好,我是清合律师事务所的律师许辞,海达集团委托我方代为处理与贵公司的工程款纠纷,希望贵公司负责人能抽出时间洽谈。”
对话框显示了很久正在输入,许辞最后只收到一个问号。
什么负责人这么没礼貌,许辞念叨着,顺手点进对方朋友圈,背景图片是一个戴着花环的漂亮女生,笑得明媚。
“尹蓁蓁。”
许辞放下手机,颓然地向后仰头。
有一瞬间,她真想撂挑子不干了。
她没再回复对方,而是退出去看自己的朋友圈,她的朋友圈几乎全都是律所公众号的一些宣发,还有一些社会新闻之类的,只有一张上次团建时拍的大合照,她站在黎清身边,严肃地过分。
手机被扔到下面的地毯上,她继续仰着头,手臂挡在眼前。
不知道是不是上个月喻锦年去观音庙她没跟着去,以至于不想碰到的事接踵而来,虽然,都只和他一个人有关。可到现在她一个无神论者再去虔诚叩拜大抵也是无济于事了。
地毯上手机又震了几下,她干脆把抱枕扔下去挡上,侧躺在沙发上,打开电视看着重播过无数次的婆媳纠纷大戏。
手机铃声弱弱地从抱枕底下传出来,许辞深吸一口气,拿开抱枕,上面是一串归属地是临江的号码,尾号是一串7,想起齐成的号码归属地是临海,她松一口气,放心地接听。
“醒了吗?”
对面声音低沉,长驱直入,许辞懵着,猜想这是哪个甲方来了案子。
“我是祈程。”
祈程与人通话时从来不加自我介绍,关心话说过之后才觉得或许有些没有礼貌。
“奥奥,奥醒了,请问有什么事吗?”许辞愣愣地回答,特意把语气调到最官方的状态。
“我今天的会议临时取消了,如果你有什么安排需要送的话,可以联系我的秘书徐舟,我给你发微信了,你没回。”
啊,什么,送什么,许辞一头雾水,可也清楚祈程是大客户惹不得,只能嘴上嗯嗯的回应着,直到对面说没有别的事可以挂了,她才恭恭敬敬挂了电话。
祈程放下手机,舒了口气,总觉得许辞莫名其妙指责自己不接她的话十分奇怪,但是喻锦年又那么喜欢她,海达董事会选举时,喻锦年力排众议把他推到董事长的位置上,他一个“外姓人”就这样掌握了喻氏的大半家业。
哪怕是为了让自己姐姐开心,他也会尽力哄好这个有点奇怪的律师,还好,他对许辞也不算讨厌。
许辞加上徐舟微信后只是客气寒暄几句,自然是不会让他接送什么的,齐成发完那个问号之后也没有再说什么话,只是她几次点进对话框,会看到显示正在输入,等上一会儿,却什么都收不到。
算了,能躲一时是一时。
周一,许辞磨磨蹭蹭地公交转地铁赶到律所,自己的车已经停在外面,她进去打卡,显示已经迟到一个小时。
黎清刚好出办公室接热水,转身便看到慌慌张张的许辞。
“全勤没有了。”黎清淡淡地看她一眼,吹吹蒸腾的热气,啜一小口,其他同事纷纷抬起头察看,年份老的律师还幸灾乐祸地盯着这俩,晓得黎律又得开始训孩子了。
许辞嬉皮笑脸跑到自己工位放下手提包,屁颠屁颠地跟着黎清进他办公室,张橙向她投去关心的眼神,许辞轻轻点头,示意她继续工作。
黎清“哐”得一声把车钥匙扔到茶几上,没好气地说:“你要不想来,干脆就别来,我晚上也省得打车回家。”
许辞讪讪地把车钥匙揣进兜里,嘴里还振振有词:“这不是想多给您打一天工,让您早日换车吗。”
“那我可得谢谢你了。”
“不用谢不用谢。”
黎清白她一眼,也懒得再跟她生气,做下去,随口问道:“金城那边的负责人联系了吗,怎么说,是不是不想见?”
许辞脸色暗下来,试探问道:“金城那个案子,能换人吗?”
黎清抬眼:“你这几个月都不会安排到太多案子,解决金城以后海达那边会给到你六十……”
“万”字还没说出口,许辞就连忙打断:“我开玩笑的,这稳赚的嘛,怎么可能让给别人,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黎清复又低下头:“嗯,循序渐进。”
她自然明白这循序渐进是什么意思,收起玩笑的表情,挑挑眉,脸上浮上不明的笑容。
“当然。”
黎清没有骗她,至少这一个月,她都没接到一个案子,每次她笑嘻嘻地凑到刚接案子的新人跟前,黎清都会鬼一样冒出来,让她回去处理一些律所的琐事,于是,传说中清合的金牌律师,在新人眼中俨然成了一个打印、复印、检索法条、负责公检法跑腿的实习生。
和实习生不同的是,实习生不敢在上午十点钟就趴在工位上,大言不惭地说,累了,你们自己去送吧,送完外面歇会儿,来,我给你们报销午饭。
她的放肆在黎清面前不过是小孩子的胡闹,他知道她是想接案子,哪怕是简单的,钱少的。
他也坚决表示,不可能。许辞不知道,黎清一直和自己的心理医生保持联系,一周前医生才嘱咐道,许小姐需要好好休息。
至于金城那边,海达表示可以拖着,许辞就真的一直保持沉默,和齐成的对话就停在那个突兀的问号处,谁也没有再接话,她偶尔点进去,上面也不再显示正在输入中。
金城那边搞不懂海达的策略,自家是因为资金链断裂,又急于拿下苏海园区的投标,只能一直拖着海达,但看对方也这么不急不慢,金城的一把手沈卓坐不住了,主动给祈程打电话,询问对方的打算。
祈程只淡淡地说,一切联系律师。
许辞也淡淡地说,自己暂时没空。
听到是因为律师没空,沈卓松了一口气,一向听闻海达新上任的董事长雷厉风行,做事十分大胆,临海的一个小企业因为对并购案提出了不好的质疑,祈程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第二天总经理就拿着合同过去求饶。
沈卓也害怕金城成为祈程雷霆手段下的牺牲品,只是为了金城能翻身,不得不这样拖着。
此刻的许辞想的就没这么复杂了。
她的日常只剩下浑水摸鱼,每天几乎在朋友圈发十条“我好无聊啊”的动态,有一天,祈程竟然给她十几条类似的朋友圈都点了赞,之后就没了下文。
祈程不催,黎清也不提了,这个九百万的案子好像是许辞做梦接的一般,只是这梦并不太好,它牵扯出她不想提及的往事,一如她永远,永远不会安然醒来的每个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