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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你是想跟我回家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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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气候无常,刚下过暴雨后的官道上是泥泞的车轱辘压迹。
一辆巨大的马车从上面驾驶而过,那马车破旧的下一秒仿若就会散架,左晃右晃的看得人心惊胆战,木板之间穿堂风肆无忌惮的穿梭,隐隐约约能看到几个被捆绑的狼狈小童。
驾车的是一个面相凶狠的粗汉,络腮胡快遮去他半张脸。
老远管恒就注意到这形迹可疑的马车,皱眉向身边的老爷禀报。
他们正在河边调查一起大娘溺水身亡的事件,县令正忙得焦头烂额,这爱管闲事的管恒还给他找事!
“要去你自己去!我这忙着呢!”
于是管恒带着几个小吏拦住那辆马车,小吏出言招呼粗汉下来。
粗汉到底是没办法,不情不愿的跳下马车,在心中啐了一口,老吴还说路上都交代好了,这官员是哪里冒出来的?尽是坑他!
他理所当然的以为,管恒是因为老吴没打点好,这下来收过路费了。
粗汉堆起一脸谄媚的笑容,从衣兜里掏出一个装了碎银的钱袋,塞进看起来官最大的管恒手里,“麻烦官爷给个方便,小的这还赶路呢不能耽误太多时间。”
小吏见状纷纷收手,暗暗搓手寻思着自己能分到多少铜板,全身血液不禁沸腾起来。
岂料管恒理正言辞的把钱袋塞了回去,正色道:“我查看你马车里的东西,确认无误自然会放行。”
说罢,一本正经的示意小吏去检查马车。
小吏也是一头雾水,马车除了破旧一些看起来挺正常的。
他们径直走去检查,粗汉见他们来真的,一下子慌了神上前阻拦,“你们这是干什么,我们穷苦人家干点活计你们都要掺一脚,不就是嫌我给的钱少吗!”
他一咬牙,又拿出一个小一些的钱袋,没好气的甩到管恒身上,“两个!两个总够了吧。”
他的眉眼里满是厌恶,现在的官爷比强盗还丧心病狂,贪得无厌!
管恒被钱袋砸得生疼,面上也有些恼怒,却仍是坚持搜查马车。粗汉这样不让他们接近的态度有问题,马车里被绑的小孩他肯定没看错!
“继续给我搜!”
粗汉没料到管恒是个硬茬,便要和他们动手。
小吏见状忙把管恒护在身后,他是个风一吹就要倒的弱书生,一拳下去怕是要归西了。
小吏拔出腰刀和粗汉打成一团,顿时场面变得混乱,金属碰撞声刺耳而惊悚,令人头皮发麻。
粗汉一身武艺在混乱中培养出来,丝毫没在怕的。马车里的这批孩子们值不少钱,绝对不能在半路出问题,他担不起这个责任。
黎安安透过缝隙看到官爷们和绑架他们的坏蛋打成一团,心被猛地揪起,官爷就要来救他们了!
嗓子眼剧烈的疼痛令她脑袋十分清醒,黑亮杏眸紧紧盯着那质疑要查看马车的隽秀男子,心中升腾起无限希冀。
可,好景不长。
上天给了她一些光亮,却这些光亮不足以照亮她的世界,眼看着她的世界又要重回黑暗了。
小吏打不过粗汉,情况变得十分糟糕。
他们身上挂了彩,只能护着管恒退后,悄声和他商量:“要不就这样算了吧,这事儿本来我们也可以不管。”
他们只是有点心痛那被丢在地上的两个钱袋,他们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管恒却十分执拗不肯放弃,要去跟县令要人追加人手。
粗汉听到这话,心想一不做二不休把他们都给解决了,省得有后顾之忧。
他一脚狠狠的把小吏踹到地上,只身和另外一个小吏缠打在一起,不出片刻又解决掉一个,狞笑着朝管恒冲过来。
耳边是他猛冲过来的风声,他的脸不断在管恒面前放大,管恒心想完了,今天要交代在这里了。
电光火石之间,一把箭羽簌簌地直射而来,不偏不倚射中粗汉的心脏。
那不断靠近的人影猛然怔住,瞳孔不断扩大,几秒钟之后坠坠倒地。
管恒朝着箭羽来处望去,什么都没有看到,心中明白是有高人暗中相助。
终于听到这边声响的县令带着所有人冲过来,他虽然不喜欢多管闲事的管恒,但到底是他手下的人,万不能被别人欺负了去。
看到倒地的小吏们,赶紧派人把他们扶起来送去医治,又狠狠在没了气息的粗汉身上踹了几脚出气。
刚想问管恒,是他把粗汉解决掉的?
用脚趾头想想也不可能,索性没再追究,好在没出大问题。
“费了这么大的功夫,要是马车没问题我拿你是问!”
县令没好气的瞪了管恒一眼,带人前去查看马车。
马车门一打开,一股子酸臭味差点让县令原地去世,这是什么生化武器威力太强大了!
他捏着鼻子对上一双双璀璨明亮的黑眸,登时愣住了,看着这一个个面黄肌瘦的孩子,这是被人牙子给绑架了啊!
“快,快把这些孩子救下来。”
说罢,他也顾不得脏臭了,率先把一个孩子抱下来,替他解绑拿掉塞嘴巴的稻草。
管恒也上前去帮忙,轮到他时只剩下最里面那个小女孩了。
她眉眼定定望着他,似是有千言万语,管恒也失神了片刻。
回神间赶紧把她抱了出来,替她松绑,见她头发上插着几根稻草顺手给拿了下来。
县令先把孩子们都带回了衙门,再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做。
正值晌午用膳时,县令夫人早就准备好了饭菜供官爷享用。
见着这么多孩子,县令夫人也吓了一大跳,知道情况后用手帕擦了擦湿润的眼角,真是群可怜的孩子。
县令把自己的饭菜让出来,先给孩子们吃。
孩子们已经许久没吃过那么可口的饭菜了,各个狼吞虎咽的恨不得吃下一头牛。
管恒看着这些可怜的孩子,轻叹一口气,心里充满了同情。
尤其是那一双灵动的黑眸,只一眼便让人难以忘却。
黎安安在裹腹以后吃得很斯文,腰板挺得笔直透着股正经的倔强。
终于得救了,她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她悄然打量周遭环境,恰好对上管恒投过来的视线,她下意识地躲避开埋头苦干。
这么些孩子养在衙门里总不是个事儿,记得家乡的县令自个儿掏钱遣人送回去,留下几个有人愿意收养的带回去,最后剩下了黎安安。
她不记得自己的来处,也不愿意被旁人收养,只直勾勾的盯着管恒。
管恒心头一软,径直走到她面前蹲下,温柔的小声问道:“你是想跟我回家吗?”
他的话语直接明了,县令夫人伸手就要拦他,让他注意着点说话,岂料黎安安重重点头,双眸迸射出期冀之光,让人不忍拒绝。
“行,收拾收拾就跟我走。”
他实在不忍这孩子无依无靠,她那双小鹿般的眼睛充满灵性,不过是个苦命孩子。
也不知道娘亲看到黎安安会作何感想,不管了,先把人带回去再说。
黎安安跟着管恒走出衙门,目光四处张望着,对这个空间还很陌生。
她一醒来就在被人牙子拐卖的破旧漏风货车上,她想尽办法回现代都无济于事,哭到昏厥好几次,总算接受了这个惨淡的事实。
可能上天看她在现代过得太安逸,给她点磨难品品。
无奈接受事实的她,在吃了几天馊臭的馒头后,居然遇到多事的典史——管恒仗义解救,现在还莫名其妙的跟他回了家。
她的脑海中有些许记忆,她们一家人经历洪灾被洪水冲走,好命被搁浅在泥潭边,沿路乞讨勉强维持生计。
这年头洪灾频发,遭遇不幸的不止他们一家三口,路上有许多灾民一同乞讨,爹爹为给她们娘两吃顿好的,上山狩猎再也没回来。
也不知野物狩猎他,还是他狩猎了野物。
娘亲抱着她哭得死去活来,郁郁寡欢很快病重,在奄奄一息的弥留之际,她乞讨来一碗热粥给这个便宜娘亲喝,但愿她身子能够好转。
谁知被一群男乞丐给盯上,她不愿将好不容易乞讨到的热粥交出去,便用身子死死护住那碗粥。
这群人蔫坏,看她护得紧对她拳打脚踢一顿狂揍,娘亲见状急忙从茅草堆叠的病榻上匍匐而来,用羸弱的身子护住了她。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有乞丐惊呼,“这娘们好像断气了。”
随后一阵安静,再等她将娘亲背过身来查看,那群人已经跑远了,而娘亲也已经断气。
她放声大哭一日后,将娘亲拖到一处空地埋葬,随后便只身前往京城。
听闻皇帝是天底下最大的人,她倒要好好质问他,为何灾洪频发,始终得不到根治。
奈何她能力不敌理想,中途就被‘好心大娘’给卖了,悲痛欲绝死在了人牙子的破旧漏风货车上,紧接着黎安安就过来了。
接收记忆的黎安安沉默许久,这孩子实惨,傻也是真的傻。
还想前往京城质问皇帝老儿,她这是不要命了吗?质问不到人,还能借此把脑袋丢了。
踏过一路泥泞,穿街走巷到一间石砌小屋前,管恒停住脚步,面向黎安安表情含笑,清冽干净:“以后这就是你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