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赋情殇》夏湜

50、惑（下）

　　走出乐园，慕兰凝一路都没有说话，顾西楼走在她身后，看着那个动人的背影，好像可以感觉到一种被深沉掩藏的波澜。

　　果然没多久，她停住了脚步。

　　水廊上，她屏退了左右，却依旧留下顾西楼在身边。从湖面拂来的清风带着丝丝湿润的凉意，远处的假山楼阁氤氲在淡淡的水雾里，显得是那么虚幻。他们站在微风里，成了两道看不清意味的风景。

　　“你说这世上，会有第二个他吗？”慕兰凝看着没有一丝涟漪的湖面，声音有些轻。

　　他知道，她果真还是受到了影响。于是眉头不禁微微一皱，心里却已经明白有的事是无可避免。

　　“这世上不会有第二个相同的人，可是陛下却可以当做有。”

　　慕兰凝回过头，眼眸中骄傲的神采又再闪现，“你什么意思？难道是本王刻意在他身上找影子？”

　　“臣不是这个意思，”顾西楼淡淡说道，“只不过，表象有时候可以迷惑一个人的心。”

　　她微微抬起了下颔，“在你眼里，本王就是这么一个无能的人吗？”

　　他稍稍低下了头，“臣不敢。只是有感，有的事情，是经不起错乱的。”

　　慕兰凝突然觉得心里泛起一股热气，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因为想要动怒，只是这种感觉让她心里很不舒服，像是被人揪着，她需要一个宣泄的方式。

　　“你太放肆了！”她嘴里这么说着，目光却没有看向他的脸。说完这句话，她便转身拂袖而去，身后惶恐的宫人们便立刻迅速而小心地跟了上去。

　　顾西楼抬起头，看着慕兰凝渐渐远去，旋过身对着湖面迎着拂面而来的风，深深吸了口气。

　　刚才那一刻，他几乎是渴望慕兰凝勃然大怒的，也许只有那样，他们才能够都得到解脱……

　　接连两日，慕兰凝都表现出了一副似乎并没有将朝拾夕的事放在心上的样子。

　　然而顾西楼却很清楚，虽然生活一如既往，可是，她的心却已经不再平静。

　　这一日，慕兰凝处理完政事，一个人坐在花园的亭中翻阅已经许久没有看过的《诗经》，在旁人看来，这不过是女王的另一桩心血来潮的例子而已。

　　过了许久，她忽然放下书，沉声吩咐顾西楼去为她沏一杯香茶。等到他离开不久，她却又转而唤来身边随侍的其他宫人和她一起去乐园看看那些舞姬的排练。

　　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支开顾西楼的原因，她只知道，自己的心里有一种迫不及待的期望，想要再次见到那个翩翩身影。

　　然而当她再次来到兰馨馆的时候，却并未寻到那抹净白，那一瞬间，心里便猛地一沉。

　　“乐师中好像少了一个人吧？”慕兰凝下颔微转，眼角的光芒让候在一旁的乐园总管有些发憷。

　　“回陛下，乐师朝拾夕这两日恰好身体不适，奴才怕他会影响排练，所以让他回去休息了。”

　　她闻言，眼波微微一动，“怎么回事？”

　　“这个……奴才也不大清楚。”

　　“那就叫人去看看，”慕兰凝侧过脸，那令人不敢正视的双眸便立刻让他惶恐地埋下了头，“本王希望赏花宴那天，这支舞是没有瑕疵的。”

　　言罢，她旋过身，一眼看见了站在门口的顾西楼，眸子里便刹那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神色，可是很快，如同涨潮一样，这一缕波动就被原本的潮水给掩埋掉了。

　　“陛下，”他走到她面前，依然是一贯的平静，“宫匠送来了新打造好的首饰请陛下御览。”

　　慕兰凝扬起头，淡淡“嗯”了一声，便抬脚走了出去。

　　目光从乐师席上扫过，顾西楼并没有看见那个叫作朝拾夕的男人，于是心里的某个深处便似乎舒了一口气，可是之后，却好像又揪得更紧了。

　　连日的颠簸之后，逐鹿王城的景貌终于呈现在了乌瑟玛和凤栖梧的眼前。

　　从车厢里走出来的那一瞬间，头顶上猛烈的阳光让乌瑟玛觉得一阵昏沉。她定了定神，睁开眼，先前有些模糊的视线便才又再清晰起来。

　　在逐鹿文礼上卿的接待下，他们来到前殿，见到了逐鹿国的大王子敖藉。

　　“瑟玛见过王子殿下。”她微微躬身，算是行礼。

　　目光在她身上打量了一圈之后，敖藉笑着迎了上来，“乌国相不必多礼。父王命我好好安置各位使臣，晚上宫中会举行夜宴，还请乌大人赏光。”

　　“殿下客气了。”乌瑟玛抬起头，淡淡笑道。

　　敖藉看着眼前这个身上透着一丝英气与淡漠的女子，不禁暗暗一笑，她就是辅佐慕兰凝登基的功臣，西罗国相乌瑟玛？再强势的女人又怎么样，还不是难逃男人的手掌心。他想到三年前慕兰凝对自己的戏耍，便不由得对她身边的人也多了几分切齿的恨意。

　　“早就听说乌国相是西罗女王的左膀右臂，”敖藉扯了扯嘴角，“今日得见，才知道乌大人果真是与众不同的巾帼红颜啊。”

　　说话间，他又朝她靠近了些。

　　凤栖梧从敖藉的眼中看到了一个男人征服的欲望，他知道，这个好大喜功好色淫逸的逐鹿王子是想打乌瑟玛的主意了。

　　眼神倏地一沉。他走到她面前，忽地侧过身，挡在了她和那个浑身散发着令人生厌的气息的男人之间。

　　“大人，那件随身带着的贺礼，好像不见了。”

　　“什么？”乌瑟玛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可是随后她看着凤栖梧的眼睛，她忽然明白，贺礼是不可能丢的，不过，他的确是帮自己脱离了这有些尴尬的境地。于是也就顺势立刻转向敖藉道，“王子殿下，瑟玛先行告退。”

　　婉转地拒绝了敖藉想要帮忙的请求之后，他们匆匆步出大殿，朝着王宫北面的住地走去。

　　“你好像，就算面对那些身份尊贵的人撒谎也可以镇定自若啊。”她笑了笑，有意揶揄他。

　　“大人如果不介意面对那张写着‘色’字的脸，那么臣也就甘愿领罪了。”

　　她停下脚步，回身迎上他戏谑的笑意，不禁也觉得好笑，“想不到，你还是能帮上忙的。至少今天如此。”

　　凤栖梧看着她旋身离开的背影，弯起的眼角弥漫着说不清意味的浅笑。

　　阳光洒在身上，血液里竟也好像渐渐流动起了温润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