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绝望的歌》竹兔南山

3、第 3 章

　　05

　　六月二日，天气雨。

　　昨日尚烈阳高照，晒死人不偿命，翻过一天来，转眼就雷声轰鸣，闪电一下一下地劈下来，世界明明暗暗，仿佛下一瞬间就要世界末日。

　　雷云密布，不知道是哪位道友渡劫，倾盆的暴雨敲击着整个白昼，似乎是天降预示——今日不宜出门。

　　我心满意足地倒回床被之中，不料临近预约时间之时，一个电话打到了我的手机上。

　　我接起电话，没有说话。

　　听筒那头传来一道温润儒雅的声音：“喂？严先生么？下午您可以在预约时段抵达诊所吗？”

　　这声音如一阵春风，带着沁人的花香，吞吐中，一股脑吹进了我的心腔。

　　我耳根一酥，好一会儿都没回过神来。

　　直到那头又问了一句：“严先生？在吗？”

　　我才慢吞吞地应道：“在。来。”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如砂砾划过贝壳那般的嘶哑难听。
　　刚热起来的心瞬间又冷了下去。

　　根据经纪人短信中显示的地址，我开启导航驱车过去，一路上，这个铁皮壳子被雨水打得噼里啪啦作响，玻璃窗上绵延着水痕，被雨刮器一下一下地擦拭掉。

　　前方的红绿灯被水色晕染得模糊了。

　　我握着方向盘，心里有些不耐烦和焦躁。

　　还有几分不可言说的迫切。

　　06

　　还是六月二日，下午。
　　天气，大雨转暴雨。

　　只是，我心里的雨好像变小了。

　　跟温停玉聊天，真的是一个很舒服的过程。

　　他坐在沙发的另一头，身上套着一件纯白的西装衬衫，被顶灯微黄的光打成了温暖的米色，袖子工整地折了两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随意地搭在腿上。

　　温停玉没有拿笔，或者笔记本，看起来只是很寻常地跟我闲聊，只有矮桌上正亮着灯的录音器表露着，这是一场医生与病人的交流。

　　我看起来应该是一个很古怪的‘病人’。

　　面谈了一个多小时，我说的话比这几个月加起来还多，嗓子沙哑干涸，过程中他往我的水杯里添了好几杯水。快要结束的时候，温停玉端起杯，啜饮一口温水，笑着说：“您比我想象中的健谈很多，也很积极。”

　　白瓷杯遮住了温停玉的下唇与下巴，但露出来的眉眼浓郁深邃，鼻梁挺直，脸上的几分笑意显得他整个人很温和，就像一块百年难得一见的好玉，人如其名。

　　我听着他的轻笑声，难得的，唇边也勾出一丝笑意。

　　放下白瓷杯的时候，我佯装不经意地瞥向他的颈部。

　　我预约了下一次的心理疏导。

　　当然，在我的心里，更愿意称之为‘话疗’。
　　再也没有比这两个字更贴切的词汇了。

　　外头的世界仍处在天崩地裂的暴雨中，温停玉把我送到了门口，我捞起门边的黑色长柄雨伞，几步走到倾盆的雨中，视线仿佛覆盖上了一层朦胧且破碎的纱。

　　温停玉的身影有些模糊不真切。

　　离开前，我心中忽地涌现出一阵不舍，于是回身朝他挥了挥手。

　　温停玉在门廊处长身而立，似乎刚要掉头往回走，见到我的动作，愣了一下，下意识地也抬起右手朝我挥了一下。

　　在一片雨色迷濛中，我似乎看到他的掌心有一道贯穿了整个手掌的伤疤，将三条掌纹齐齐切断。我不知道那条伤疤有什么故事，只是在坐上车之后，我不自觉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

　　手下的触感略粗糙，这里覆盖着一块卡通胶布，底下藏着我的疤。

　　而在第一次进行心理治疗后，我终于获得了一日好眠，暴雨下了一个白天还不够，又下了一整晚，我塞着耳机，握着手机，深深地睡去了。

　　手机里的mp3文件循环播放了一整夜。

　　“你好，初次见面。”
　　“我叫温停玉。”
　　……
　　“好的，下次见。”

　　其实，在那个温暖舒适的房间里，录音的不止是医生。

　　虽然不太道德，但我也顾不太上了。

　　温停玉听过我的歌吗？
　　大概没有吧，他看起来不像是个追星的人。

　　所以，他应该不知道自己的声音跟我的声音有多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