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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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
三月底的江南本该是一片生机盎然，春雨轻盈的场面，可这几天一直阴着，要下不下的憋气样子，惹的人心里都烦闷以来。戚少商狠很的拉了拉衣领，可能是天气阴，总觉的有些闷热，明明三月还有些凉，也不知道是天气热还是心里燥。
只听追命大声说：“小小一窝毛贼，还用得着叫师兄弟来帮手，看追三爷我今晚就把他们老巢给连根端了！”铁手皱皱眉，看追命一脚踩在凳子上，一手拍胸脯实在跟地痞没什么两样，拉住他坐下，才开口：“先等等！你也看见了，他们十几个人都是行走江湖的惯犯，为首的陆仁嘉一对双刀功夫了得。我们只得三个，对付起来都要费些功夫。叫冷血来，稳妥些。”“二哥你怎么婆婆妈妈的！我们已经耽搁这么多天了，快些办完事回京城啊！这里的酒水烂死了，不如聚翠楼的好！诶呀……”铁手用食指在追命额头轻轻弹了一记，道：“只记得吃酒。冷血已在来路上了，最快明晚就会到！”“冷血在江西办事，赶来至少要三两天，黄花菜都凉啦！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去，难道要在这里安家落户，娶妻生子啊！诶呀……”铁手又弹了一记“跟你讲正事，尽胡说八道。这事情要从长计议，才能一网打尽，不留余害”追命搓着额头（其实并不疼），鼓起腮膀子嘟囔：“要是朝朝在就好了……他一定能想出好主意的……”
“机不可失！就今天！”沉默已久的戚少商握了握拳，猛的抬头，话说的铿锵有力，铁手吓了一跳，戚少商素来也是个稳妥的人，今日这么反常？！刚想开口，追命先叫起来：“戚大哥，就等你的意见啦！二对一，就这么定了！走！”作势就要冲出去。铁手赶快拉住，“好好，但总要等入夜之后吧……”
本想在与铁手三人会合之前先探探匪窝虚实的冷血有点傻眼，地上除了打斗过的狼藉之外，半个贼影子都没有，走来走去的是县府的差役在整理现场、核对赃物。不是已经提前一天赶过来了，冷血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有问题，正要拉个衙役来问问，远处有人边走边大声嚷嚷：“好久没打这么了痛快……戚大哥大发神威，轻轻松松就解决了！”回头看见张牙舞爪的正是追命。
追命见了冷血就跳着要拉他一起去喝酒庆祝，铁手不好意思的看着冷血说：“探到地点，机会难得，就等不及你来了。”冷血点头应着，心想：怕是追三哥太冲动，直接跑去捅马蜂窝，累二哥和戚大哥跟着冒险。于是他有点同情的看向戚少商，发现他皱眉看天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追命凑上去叫“戚大哥……”戚少商才翻然醒悟一样回过神，看见冷血，劈头就问：“京城那儿……天气怎么样？”追命翻起白眼：“戚大哥，昨天不是说了吗，小冷他去江西办事，不是从京城来……”
顾惜朝翻了个身，自然的顺手摸旁边的床铺，凉的。顾惜朝吃了一惊，不是因为身边没人，戚少商出去办案他知道，而且也很多天了，只是惊讶与于一个人要养成习惯竟然这么简单，也许醒来之后身边有人依靠的感觉太过美好了。就这样，他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呆才开始洗漱。打开窗户，一股冷风吹进来，顾惜朝眯了眯眼睛，天还没亮，心里有事就会睡不着，不过也好，看样子少商也赶不回来，就多了一个地方要去，而且要早点去……于是，顾惜朝边收拾边想自己还是骑马比较好。
抓贼搜脏，折腾了一夜，天眼看就大亮，但还是阴，要晴不晴，要下不下，就那么闷着……集市的小贩渐渐聚集起来开始做买卖。四个人赶回县衙，做善后工作。当戚少商看着一家买黄表纸和香烛的摊位又开始发呆的时候，铁手终于受不了了，正想走过去询问，被追命拉住了衣角，在耳边悄悄说了几句。到县衙门口，铁手回过头对跟在后面还神游天外的戚少商说：“戚兄，既然冷血来了，善后的事情由我们三个来做，就请你先回京城将消息告知六扇门。”戚少商像得了特赦一样，径自去牵了马，跨上马才拱手道：“麻烦三位了，有事勿怪！”说完就绝尘而去。这里离京城差不多一天的路程，说起来不算远，但戚少商还嫌马跑的不快，本来以为四五天就能回京，那知道这班贼人那么狡猾，查了几天都不得要领。从前几天就开始担心，却查案脱不开身，铁手他们一定都看出来了。今天是清明，无论如何都得赶回去！
跳下马的时候，右膝盖猛的疼起来，顾惜朝身子歪了一下，扶住马鞍才站稳，咬着嘴唇暗骂：戚少商这个呆子，怎么选这么远的地方！四下看看，已经是卯初，但天阴的厉害，看不见阳光。顾惜朝找了个附近的食栈。食栈刚开铺，小二还没怎么睡醒，打着哈欠问：“客官，这么早就起来啦……”“附近有买标纸火烛祭奠的物品吗？”“有有，客官你来扫墓？”惜朝笑笑，不答，拿出银子递给小二；“帮我购置些祭奠的物品，跟我去个地方。这是订金，办好了还有赏钱的。”
清晨，天寒加上湿气重，路上起了层薄雾，打在脸上湿漉漉的，但还是没下雨。戚少商恨这种湿寒的天气，每到这时候，惜朝受过伤的腿就不舒服。以顾惜朝的性格，不舒服就是很疼，晚上也睡不安稳。想着戚少商又狠狠抽了马一下。
“客官，都办妥了……”顾惜朝点点头，又掏出些银两递给小二，天还是阴，看样子快巳时了，还来得及，虽然今年有点晚了。小二笑说：“客官您真是有心，早早就来了，怎么不亲自去祭拜？”顾惜朝冷哼了一声：“什么有心。”说着就骑上马。小二站在原地看着这个长身挺立的书生离去，这位爷还真怪，大清早的来京郊扫墓，却不亲自到墓前上香，只远远的告诉他墓碑的位置，让他都给代替办了。颠颠手里的银两，小二又想，出手还真阔绰。
正午时候，远远看到京郊熟悉的景色，戚少商拉住了缰绳，在路上站下，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跳下马，順了缰绳在手里，往路旁的密林里走去。
“大……大当家的……”穆鸠平看到戚少商的时候，好像很惊讶，张大嘴巴，看看他，又看看墓碑。戚少商没说什么，先取了酒碗，倒满了酒，站在墓前：把一半浇在地上，一半饮尽：“连云寨的诸位兄弟，戚某人有事来迟，兄弟们别怪罪！我就在此罚酒三杯，给你们陪不是！”于是又连干了三碗。“这一年，真是惭愧，我鲜来看兄弟们，只因为在六扇门办事，想安良除暴，为百姓做些事情，也不辜负众兄弟为了我……”戚少商说不下去了，老八也站在后面直吸鼻子。戚少商留在六扇门做了捕头不久，穆鸠平说在大漠立的碑太简陋，要重新起一座。想着戚少商长住京城，地点就选在京郊朝北。不查案的时候，戚少商就来看看，转眼都三年了，戚少商想，这日子过的真快……
站了一阵，戚少商心里放不下，准备牵马离开。穆鸠平挠挠脑袋：“怪了，那是谁啊？”“你说什么呢？”“墓！早有人祭奠过了，我还以为是大当家你一早来了。”难怪你刚才看见我像见了鬼似的，戚少商想了想，没当回事，随口说：“是不是小妖和红泪啊？”“不是啊！他们刚祭拜了才走的，我来的最早。”戚少商解缰绳的手顿了顿，“反正都是好意祭拜，管他是谁呢……”穆鸠平抓抓脸，歪着头：“也是……”戚少商已经上了马：“老八！帮我跟六扇门带个信，朝阳县的大案已破，冷血和铁手追命在善后，一两日便可以回京。”
等顾惜朝到惜晴小筑前面的时候，已经是未时了。晚晴的墓修在后山，都是些不能行马的小路，顾惜朝就拿着物品一路走着上去。三月末的林间小路上，草已经绿了，前几次来，人都是昏昏沉沉的，根本没心情看路边的情景。顾惜朝突然发现，自己这次来于往年不同，少了悲恸，多了念怀的意味。并不是淡忘了晚晴，那段情是永远刻骨铭心的，只是这几年，似乎他已经学会了释然……“你啊……别总是那么偏激！”顾惜朝想着就笑了，那个人担心又无奈的表情很有趣，被那么说久了，竟然真的就改变了……
“晚晴，今年来晚了……有些事情要做，你不会怪我吧……”
戚少商一路奔马到惜晴小筑，傍晚了，因为一直阴着，天也黑的早，马都累的直打鼻响。赶到晚晴墓前，远远看去，居然没人……戚少商心里噗通一声沉下去。每到快清明的时候，惜朝就开始神情恍惚，饭也不记得吃，晚上做噩梦惊醒。戚少商清楚，他在为了辜负了那个柔弱如水却坚强到为他去死的晚晴而痛苦自责，不断的折磨自己。往年，惜朝在晚晴墓前，一站就是一天，自己就陪着，等他支持不下好带他回去。就这样，清明或晚晴祭日的时候，惜朝都得病几天。今年怎么就不巧这时候出去查案，自己不在，谁照顾他？经过连云寨兄弟的墓时，自己都有心不去，先看惜朝没事的再说……先下人不在，是去了哪……
等戚少商披着一身风尘回到家的时候，顾惜朝背对门坐在桌子旁，看不清在做什么，灯光给他的背影笼上一层橘色的光晕。戚少商总记得撕毁七略的那个背影，鱼池子里扫地的那个背影，那个背影总是孤独瘦削像现在这样，想伸手抱住，却怕这个倔犟却脆弱的人一碰就碎了，走进些，才发现他正在用药酒按摩受伤的腿。戚少商没吭声，走过去单膝跪下，顺手接过药酒，帮他……顾惜朝乖乖的任由他那么做了。
许久，戚少商才小心翼翼的说：“今……是……那个……你……”可是怎么搜肠刮肚也找不出个合适的词语来，想问，却不想勾起他的伤心事，结巴了很久。“我当然记得今日是清明，晚晴那里我去过了，跟她讲讲最近的事情。”顾惜朝答的却干脆。隔了一阵，他突然又说：“我跟她（他）说，以前的事我都看开了，我过的好，叫她（他）别总记挂着”这句话，像是对晚晴说的，更像是对戚少商说的。抬起头，正看见灯下顾惜朝的脸，入夜后起了风，烛火被吹的不停的抖动，映在他眼里，眼波婉转流动，丰满的唇似乎带着些笑意，戚少商不由痴了。
戚少商还在犯傻，顾惜朝把腿从他手里抽回来，放下裤脚，“等你开饭呢？这么晚才回来，去哪里鬼混了？”去找你啊！戚少商心里想，嘴上没敢说，跟着顾惜朝进了厨房，看饭桌上早就放了碗筷，酒也正温着。“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顾惜朝边忙着盛饭，边说：“去看过晚晴，顺便去六扇门找无情，恰巧碰见你那个能耐不怎么样，却叫得最大声的兄弟。”原来碰上老八了……“你没……怎么样吧？”其实，戚少商想问，你没把老八怎么样吧？惜朝对老八总不依不饶，每次碰到都要整治他。“没怎样，只不过找他帮我拿酒提菜罢了。酒菜现在全都孝敬大当家你了，不算欺负你兄弟吧？”顾惜朝挑起眉毛。你整治他还少？戚少商只有干笑，突然想起来，“你去给连云寨的兄弟上坟了？”“我去上什么香？只不过找人放了贡品，烧几张纸。要是知道你赶得回来，我才不去。”顾惜朝瞟了眼满脸感激的戚少商，重重的加了句：“省得你，错过了祭拜兄弟，觉得愧疚，晚上直说梦话。”“我？说什么梦话？”戚少商拿起酒来喝，顺口接了一句。“你说：红泪！我对不起你！”
“噗……咳咳……”炮打灯，怎么这么冲！戚少商暗暗叫苦。怎么可能，息红泪都嫁给小妖，自己早就不想了，“惜朝……我……”
顾惜朝走过来，把最后一道菜放在桌子上，坐在他对面，看戚少商不知是被就呛的，还是被吓的，面红耳赤的窘相，好不容易才忍住笑。
“下次再说梦话，打扰我睡觉，就找个包子给你把嘴堵上！”
夜里，顾惜朝被雨声吵醒，阴了这么久总算下了，空气里面的沉闷也一扫而光，味道清新起来。雨不是什么东西都可以冲洗掉的，像过去的恨也好，仇也好，情也好，爱也好，都还记在心里，只是人在不断前进的路上学着释然，渐渐的把眼光放在前面，放在身边的同路人身上。顾惜朝突然想起，今天去六扇门，是跟无情商量，在六扇门帮忙的事。除了无情，六扇门尽是像戚少商那样没脑袋的笨蛋，少了惊才绝艳的顾惜朝，量他们也撑不了多久。想到这里，顾惜朝翻了个身，笑了，还没告诉少商，明天自己就去报到，算了……看他吓一跳的样子才有趣。
他才又翻身，戚少商的毛手已经摸到他腿上了，顾惜朝想抬手拍掉，就听戚少商迷迷糊糊的嘟囔说：“惜朝，你又腿疼了？”热度从掌心传过来，渗透进身体里，顾惜朝的睡意又袭上来……
“一场春雨一层暖”，清明过了，暖春也要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