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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场美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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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朗风清,空气中漂浮着形态完整的蒲公英,一丈来宽的路蜿蜒向前,道路两侧稀稀疏疏垂吊着手腕粗细的藤蔓,弯成大大的U型秋千。
池洱坐在藤蔓上随手抓过一朵蒲公英,鼓起腮帮子用力一吹,蒲公英的种子纹丝不动,自己倒离开藤蔓在空中飘了好一会儿。即将落地时,身边飘过一个女人,气喘吁吁地说:“你没气了还是咋地?赶紧吹啊!”
东北大碴子味太具煽动性,池洱条件反射地对着蒲公英补口气,身体又飘起来。
打量四周,清一色的女人。她们手里也握着蒲公英,有人吹一口能飘三四米,有人飘不到一米。好像只有持续对蒲公英吹气,才能保持前进状态。
东北姐妹儿在前方两米开外,池洱深吸口气吹向蒲公英,想追上她打听打听情况。或许是经常游泳导致肺活量大,这一口把身体“嗖”地推出老远,将人家远远甩在身后,她回头招呼:“我在前面等你。”
女人不可思议地点点头。一个飘在池洱前方的人回头瞥她,这一瞥吓池洱一哆嗦,怕不是个茄子精,脸都成酱紫色了,惊吓还没退去,“茄子精”吧唧一声掉地上。
池洱省着力气小口吹,女人终于赶上。她额头冒汗,嘴唇泛白,呼吸越发急促:“有这本事不麻溜冲,等我干啥?”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为什么不能落地?”
“去神山乐园啊!落地会被取消进乐园的资格。”
“为什么要去神山乐园?”
“还能为啥?为永葆青春呗,你咋啥都不知道。”
“神山乐园在哪儿?你吹一口,快掉地上了。”池洱提醒道。
“具体位置不清楚,反正跟着蒲公英飘就能到。”
“匀着力气慢慢吹就好,怎么有人把自己给吹缺氧了?”
“神山乐园只接待1个人,这么多人抢着去,那不得整快点儿?你也快掉地上了。”
池洱没控制好力道,一口气又飘出老远,女人在身后喊:“我觉着你能行!”
怀揣东北人诚挚的祝福,优哉游哉飘了好一会儿,直到前路被大群人堵住。
池洱凑近看,原本平坦的大道陡然呈90°直角立入天际,路边的藤蔓消失不见,被软蓬蓬的棉花取而代之,彩虹瀑布穿过层层棉花飞流直下,溅起五彩斑斓的小星星。
她感叹,这个梦好漂亮啊!
是的,她知道自己在做梦。三岁那年从高处跌落,后脑勺着地摔成重度脑震荡,落下病根儿——无法进入深度睡眠,每晚必做梦,梦的内容千奇百怪,醒了还能记得一清二楚。医生说是脑震荡后大脑皮层一直兴奋,也许哪天自然就不兴奋了,没个准话儿。
因为无法深眠,池洱很能分辨出自己是否处在梦境中。是美梦就任其发展,是噩梦她也有一套唤醒自己的方法。一般情况努力睁眼就能醒来,更深沉的梦,她会通过频繁翻身、踢脚来逐渐唤醒自己。
今天这个梦她很有兴趣做下去。堵在面前这些妹子都在用力吹蒲公英,一张张漂亮脸蛋儿个个鼓得像发脾气的河豚。偶尔有人能稍微往上窜一窜,大多数维持原状。
终于有个小姐姐往上窜了一米,又一米,连窜四下,忽地砸下来。大伙儿看向她欲言又止,“别问,头晕。”说完彻底躺平放弃竞争。
因为有了妹子的前车之鉴,没人敢轻举妄动,高低起伏的人头像极了打地鼠,池洱没忍住噗呲一笑,气喷向蒲公英,竟往上飘了一小截,不费吹灰之力,周围小姐妹纷纷投来艳羡的目光。
看样子今天这梦拿的是爽文女主剧本,池洱甩开膀子气运丹田。倒是一口气窜上去好几米,但停止吹气立即下落。于是她用尽全力,一口接着一口,胸腔都抽扁了,周遭景色还是一成不变。
女主光环有限,她也不强求,准备自由落体的时候,肩膀衣服突然被一只篮球大小的黑毛球含住,拽着继续向上。棉花在上升过程中抽丝为缕缕白烟,彩虹瀑布掉头逆流而上,随白烟由两侧向头顶上方聚拢,逐渐还原成真正的云朵与彩虹。
当她穿过云层,一座很像迪斯尼乐园的超级城堡出现在眼前,城堡上赫然立着“神山乐园”四个大字。
蒲公英消失,池洱落地站定,这才看清楚毛球的样子。黑得发亮的皮毛包裹着圆乎乎的身体,没有四肢,两只三角形的小耳朵支棱着,核桃状碧玉色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银灰色纽扣大小的朝天鼻下,粉红的小舌头吭哧吭哧吐着气,萌得她伸手就要去撸。
然而还没碰到,毛球就被一只大手拎起,池洱顺手往上看,只一眼,她就给自己道喜:真是用尽单身狗的全部运气做了个绝世好梦。
手的主人是个目测一米八以上的年轻男人,完美的下颌线奠定了他的好骨相。头发比板寸稍长一些,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眉毛整齐修长,眼眶略深眼皮很薄,双眼皮下眸子漆黑,眼底神情清冽,眼尾微翘,是少见的瑞凤眼。鼻梁高挺,鼻翼饱满,嘴唇不厚不薄,唇形像被画笔勾过那么精致。
“这么开心?”男人先开口,声音清朗。
“我表现得很明显?”池洱没在害羞的。
“你脸上没表情。”
“那你怎么知道我开不开心?”
“甜啊,你很甜。”答得极其顺溜。
池洱对他上手就撩的行为非常满意,欲开口回撩,男人补充道:“它能闻到。”他怀里的毛球朝池洱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两眼放光,跟狗见了骨头似的。
什么意思?毛球能闻出自己的情绪?池洱正纳闷儿,男人扯出一张百分百营业,毫无真情实感的笑脸,倾身做了个请的手势,说:“走吧,我带你进乐园。”
虽然听出一种“我要开始坑你了”的不安感,但池洱臣服于绝对美貌的力量,欣然前往。
乐园设置跟游乐场差不多,摩天轮,旋转木马应有尽有。这些娱乐设备看起来像由糖果搭建而成,外观图案全是棒棒糖那种彩色漩涡。池洱摁了摁木马,果然粘手,嫌弃地搓搓手指,心道莫不是色令君昏?从小就没有少女心的人居然梦出这么甜腻的场景。
男人领她走进摩天轮下的迷你K歌房,回头说:“第一个游戏通关点到了。”
池洱摸下门把手,还好是正常金属,心不在焉地问:“什么游戏?”
男人拿起挂在点唱机上的耳机为池洱戴上,然后扶住她的头,将脸转向TV。耳机里传出潺潺溪水声与清脆鸟鸣,然后响起木鱼的敲击声,TV里螺旋状转出一张图,图上释迦牟尼手捻莲花,正慈悲地看着池洱,金灿灿的歌名逐字显现——《南无阿弥陀佛》。半分钟过去,始终一个调子,一句歌词,“阿弥陀佛”。
什么乱七八糟的,池洱失望地扯下耳机。男人给她戴上耳机那一刻,她还在脑补甜蜜蜜的小酒窝长睫毛,这会儿满脑子充斥着甄嬛传里静白师太的倩影。
男人接过耳机,语气甚是温和:“是不是很简单?”
池洱琢磨这句话,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试探着问:“要我唱?”
男人竖起大拇指,马屁张口就来:“冰雪聪明。”
池洱面露难色:“我信道教。”
男人不勉强,直接切换下一首《道士吟》,“你们派系的热门单曲呢?我对贵教歌曲十分喜爱,可以陪你一起唱。”
K歌房只有一支话筒,一起唱的话势必要贴很近。池洱自然动心,但她拒绝的原因,根本不是什么狗屁宗教信仰问题,而是天生五音不全,开口哼曲儿牛撞墙那种级别。即便梦中一切都是过眼云烟,也不想与帅哥共处时留下难堪印画,挣扎片刻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
“好,听你的,我们就在这小小房间坐一晚吧。”男人靠在点唱机上遗憾地说。
“为什么只能坐在这里?难不成出门会被牛踩死?”池洱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男人拉住她手腕,“你这个梦的初始设定是来神山乐园永葆青春,这么大的福利总要努努力才能得到,所以梦里有三个关卡。当然可以不唱,但就只能停在这里,你不想看看后续发展吗?”
池洱狐疑地看向他,这番上帝视角的话,让男人看起来很像游戏里的NPC,洞悉一切,循序善诱。自己做过许多光怪陆离的梦,但从来没人在梦中告诉她,这是梦,并预言梦的内容。有点儿意思,她决定跟随梦的进程走,验证男人话里虚实。
“陪唱就不必了,你出去等我吧。”池洱下逐客令,男人连声说好,眼角眉梢挂着目的达成后的满足,带着毛球麻溜出了门。
池洱选择只有一句歌词的《南无阿弥陀佛》,演绎过程疯狂走音,绝对掉拍。一曲唱完,出门看见男人僵直的背影,像一尊饱经风吹雨打的中世纪罗马雕塑,她戳戳男人手臂:“你…被点穴了?”
男人一个激灵,马上把手拍得啪啪响,“您这歌声,真的......人间绝美大vocal。兮奇见识浅,一听就醉了,我站稳点儿,让它缓一缓回回魂。”他朝右肩歪歪头,黑毛团子像滩泥趴在上面。
池洱想揉揉它的头以示安慰,毛球恹恹地哼哼两声,躲开了。气氛略显尴尬,她主动找话:“兮奇怎么写?”
“山有木兮的兮,奇妙的奇。”
“这名字跟毛球挺配,你的名字怎么写?”
一路有问必答的男人没有接话,池洱又问一遍,他才淡淡地说:“你不会记得。”
池洱不服:“我记得做过的每一个梦。因为你是我梦里的人,这件事没法证明,如果有朝一日我能再梦见你,肯定叫得出你名字。”
男人轻轻摇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第二个游戏坐过山车,不发出尖叫就过关。”
池洱环视一圈,目光落在某处, “是不是无论玩儿哪项刺激性游戏,只要不发出尖叫都算通关?”
男人说是,池洱指向鬼屋:“我选这个。”
“倒也不必这么刺激,女孩子家家的。”
“我有洁癖,坐在糖上会抓狂。”
“好的,鬼屋欢迎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