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如蜜》言可

12、第十二章

　　这顿晚饭，孙如宓还挺上心的。

　　她叮嘱厨房做了许多马珏爱吃的菜，还特意温了一壶酒，早早便在房里等马珏来。

　　过了酉时，马珏姗姗来迟。

　　桃英见马相公来了，进房里通传，孙如宓出门相迎。

　　“马相公，您可算来了，姑娘一直等着您呢，饭菜在厨房温着，生怕凉了不好吃，奴婢这就带人去传。”从不多嘴的桃英，今晚话格外多。

　　马珏进屋后，先到炭盆边烤手，听了桃英的话看了孙如宓一眼。

　　脱去了外头的大氅，单穿着小袄也能看出玲珑身段。

　　“马相公，喝口热茶暖暖身子。”孙如宓倒好茶，送到马珏面前。

　　“你今日，格外殷勤体贴。”马珏一笑，接过茶盏一饮而尽。

　　孙如宓说:“受马相公照拂多日，我心中感激，这点小事算什么。”

　　马珏瞧着她放好茶盏又接过他的大氅挂好，虽知晓她这般做的原因，但也十分受用。

　　“今天去过书房了？”马珏坐下问。

　　孙如宓点头:“是，上次的书看完了，拿了两本新的。”

　　桃英带着人传菜，马珏没有再问，等其余人都出去，孙如宓替马珏斟了一杯酒。

　　“来相府之前，可曾给别人这样倒过酒？”马珏问。

　　“未曾。”孙如宓立刻回答。

　　马珏听了满意笑笑，一杯热酒入腹，惬意地眯了眯眼睛。

　　孙如宓如常拿起琵琶弹曲，尽挑马珏喜欢听的弹。

　　马珏倒是第一次这样过小年，往年这个时候，他白天会和刘枫下一天棋，晚上旁人祭灶过节，他在书房处理公务直到天明。

　　酒过三巡，孙如宓见马珏放下竹箸，知道他用的差不多，又见他眉眼之间难掩倦色，问道:“马相公下午处理公务可是倦了？”

　　“是有些疲乏，我躺着小憩片刻，你也歇歇吧。”马珏揉了揉眉心，自去榻上躺着。

　　刚闭上眼睛，马珏便闻到一股清香靠近，接着自己太阳穴便落上两根柔软的手指。

　　“这又是做什么？”

　　孙如宓说:“之前马相公问我会不会按摩。”

　　“本相记得你当时说不会。”

　　“确实不会，不过之前在家的时候，我阿爹常常头疼，我便跟着宫中太医学了这个法子，可以舒缓疲劳。”

　　马珏听了，不再说话，任孙如宓按着，他自己闭眼歇息。

　　其实孙如宓没什么力气，按摩就像挠痒痒，聊胜于无罢了。

　　孙如宓本就弹了许久琵琶，现下又来按摩，没多久便手腕酸痛，她也不知道马珏闭着眼睛睡着没有。

　　每回马珏来听琵琶，都躺在榻上闭眼假寐，看着像是睡着了，但每当她揉手腕的时候，他都能立刻睁开眼睛让她不用弹了，唤桃英来打热水沐浴。

　　这回，也是在孙如宓松手之后，马珏睁开眼睛。

　　孙如宓低头俯视马珏的脸，两人目光在空气里纠缠了一会儿，马珏问:“几时了？”

　　“刚过戌时。”

　　马珏起身:“本相还有公事要处理，你早点休息吧。”

　　孙如宓一扯马珏的衣袖:“马相公今晚不在这里歇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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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内有一瞬间的静默，马珏转身看着孙如宓的眼睛问:“你可知你这么问，很容易让本相误会，误会你在向本相求恩宠。”

　　孙如宓红了脸，眼神躲闪，松开马珏的衣袖，有些无措地起身。

　　其实她确实有这个意思，只是骤然被马珏挑明，又羞又愧。

　　这几日她和马珏一同出门，也没少和那些高官妾室打交道，她自认做不来旁人那般低头求宠，故而今晚她强迫自己忘了尊严，忘了教养，低三下四主动殷勤。

　　但马珏刚刚一问，她的心里建设全都崩塌了。

　　“我……”孙如宓没法否认，但承认又说不出口。

　　看到孙如宓这般反应，马珏似乎懂了，心里几分惊讶几分无奈，又觉得孙如宓此举荒唐。

　　坐回榻上，马珏问:“在书房里，许知州的信你看见了？”

　　孙如宓点头:“看见了。”

　　“你怎么想的？”

　　“马相公言而有信，奏请圣上免了靖国百姓劳役，又给了靖国百姓安身之处，我替靖国百姓谢过马相公。”孙如宓说着，双膝跪地行了大礼。

　　马珏之所以得皇上青睐，就是因为他了解皇上的想法。

　　皇上心怀天下，不是暴虐的君主，靖国已灭，折磨靖国人并不会给南齐带来什么好处，是以皇上早就有心宽待靖国俘虏，只是有些老臣迂腐，守着前人做事方式，一旦皇上不按照前朝规矩来就要进谏，吵得皇上脑仁都疼。

　　所以马珏先上奏，给靖国俘虏求情，替皇上分担了老臣们的反对情绪，这样皇上既达到了目的，又留下了仁慈宽厚的盛名。

　　释放靖国俘虏的诏书一下，老臣们再反对也无用，皇上将安置靖国俘虏一事交给马珏全权处理，马珏研究了好几夜，才选了鹿州这个地方。

　　鹿州虽然不是富庶之地，但是依山傍水人杰地灵，还有许多荒地尚未开垦，适合斩断前尘之人重新开始生活，而且鹿州原本就是靖国和南齐相邻之地，把靖国俘虏安置到那里，他们也会更快适应。

　　他将自己的想法禀明皇上，皇上甚是满意，命他飞鸽传书给鹿州许知州，正式诏书已经由人快马加鞭送往鹿州了。

　　孙如宓在他书房看见的，就是许知州给他的回信。

　　也是在看了那封信之后，孙如宓才知道，原来马珏答应她的事一直都没忘，而且已经将靖国战俘安置妥当。

　　她心里感动，便觉得这几日给马珏冷脸实在不该，又想起她当初答应马珏，只要他能救靖国百姓于水火，做什么都可以。

　　这才有了今晚这些举动。

　　“你先起来，地上凉。”马珏弯腰去扶，“我这么做，也并不全为你，你也不用因为此事，付出这么多。”

　　马珏说完，孙如宓脸更红了。

　　“你是名门闺秀，出身高贵，听闻靖国皇上曾属意你做太子妃，可惜靖国皇上子嗣缘薄，唯一的皇子刚被封为太子就夭折了，自此再未有皇嗣，孙相也因为这件事不敢轻易给你许配人家，就怕哪天皇上从宗族过继个太子，又想让你做世子妃。”

　　孙如宓听着，心下疑惑，马珏身为南齐丞相，怎么连她父亲内心想法也这么清楚，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听马珏问:“你可及笄了？”

　　“五月初三已及笄。”

　　南齐去年除夕攻破靖国京城，五月初三，孙如宓应该在押送南齐的路上。

　　马珏沉吟片刻:“那明年生辰的时候，补上笄礼吧。”

　　笄礼……

　　孙如宓心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鼻头一酸。

　　去年这个时候，她母亲已经将她笄礼的正宾定好，请的是楼太傅的妹妹周楼氏。

　　楼家书香门第，楼氏自幼饱读诗书，后嫁给周尚书育有二子二女，夫妻和美，两个儿子都在科举中脱颖而出，女儿们也都许了高门世家，整个京城里，像周夫人这样德才兼备的长辈不多。

　　那个时候，她还和许多天真懵懂的深闺女儿一样，期待自己的笈礼能风光大办，谁知没过几日，周夫人就在除夕宫宴之上，被南齐官兵一箭射中胸膛，死不瞑目。

　　“我去书房处理些事情，晚些时候再过来。”马珏留在这句话就出了门。

　　孙如宓在自己的思绪里难过了一会儿，沐浴过后照常歇息。

　　马珏在外面沐浴后才来，进门看见床上隆起的一包，自行熄灯在榻上睡了。

　　自从小年那晚，每晚马珏都在孙如宓房里留宿，下人们见两人感情一日胜过一日，也都替主子开心，只有桃英一个人知道，其实这么多日子，两人还未曾圆房。

　　她起初以为马相公对孙姑娘并没有多喜欢，可是如今除了晚上不同床之外，只要马珏在府上，二人几乎形影不离，各类赏赐也是流水似的送来。

　　孙姑娘更奇怪，若是一般姑娘，夫君不与自己圆房，肯定想尽法子讨好才是，可孙姑娘除了小年那晚稍微主动了点，其他时候还和往常一样，马相公来了就招待，不来也不去找。

　　而且二人每次一起出门看着如胶似漆，但一回到房里就各干各的，仿佛他俩一起给世人演一场情深似海的大戏，偏偏这戏只有她一人知道内幕。

　　她一个小小奴婢，也不敢问个中缘由，平时只能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桃英。”孙如宓在房里唤她。

　　桃英应声，推门而入。

　　“今夜守岁，下午你回去休息吧，要不然晚上熬不住。”孙如宓说。

　　“谢谢姑娘，奴婢不累，这是姑娘到府上过的第一个新年，奴婢心里开心。”桃英这话也不全是奉承，平日里孙如宓待她确实很好。

　　“随你，要是累了一定回去休息，不可强撑。”孙如宓笑着说，“马相公可回来了？”

　　今日一早，马相公就入宫面圣，直到现在也没回来。

　　“还没有，估计是有什么事耽搁了，我让李明去门口守着，马相公回来立刻来告诉姑娘。”

　　“不用，我随便问问。”

　　孙如宓这几日得空，亲手做了一双护膝，今日做好，想让马珏试试合不合适。

　　这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不着急。

　　竹月和其他小厮换了门神、联对、挂牌，等到日头落了，大红灯笼也点起来。

　　厨房里，几个仆妇喜气洋洋做着年夜饭。

　　“这几日我摸清了孙姑娘的口味，她喜酸甜厌辣，我来做个糖醋里脊，她肯定喜欢。”一人说。

　　“孙姑娘也来到府上有些时日了，明年过年，府上是不是该有小主人了？”另一人说。

　　“不一定，马相公尚未娶妻，怎会让府上先有庶子。”

　　“那也说不准，马相公如今对孙姑娘宠爱有加，先有庶子又如何，再说了，这么多年，马相公都是孤身一人，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如今有了孙姑娘，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对啊，要是再有个孩儿就更好了。”

　　大家边做饭边闲聊，觉得以后的日子肯定越来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