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欲趁疯归去》不知归麓

1、昆海

　　“黎霏神君。”
　　零雒缓神，抬眼：“小熙。”
　　颜熙道：“南方妖乱，狼、狐、熊三主已除。”
　　“可有受伤？”
　　“并未。”
　　零雒唇角微微抬起，“辛苦了，坐吧。”
　　颜熙坐下来，“神君为何在此？”
　　“听闻有神界之物遗落于人间，不过短短数日就引发了一些动乱，我前来收集。”

　　颜熙怔了怔神，听得他继续道：“你来得正好，如此便与我一道寻找这些东西吧。这里不远便是昆海，昆海听闻有一巨龙作乱，如今来往船只都不敢通行。怕是与遗落之物有关。”
　　零雒顿了数息，又道：“你既刚至，便在房中休息一晚，我们明日出发。”
　　.

　　人间的晨景还是如出一辙的热闹。
　　零雒环眼望去，一整条街恍若沉浸在满汉全席被打翻了流露出来的香气里，卖着各色餐点的人眼底含笑，买着各色餐点的人络绎不绝。熙熙攘攘，人声鼎沸。
　　“神君可是要一试？”
　　“……”零雒看了颜熙一眼，“不必。”
　　眼馋归眼馋。

　　穿过这条活色生香的街巷，又绕了些许路，突然迎面朝零雒跑来了一个看起来大约四五岁的孩子。眼看着就要撞到零雒身上，颜熙略错开一步，堪堪拦住了。
　　“……”零雒蹲下身，“小孩子，你叫什么名字？你的家人呢？”
　　颜熙打量着这个孩子。他身上穿的衣服不新不旧，有些略微的划痕或者钩挂的痕迹，鞋底沾了不少灰尘，一张小脸也灰扑扑的，还有些气喘吁吁。

　　零雒问他话，他却并不答，有些怯怯的看了二人一眼，又退开了两步，仿佛作势要跑开。
　　零雒思忖眼前这个小孩怕是把自己当成了坏人，正欲再言，却不料小孩微晃了晃，眼睛一闭，无力倒下了。
　　.

　　这小孩刚有一点模糊的意识，就听得一个轻柔的声音道：“他怕是饿了许久，又疲于跑窜，才晕过去了。你去找店家备些热水，再去寻些孩子爱吃的吃食来。”
　　他睁开了双眼，有些迷离地眨了眨，发现自己在床上，又马上坐起身来，弯下腰伸手去够鞋。

　　坐在桌旁的零雒听到动静，站起来走到床边，又探身下去，轻轻地帮他穿好鞋，“好些了吗？要不要起来吃些东西？”
　　零雒牵着小孩带着他坐到桌边，察觉到他有些瑟缩，把桌上的几个盘子朝他推近了些。

　　零雒牵着他的时候，他一瞬间想把手抽回，可脑海里又回旋着刚刚听到的温柔嗓音，又不舍得放开了。

　　这应该是个好人。他心里想。
　　这个好人又对他笑了笑，“你叫什么名字？家中长辈不在吗？”

　　他犹犹豫豫地拿起一块盘中的糕点，小心翼翼瞥了一眼四周，仿佛判断无事后立刻塞进嘴里，狼吞虎咽起来。
　　那位好人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仿佛怕他哽咽替他顺气。他再度伸出去的手反而不好意思又缩回来了，他小小声道，“不知道。”

　　“……”零雒没听清，“什么？”
　　“我、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你家长辈在哪吗？那你叫什么？”
　　“……都、不知道。”他对着一盘肉干吞了吞口水。
　　“……”零雒笑了笑，“没事，你吃吧，慢点吃。”
　　他迅速伸向盘子拿了一块肉干吃了起来。

　　零雒转头看向颜熙：“去打听一下有无人家丢了五六岁大的孩子，若是有，…”
　　“我…我应该没有家人…”
　　零雒一顿，看着努力啃肉干的孩子含糊不清道，“我不记得有家人…”他努力把嘴里的咽下去，“我一直都是一个人的，后来我捡到了红红……”
　　“可是我遇到好人哥哥之前还遇到了一个坏人，他还把我的红红带走了……”

　　哥哥？颜熙心底暗暗一笑。

　　“红红？”
　　“红红就是一只长得很漂亮的鸟，它尾巴很漂亮，有好几条长羽毛，它身上的羽毛还会发光呢！”
　　零雒心下大震。他语气有些不稳，“你说的红红，全身，是……是红色的吗？”
　　“是的呀！”

　　零雒突然站起，向窗口走近两步。
　　“黎……”顿了许久，颜熙一个霏字还未说出口，突然听得零雒轻声道：“凤凰。”

　　“……”颜熙瞥了一眼眨巴着大眼睛看着零雒与他二人，嘴上功夫也不见停的孩子，又转头，“可……不是金色的吗？”
　　“这一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零雒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问向那小孩：“那个坏人，你还记得长什么样吗？他为什么要带走红红？”
　　那小孩费力地把嘴里塞得满满的食物咽下：“我当时找到了些野果子，在回去找红红路上，听到了那个坏人要抓红红，他穿着一身黑色衣服，可厉害了，手里会发光，手上的光变成了一个笼子，把红红装进去了。我不敢去，那个光很厉害，还把红红的毛变得黑黑的，都不漂亮了……”

　　零雒眼神一凝，顿了数息，揉了揉他的头，“你不知道你的名字，那不如我暂时先给你取一个吧？”

　　颜熙目光略停滞了一会，然后若无其事地转开了。

　　小孩子点了点头。
　　“叫…小辰吧。星辰的辰。好不好？”
　　“星辰是天上的星星吗？”
　　零雒微笑：“对，小辰真聪明！”
　　“好耶，小辰谢谢好人哥哥！”
　　.

　　时已近午，零雒和颜熙穿过街巷，经过几个土坡，终于来到了昆海近前。
　　昆海上空与附近城中上空仿佛隔了一道天堑，一眼望不到边的黑云沉涌翻滚，厚重浓郁的压迫感迎面而来。

　　数息，看起来除了偶尔一阵阵的浪花之外还算太平的海面突然剧烈波动汹涌，掀起无数雪白的浪花。一条玄青巨龙缓缓从海面的漩涡深处探出身来，巨目盯着站在海岸边的零雒二人：“尔等何人？竟敢来昆海近前！”

　　零雒静静地站在海边，也不答话。颜熙则双眼微凝，浑身恍若气流一震，周身的发丝和衣摆刹那间飘动起来。

　　那玄青巨龙只觉面前二人有点危险，但定睛一瞧又仿佛只是两个普通人，便糊里糊涂也不知从哪更多了几分底气，“既然来了，那就给我留下来当下酒菜吧！”
　　颜熙冷冷一笑，“就凭你？”
　　玄青巨龙闻言暴怒，露出水面的身体猛地多出一大截来。

　　海面上狂涛骤起，天空中墨云翻滚。

　　“宵小之辈！”
　　颜熙挥手设下一个结界，身形飞起与那玄青巨龙头颅持平，冷冷地看着玄青巨龙从他身上释放出的法力眼神从不屑变为惊惧：“尔、尔为何人？”

　　颜熙微微一笑，眼神冰冷，“战神殿，颜熙。”

　　“神界的战神？！”玄青巨龙目露一丝怯意，又转眼看向地面上的零雒，仿佛已然相信了几分，可眼神陡然滑过一丝凶狠，犟着不承认般：“战神怎会来这人间管这等小事！”未等颜熙近前，那龙突然尾巴朝海面重重一击，激起一道巨大水柱冲向颜熙，然后转身迅速靠近零雒。不料刚至近前，见得零雒缓缓一笑，却是半分都接触不了零雒的身体。

　　玄青巨龙这才意识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险，声音都带了不易察觉的颤抖：“汝又为何人？”
　　颜熙此时已然挥手一击击退水柱，飞速朝零雒所在方向飞来。

　　“你猜？”零雒再度朝他露出了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

　　玄青巨龙仿佛被一句“你猜”砸出了极大的侮辱感，瞳孔赤红，嘴巴微微张开，蓄出一个白色的巨大光球，猛然击向地面上的零雒。

　　颜熙神色猛然一沉，他闪身来到零雒前一丈距离，召出一柄深蓝色的剑来，斩出一道深蓝色的剑芒，迎向巨大的白色光球。
　　巨大的能量爆炸开来，一招不成，玄青巨龙正欲再度攻击，却在摆尾间发现自己的各个方向都有屏障环绕。他扭头，果然发现在地面上的零雒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他身后。他咬牙咆哮：“背后偷袭算什么！有本事堂堂正正与我一战！”

　　“你有这个本事吗？”零雒语气淡淡。

　　颜熙手上的剑光芒一闪，消失不见。他来到近前，看着玄青巨龙周围环绕的淡青色光芒，听着玄青巨龙不甘愤怒的咆哮，有些对他无知的嘲讽：“生生不息封印术，不知的确难为你了。”

　　玄青巨龙这才震惊：“生生不息？怎么会？这等小事竟会惊……”

　　未及说完，零雒冷下脸，“你废话太多了。”

　　于是威武凶猛的玄青巨龙在瞬间噤声，表面淡青色光芒骤然加深些许，逼着那龙的身形慢慢缩小，直到……
　　.

　　颜熙和零雒在客舍，对着一片玄青色龙鳞相对默然。
　　还是一个半大的孩子率先打破沉默：“好人哥哥，这是什么呀？”说着就伸手去够那块玄青鳞片。
　　零雒微微笑道，“这是一片龙鳞。”

　　“哇！”小辰惊叹，“龙鳞好漂亮啊！摸起来好舒服！”

　　黄昏时分，客栈外突然人流熙攘，许多人都争先恐后地往一个地方汇去。
　　零雒看向窗下，又转头看向抱着龙鳞掰扯累了不知何时已经躺在床上的小辰，轻轻站起身来，给他盖好被子，又示意颜熙。

　　颜熙了然，斜靠在窗边的身体站直起来，随着零雒走出房间，轻轻关上门。
　　刚出客栈，零雒就差点被一个人撞倒。零雒伸手扶住那人，蹙眉问道：“这位兄台，敢问你们是去向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