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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 ...

  •   尼古拉拿了钱,避开吉梁宁的目光,一言不发,走出屋去。他在门口站住,又转回来。

      “天哪!”尼古拉含着眼泪说,“您怎么干出这种事来?”

      “伯爵。”吉梁宁挨近士官生,说。

      “别碰我,”尼古拉退避着说,“您要是缺钱用,就把这钱拿去。”他把钱包扔给他,跑出酒店。

      五

      当天晚上,骑兵连军官在杰尼索夫住所进行了一场热烈的谈话。

      “我对您说,尼古拉,您得向团长道歉。”一个身材高大、头发花白、胡子浓密、阔脸上满是皱纹的骑兵大尉对激动得面红耳赤的尼古拉说。

      这位骑兵大尉姓吉尔斯顿,两次因与人决斗而降级当兵,两次都恢复了原职。

      “不管谁说我撒谎,我都不答应!”尼古拉嚷道,“他说我撒谎,我说他撒谎。就是这么一回事。他可以派我天天值班,可以拘捕我,但不能强迫我道歉。如果他身为团长,觉得满足我的要求

      “等一下,老弟。您听我说,”骑兵大尉镇定地捋捋长胡子,声音低沉地说,“您就当着军官们的面对团长说,是一个军官偷了……”

      “当着其他军官的面说这件事,我并没有错。也许不该当着他们的面说,可我不是外交家。我参加骠骑兵,原以为这里不用耍手腕,可他竟说我撒谎……因此他得赔偿我的名誉……”

      “这一切都很好,谁也不会说您是胆小鬼,问题不在这里。您问问杰尼索夫,一个士官生要团长赔偿名誉,这像话吗?”

      杰尼索夫咬咬胡子,板着脸听他们谈话,显然不想加入。对于骑兵大尉提出的问题,他否定地摇摇头。

      “您当着军官们的面对团长讲这种丑事,”骑兵大尉继续说,“波格丹内奇(他直呼团长的名字)就制止您。”

      “不是制止我,是说我撒谎。”

      “是啊,您对他说了些蠢话,您得向他道歉。”

      “绝对办不到!”尼古拉嚷道。

      “我没想到您会这样,”骑兵大尉板着面孔厉声说,“您不愿道歉,可是老弟,您不仅对不起他,而且对不起全团,对不起我们大家。本来嘛,您应该想一想,同大家商量商量,这事该怎么办,可是您不,您当着军官们的面把事都抖了出来。现在叫团长怎么办?把那个军官送交法庭审判,玷污全团的名誉吗?为了一个无赖而让全团丢脸吗?您认为应该这样做吗?可我们认为不应该这样做。波格丹内奇说您撒谎,他做得对。这事挺不痛快,但是有什么办法呢,老弟,是您自己找的呀!现在大家想了结这件事,可您自尊心太强,不肯道歉,还把事情都抖了出来。叫您值班,您感到委屈;要您向一位正直的老军官道歉,您又不肯!不管波格丹内奇怎么样,他毕竟是个正直勇敢的老上校,可是玷污全团的名誉,您就无所谓!”骑兵大尉的声音开始发抖,“老弟,您来到团里还没几天;您今天在这里,明天就会调到别处去当副官;要是人家说‘保罗格勒团里有贼!’您不在乎,可我们在乎。是不是,杰尼索夫?我们在乎,是吗?”

      杰尼索夫一直不作声,身体一动不动,只偶尔用乌黑发亮的眼睛瞧瞧尼古拉。

      “您要顾全您的面子,不肯道歉,”骑兵大尉继续说,“可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人都是在团里成长的,说不定将来还会死在团里,我们重视团的名誉。这一层波格丹内奇是知道的。哦,我们可重视了,老弟!您这样不好,不好!不管您是不是生气,我可要说实话。这样不好!”

      骑兵大尉站起来,转过脸去不看尼古拉。

      “说得对,对极了!”杰尼索夫跳起来嚷道,“怎么样,尼古拉,你说!”

      尼古拉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一会儿瞧瞧这个军官,一会儿望望那个军官。

      “不,诸位,不……你们别以为……我完全明白,你们可不要把我想成这样……我……对我来说……我重视团的名誉……什么?我要以实际行动来证明,对我来说团旗的名誉……但不论怎么说,确实是我错了!……”尼古拉眼睛里含着泪水,“我错了,完全错了!……哦,你们还要怎么样?……”

      “哦,这就对了,伯爵!”骑兵大尉转过身来,用手拍拍尼古拉的肩膀,叫道。

      “我对你说嘛,”杰尼索夫叫道,“他是个好小子。”

      “这样就好了,伯爵,”骑兵大尉反复说,仿佛因为他认了错,就称呼他的封号,“那您就去道歉一下,阁下,去吧。”

      “诸位,我一切都可以照办,谁也听不见我的话,”尼古拉用恳求的语气说,“但我不能道歉,真的,不论怎么说,我不能!我怎么能像孩子那样讨饶呢?”

      杰尼索夫笑起来。

      “这样对您更糟。波格丹内奇爱记仇,您这样固执会吃苦的。”吉尔斯顿说。

      “说真的,我并不固执!我没法向您说明我的心情,没法……”

      “那就随您的便,”骑兵大尉说,“那死鬼躲到哪儿去了?”他问杰尼索夫。

      “他说他有病,那么明天就开除他。”杰尼索夫说。

      “只能说是他有病,不然就无法解释。”骑兵大尉说。

      “不管他有病没病,他可别让我碰见,我要毙了他!”杰尼索夫恶狠狠地叫道。

      热尔科夫走进屋里。

      “你怎么啦?”军官们问热尔科夫。

      “要打仗了,诸位。马克率领他的全部军队投降了。”

      “胡说!”

      “我亲眼看见他了。”

      “怎么?你看见马克还活着吗?有手有脚吗?”

      “打仗!打仗!他带来这消息,给他一瓶酒喝。你是怎么来到这儿的?”

      “为了马克那个鬼东西,又把我派到团里来了。奥国将军控告了我。我向他祝贺马克驾临……你怎么了,尼古拉,怎么像澡堂子里出来一样?”

      “哦,老兄,这样的局面我们这里已有两天了。”

      团副官走进来,证实了热尔科夫的消息。已下令明天进攻。

      “打仗了,诸位!”

      “哦,谢天谢地,我们可待腻了。”

      六

      库图佐夫向维也纳撤退,一路破坏身后的印河(在布劳瑙)和特劳恩河(在林茨)上的桥梁。十月二十三日俄国军队渡过恩斯河。当天中午,俄军辎重、炮兵和各纵队分两路从桥上穿过恩斯城。

      这是一个温暖多雨的秋天。小高地上驻扎着守桥的俄国炮兵连,高地前是一片辽阔的旷野,时而被斜雨的纱幕遮住,时而豁露出来,远处景物在阳光下就像涂过油漆一样闪闪发亮。高地下是一个小镇,镇里有红顶的白色小屋、教堂和桥梁,桥两边都是流动的俄军。多瑙河河湾里有许多船只、一个岛屿和带花园的城堡,城堡四周围绕着从恩斯河注入多瑙河的流水。还看到多瑙河松林覆盖、岩石累累的左岸,以及布满绿色树梢和蓝色峡谷的神秘远方。还有修道院的尖塔,高耸在人迹不到的原始松林里。前面的远山上,在恩斯河那一边看得见敌人的侦察骑兵。

      在高地上的大炮中间,一个指挥后卫部队的将军带着一名随从,站在那里用望远镜观察地形。稍后一点是聂斯维茨基,他被总司令派到后卫部队,这会儿坐在炮尾上。跟随聂斯维茨基的哥萨克把背囊和酒瓶递给他。聂斯维茨基请军官们吃油炸包子和喝真正的茴香酒。军官们快乐地围着他,有的跪着,有的盘腿坐在潮湿的草地上。

      “是的,那个奥国公爵真不傻,在这里修了一座城堡。真是个好地方。诸位,你们怎么不吃啊?”聂斯维茨基说。

      “多谢,多谢,公爵,”一个军官回答,能和这样重要的参谋官谈话,觉得挺有面子,“这地方真是太好了。我们经过花园,看见两头鹿。那座房子真漂亮!”

      “您瞧,公爵,”另一个军官说,他显得很想再吃一个包子,但有点不好意思,因此装作在观察地形,“您瞧,我们的步兵已经到达那里了。瞧,那边树后面的草地上有三个人在拖什么东西。他们快把那座宫殿抢光了。”他很赞同地说。

      “是啊,是啊!”聂斯维茨基说,“不过,我倒希望,”他那好看的嘴津津有味地吃着包子,添上说,“上那儿去一下。”

      他指指山上那座带尖塔的修道院,眯缝着眼睛,眼珠发亮。

      “那里面一定很妙,诸位!”

      军官们笑起来。

      “就是吓唬吓唬那些修女也好。据说,那里有年轻的意大利姑娘呢。哦,我情愿少活五年也要去一下!”

      “她们一定挺寂寞。”一个更大胆的军官笑着说。

      这时,站在前面的随从军官指着什么东西请将军看;将军拿起望远镜看了看。

      “对了,对了,”将军放下望远镜,耸耸肩膀,愤怒地说,“敌人要炮击渡口了。他们还在那边磨蹭什么呀?”

      河对岸的敌人和他们的炮垒肉眼都可以看见,还看得见炮垒里冒出乳白色的烟。接着,远远地传来炮声。看得见我们的军队正赶着过河。

      聂斯维茨基鼓起双颊,站起来,含笑走到将军跟前。

      “大人要不要吃点东西?”他问。

      “事情坏了,”将军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我们的军队动作太慢了。”

      “我去一下好不好,大人?”聂斯维茨基问。

      “好的,您去一下,”将军说,重复着已经详细发布的命令,“告诉骠骑兵,叫他们按照我的命令最后过桥,并把桥烧掉,再检查一下烧桥的引火材料。”

      “很好!”聂斯维茨基回答。

      他喊来看马的哥萨克,吩咐他收拾好背囊和酒瓶,自己轻松地把沉重的身子翻上马鞍。

      “我真的要找修女去了。”聂斯维茨基对微笑地望着他的军官们说,然后沿着曲曲弯弯的小径往山下驰去。

      “喂,大尉,开一炮试试能打多远,”将军对炮兵军官说,“给大家解解闷。”

      “炮手各就各位!”军官命令道。炮手们顿时快乐地离开篝火去装炮弹。

      “一号,放!”军官喊了一声口令。

      一炮手勇敢地跳开去。大炮发出震耳欲聋的金属声,榴弹嘘溜溜地从山下我军头上飞过,但远没有打到敌人那里。一团白烟显示出它落下和爆炸的地方。

      士兵和军官听到这声音,都眉飞色舞;大家站起来,眺望着底下我军的行动和前面迫近的敌军的行动,一切都了如指掌。这时,太阳已从乌云后面豁露出来。这悦耳的炮声和灿烂的阳光使人感到雄壮而欢乐。

      七

      敌人的两颗炮弹飞过桥顶。桥上拥挤不堪。聂斯维茨基公爵下了马,站在桥中央,肥胖的身子紧靠着栏杆。他笑着回顾哥萨克随从,那随从牵着两匹马站在他后面几步的地方。聂斯维茨基公爵刚想往前走,就被士兵们和辎重车挡住,把他挤回栏杆。他无可奈何,只是苦笑。

      “老兄,你这人真是!”哥萨克对一个从步兵车马中硬挤过去的辎重兵说,“你这人真是!你好不好等一等,没看见将军要过桥吗?”

      但辎重兵根本不理什么将军,对挡住他去路的士兵吆喝道:

      “喂,老乡们!向左靠,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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