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折》问西来意

29、金瓯李

　　幽幽森寒的焰火吞噬着蛛丝上的毒气。沈竹桐双眸中闪烁着异样的红芒，并无多少血色的面容在业火映衬下添了几分妖异。

　　沈清平仓皇后退，他面色煞白，望着沈竹桐，眼中满是惊怖和震恐。这火——身后的毒蛛虚影被灼烧，法器上浮现出一丝丝裂纹，咔哒一声响，碎成了数片。

　　温寄愁也在这个时候骤然出剑，黑色的古朴重剑当天而来，裹挟着如同洪流一般的金光狠狠地砸向了沈清平。沈清平整个人都是倒飞了出去。剑意并未止息，温寄愁出手毫不留情，剑影长啸，当胸贯穿了沈清平，将他牢牢地定在地面上。

　　“凡人命如蝼蚁，你何尝不是？”温寄愁的灰眸中闪过了一抹讥讽之色。

　　香罗妖王取了那一截横骨给沈清平做法器，感应到法器毁了，她便预感大事不妙，尚未等手下的妖告诉她沈清平的下落，那股针刺一般的痛意便向着四肢百骸蔓延，母子连心，岂会不知沈清平出了事情？她口中发出了一道尖利的长啸，连半妖之身都维持不住，而是化作了一只巨大的鬼目毒蛛。蛛足如长矛，森森地插入了地面，山洞开始剧烈的耸动！她的身上渗出了鲜血，两只血红色的眼中开始追溯沈清平遭遇的事情。

　　在看清楚沈竹桐的面容时，她的恨意如同滔天巨浪，几乎要将自己给淹没。在最后一刻，她仿佛看到沈竹桐朝着自己望了一眼，心中一悸，一蓬业火骤然在眼前绽放，开始烧灼着神魂。

　　“死了。”温寄愁的语气平静如无波的井水。她望了沈竹桐一眼，眸光闪烁，她道，“那妖王会不会来报仇？”元婴期的妖王可不好对付，纵然自己能够逃脱，这玉台镇的百姓被迁怒了，可就是凶多吉少。仙府那边会有人过来坐镇么？

　　“不会。”沈竹桐言简意赅。她的面上绽着一抹森然的笑容，早知道香罗妖王会借着血脉追溯沈清平的死因，而就是那是，原本附着在横骨上的业火，再度借着那点儿血脉溯源之术反而映射到香罗妖王的体内，她自己怕也难以熬过这段时间。

　　她给了他们母子选择的机会，谁让他们不珍惜，非要步上谢春风和沈汉陵的后尘。

　　“这事情跟玉成宗脱不开关系。”温寄愁沉默了片刻，又开口道。妖族怎么赶在这个时候来添乱？

　　“恩。”沈竹桐颔首，在她收了业火之后，腕上的舍利子已经安静了下来，仿佛只是一件在腕上的普通配饰。她盯着温寄愁，笑意盈盈道，“罪名又多了一条，唔，等他们祭炼出道器之后再继续清算吧？”

　　温寄愁听了这话眼皮子一跳，她以为沈竹桐来这里就是为了阻拦玉成宗和谢族合作的，哪想到她还想放纵着他们祭炼出道器？“为何要拖？”温寄愁不解道。

　　“那样才有意思啊。”沈竹桐神采奕奕，她的笑容带着几分邪气，又似藏着纯然的天真。恶意在她的身上交织成了一件暗红色的袍子，此刻正披在了她的身上。

　　温寄愁没有多说什么，她也劝不了沈竹桐，能做的只是尽力护住玉台镇无辜的民众。“先回去吧。”她轻轻道，语气柔和如春风，那拔剑时刻的凌厉荡然无存。

　　罗繁音在小镜村村口等待，这儿的阵法结界她闯不进去，也不想去闯，期间来了几只作乱的妖兽，都被罗繁音提剑给杀退。也不知等待了多久，她终于见到了沈竹桐和温寄愁二人。眸中掠过了一抹欣喜之色，她往前快走一步，作了一揖，急声道：“是我玉成宗的罪过！”

　　温寄愁早就瞧见了罗繁音，比之玉成宗其他修士，她对罗繁音还是有几分好感的。闻言摇头叹了一口气道：“你承认又能如何呢？”

　　罗繁音面色一白，眸中满是惭色。她不知道自己能够做什么，许久之后，她才斩钉截铁道：“我会在这边，以命相护！”

　　“罗玉成倒是生了个好女儿。”沈竹桐啧了一声，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罗繁音，又道，“如果你知道罗竞是死于我之手，你还能保持这副平静吗？”

　　罗繁音脑海中顿时轰一声响，仿若被流火击中，她的脸色煞白无比，神情中满是仓皇。她知道有人下手，却没想到是这二人。如果她们是杀害幼弟的贼人，她、她——

　　“玉成宗作的恶你还不算知道呢。”沈竹桐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她道，“你回玉成宗去吧。我仙城的子民，不用你玉成宗来守。”

　　罗繁音张了张嘴，耳畔除了呼啸而过的风声，似是什么都听不见，也像是什么都说不出。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还犯下了多少的恶？她的眼前出现了一道迷瘴，以往都是用剑斩开的，可现在瘴雾浓，剑蒙尘。像是有无数的藤蔓自脚下生出，将她紧紧缠绕。

　　回玉成宗去吧。

　　她的脑海中回荡着这句话。

　　她不回，玉成宗的人也会过来找。罗繁音操控着僵硬的面容，唇角勾起了一抹弧度，可看上去十分滑稽可笑。

　　沈竹桐没有理会罗繁音这个无关人，凉薄的视线一转，等落在温寄愁的身上时，才多了几分笑意，她道：“你还有藏着的酒么？我想喝。”

　　温寄愁一听这话就头疼，额上青筋跃动。就是跟着沈竹桐出来的这段时间，她藏了多年的酒被霍霍地一坛不剩，要是都是自玉垒仙城来的就罢了，可是其中却有数坛，却是她千辛万苦奔赴千里之外才取得的佳酿！

　　“没有，不会有了！”温寄愁恼怒道。

　　沈竹桐啧了一声，风吹散了她的声音，远看着两人离去的罗繁音，只模糊听得“小气”两个字。

　　妖族的变故很快便传到了罗玉成的耳中。

　　那香罗怎么都是一方妖王，怎么会如此不济事？还有沈清平，同样身为仙主之子，为何这般无能？！罗玉成的面色阴沉，原想着妖族可以提供助力，哪里想到这么快就失败了。这希望到底还是要寄托在那道器上。与谢家的合作……不能休止！

　　罗天啸知晓后，也是暗暗心惊，他于转眼便将此事放下的罗玉成不同，还差人四处打探了一番，看到底是仙府那边来人了还是如何。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事情都变得棘手起来。他想到那日去小镜村时，沈竹桐的反应，脑海中忽地浮上了一个荒谬的念头，但是旋即就强压了下去。

　　罗玉成是在罗繁音离宗的三日后才发现她不见的，也不是他关心这个女儿，而是谢句芒那边的童儿隐晦地提点。得知罗繁音贸然下山，他是又惊又怒！他也算是了解女儿的，第一个念头便是镇外的那些小村落。正当他准备派人过去的时候，罗繁音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宗门中。她的面色煞白，眸中毫无神采。面对着罗玉成的责骂，也没有丝毫的伤心与委屈。等到罗玉成话音落下，罗繁音才咬了咬唇道：“爹爹希望我与谢公子合籍？不知时间选在哪个时候？”

　　罗玉成一怔，那到了嘴边的呵斥又吞了回去。他望着罗繁音，充满了愁苦的神情终于多了一丝别样的情绪。他欣慰地望着罗繁音，应道：“你且安心等待着便是。”

　　道器一旦炼成，便要送到谢家人的手中，而便是这个时刻，进行两家小辈的合籍之典，以道器为嫁妆送入谢家去。这么一来，旁人也不好多说什么。罗玉成本就没有考虑过罗繁音自身的意见，眼下她自己同意了并且追问此事，自然是再好不过。

　　妖族那边没了动作，玉成宗的弟子也不轻易下山了，至于报仇一类的事情，更是被罗玉成压下。此时最重要的事情便是推动道器的祭炼，罗玉成也怕仙府的人在最后的时刻发难，故而直接开启了护山大阵，并布下了重重的守御。

　　两家的合作比之先前更进一步，罗玉成和谢遗都不好算计着对方的材料，为了共同的目的，算是下了血本。

　　玉台镇中风波起，而失去了主人坐镇的玉垒仙城则是迎来了一批来自金瓯仙城的客人。名为探亲，可来的都不是温家本家弟子，只要是不傻的，就能够猜到这是金瓯派来帮助仙府对付谢族那些叛逆的。

　　金瓯仙城温、李、赵、白四大族，这次来的便是李家的少主李霄昂。

　　这李家的少主是个能人，在金瓯仙城与温家少主温庭并称“双璧”。传闻他有意求娶温家的小姐，然而被温显无情拒绝。再后来，便是温家小姐嫁入玉垒仙城的事情。

　　他在这个关键时刻来，问的不是玉垒的事，而是温寄愁这个人，很难不让人别有心思。

　　沈竹桐不在，温寄愁也不在，留于仙城中的只有沈霄。

　　听李霄昂点名要见温寄愁，沈霄的笑容收敛了几分。对外宣称是一回事，真正的目的又是另外一回事。他冷眼望着李霄昂，眸光也冰冷了起来。

　　“夫人闭关清修，无暇见客。”

　　李霄昂眯了眯眼，他面色一寒。他知道温家的秘密，温寄愁可不像温眉是被娇养长大的，她甚至没能得到温家的功法传承。她的功法都是杂家，闭关可未必能够成事，她怎么可能会闭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