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后》澄江水

1、苏醒

　　缇斯醒来已经十分钟了，他喝了一口送来的茶。
　　他记得自己喜欢喝的茶，带些甜，有清香，他不爱喝苦的，也不喜欢热茶，最好是微微冰过的，爽口。
　　他最爱用，有月牙壶耳的小玉壶，杯子倒是不讲究，只要普通的玻璃呗就可以了，最好能有一根吸管。
　　耐咬的那一类型，咬吸管也是他的爱好，茶快尽了，便拖着时间，咬着吸管，好似这样茶就尽的慢些。
　　他是谁呢？缇斯坐着，问自己。
　　他记不清了。
　　他的名字…？
　　缇斯？好像，应该是这个。
　　他两只手托着那只玻璃杯，嘴巴咬着那根半软的可食用吸管，吸管是植物纤维的，不仅耐咬，还有些甜味。
　　缇斯知道自己喜欢甜的，吸管刚好也是甜的，不过他不记得自己是不是喜欢甜的吸管。甜的吸管味道怪，他不好请假喜恶。
　　一杯茶很快尽了，缇斯不想拖延时间了，他想离开这个仪器，他知道这是仪器，四周摆着各种他没有见过的仪器，他不认识，但上面有仪器的味道，刺鼻，反胃，他迫切地想要离开这个过于洁净而显得处处肮脏的环境。
　　缇斯肚子有些难受，他开始知道，自己的确不喜欢这种一板一眼的地方，他喜欢的床，上面一定要有东西，比如毛绒熊或者是圆圆的抱枕。
　　抱着东西睡觉，才是他的兴趣，整个人趴在被子上，更是一种享受。
　　缇斯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些丢失的美好记忆，他知道，曾经他应该是每天都躺在那样的床上睡觉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就到了这里。
　　这里没有人，缇斯喝的茶，一直放在他躺着的仪器边，常温的。
　　原本想等着收茶具的人出现，在做打算，但缇斯已经无法忍受这个仪器室的环境，这里就像关押传染病患者的无菌室，是地狱天堂。
　　他必须做点什么了，缇斯想，找到一个人，告诉他这里是什么地方。同时也需要恢复记忆。
　　遇到一些东西是恢复记忆的好方法，缇斯觉得。喝过茶后，一些关于茶的记忆就苏醒了，如果见到曾经认识的人，应该也会回忆起和那些人的记忆，缇斯有把握这么相信。
　　但他的腿还没有恢复力气，两条腿瘫在仪器上，甚至一臂的距离都移动不了，只能微微颤抖，他就如同半瘫的患者，缇斯能活动的只有上半身。
　　即使能感觉到下半身的知觉慢慢恢复，但着实慢，缇斯等不到它恢复了，他憋了憋声音，喊道：“有人吗？”
　　仪器室的隔音效果极佳，以缇斯的声音，外面是不可能听到的，这点缇斯在喊了第二十次时，也意识到了。
　　又强迫自己喊了几句，缇斯识相的放弃了，四周的仪器的“臭味”笼罩在缇斯的鼻子上，让他觉得仿佛活在臭气地狱中。
　　缇斯只好重新躺回去，放平身体，身心放空，尝试让自己睡过去，那样就能摆脱仪器的臭味。
　　可这失败了，第一次闻到那股味道后，缇斯再也不能让自己忽视它的存在。
　　幸而很快缇斯就得到了解脱。
　　吱…呀
　　一声清脆的开门声突然响起。
　　有人进来了，缇斯一喜，欲开口求助。
　　那边一声充满暴戾的男人声音惊出缇斯一身冷汗，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静静地躺在仪器上，装作沉睡。
　　“怎么回事？为什么卧室里没有人？”
　　缇斯能感觉到话里暴戾的语气，大概是有人犯了错，上司在惩罚下属，和仪器室应该无关。
　　只是卧室里的错。
　　“大人，陛下吩咐除了必要的时间，药师以及几位护理，都不允许进入，所以平常里面都是没有人照料的。”
　　“卢卡斯？”那个暴戾的男声又传到缇斯耳边，一抹有些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缇斯的脑海中，他隐约觉得自己可能认识这个声音的主人。
　　莫非？
　　缇斯的记忆里出现了这个名字，他记得自己认识一个叫做莫非的男人，但是他和莫非是什么关系，他并不记得。
　　可能是朋友，同僚，或许只是在一家便利店买东西，恰好莫非的朋友叫了他一声，他碰巧听到了而已。
　　很难确定，缇斯知道。
　　卢卡斯是另一个缇斯想起的名字，应该是和他关系密切的人吧。
　　卢卡斯在缇斯的记忆里出现了许多次，或许，缇斯想到了和卢卡斯的一件事。
　　那是一个清晨，卢卡斯坐在缇斯的腿上，歪着头问他，“为什么卡卡不能…”
　　后面的缇斯记不起来了，他恢复的记忆片段有限。
　　原来卢卡斯是个孩子，缇斯提取到了这一个有效信息，卢卡斯和他有关系，小名应该叫卡卡。
　　如果能见到这个叫卢卡斯的孩子，应该会记起来更多的事情吧，缇斯有些乐观的想。
　　回过神来，那个男人已经走了，缇斯错过了一个机会。
　　有些懊恼，缇斯的精神并不集中，有时沉浸在记忆中，一边忍受着环境的折磨这很正常。下次一定不能错过，缇斯念叨道。
　　缇斯暗自下了决心，换茶壶的人应该快到了，那是个好机会。
　　这个想法，单独唯一地存在于缇斯的脑海中，成为他唯一固定的想法，这一直持续到，因为缺乏能量，而重新沉睡过去时。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短暂清醒过来时，卧室里的仪器已经开启了最高级别的报警装置。
　　卧室里装备了最顶级的科技手段，能密切关注缇斯身体内部的一举一动，包括为他营养不足的警告，和缇斯清醒后的报警。
　　卢卡斯的休息室里，装有最高权限的报警装置提醒，收到缇斯清醒的提示，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召集其他人，这个贪婪的男人，先打开了监控装置，单独享受了，一个人观看缇斯喝茶的镜头的时间，一直到缇斯又重新睡过去，他才姗姗来迟一般，给其他人发送了信号。
　　“虫后醒了，马上召集其他人。”
　　卢卡斯的声音带着一些欣喜，又保持着克制与冷静，但每个人，每个普通人都知道，虫后的后代，对虫后的渴望，是多么强烈，这种从心底里充斥着的渴望，能让每个后代，匍匐在虫后的脚下，难以保持冷静。

　　缇斯又一次醒了，记忆慢慢开始回笼，他想到的第一件事，是会不会错过那个替他换茶的护理，那样他就不能寻求帮助了，但睁开眼睛时，他看到身边站着一圈高大的男人，这群男人都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他想开口问，他们是谁，可是一种血脉中留下的气味，告诉了缇斯，他和这些人，有关系，可能是亲戚，或者血脉联系者，又或者兄弟。
　　缇斯懊恼于自己已经什么都记不清了，他又不想开口，说出什么怪话，让处境变得更古怪，他想等这些人先开口，于是他也不急着起身了，他就躺在他十分讨厌的仪器上，微微闭着眼睛，不去看那些男人。
　　卢卡斯先开了口，“虫后，我是卡卡。”
　　卡卡？缇斯听到了这个名字，这是他为数不多记起来的，那个小不点，卡卡？原来从前的小不点已经长大了。
　　虫后，那是什么？缇斯对这个名词，毫无记忆，就像是与他毫无关联的事情，引不起一点共鸣，为什么要叫他虫后，缇斯有些不明白。
　　“我叫缇斯，卡卡”
　　缇斯纠正道，从前的小不点也长大了，缇斯有些茫然，他难道已经睡了几十年了吗？或许只是失去了一段记忆吧，缇斯觉得自己可能只是睡了几个月，顶多，他的身体没有什么长年累月卧床的不适。
　　只有白色污染的仪器带给他的不适。
　　卢卡斯久违地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生理机能上，脑海中充斥着虫后的信息素的刺激，甚至要忍不住，跪倒在缇斯面前。或者用自己的身体包裹住缇斯，但是身旁的另一个男人拦住了他。
　　“卢卡斯，冷静一些，你的信息素已经溢出虫后受不了，下一秒虫后就要让你滚蛋了。”
　　穆修不失毒舌道。卢卡斯作为虫后最小的后代，从前就是最受虫后疼爱的孩子，只不过那是他年纪还小，其他人也可以忍耐，但卢卡斯如今还抱着这种想法，那么其他人是绝对不会放任他，一个人独占虫后的。
　　“卡卡，我其实记不清你们是谁了，不过我的记忆里，还记得你的名字。”缇斯开口道，“不过我有感觉，我应该是认识你们的，可能我睡的太久了，就忘了，我是不是发生过什么意外，我记不清了，对不起。有一天我会想起来的，卡卡，还有，其他人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