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沃之野》耶麻奈里稣

1、回家

　　乳白色的雾将整个浮诸城笼罩，如同一顶宽大厚重的纱帐，微风浮动掀起层层涟漪，似有若无的露出建筑和路上人群模糊的轮廓，仿佛是突然出现的海市蜃楼，转瞬即逝。

　　隐隐听到街上人们的叫卖声欢笑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如果不是这场浓雾模糊了视线，差点就让人忘了这里是人与兽共同居住的地方。

　　顺着大道往前走，街边驻足的小贩越来越少，喧闹的人声也慢慢淡了，道路两边变得开阔，白色的雾占据了眼睛力所能及的地方，让人看不清前方的景象。

　　一众身穿白色素锦袍的骑士守在门外。看到不远处有两个身影，一高一矮缓缓走来，现在外侧的白衣骑士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十八九岁模样的女生，穿着打扮休闲，黑色的长发挽在脑后，眉眼温柔，一副怯生生的样子，一看就是从下等区里来的下等人，白衣骑士收回笑容，言语间夹杂着些许不屑道“请出示邀请函。”

　　“邀请函！”八千代疑惑道。

　　骑士看女生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说话，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便下了逐客令道“城外的人进城必须要有邀请函。”

　　八千代道“我不是城外人。”

　　为首骑士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样，“我来到王城护卫队三年了，别说城里的人，就连城里的一草一木我都认得。”

　　八千代垂下眸子，狭长的睫毛搭下，更是温柔，她轻笑道“怪不得。”

　　随后又抬眸道“白附子在吗？他认得我。”

　　白衣骑士忍不住笑出声，“王城护卫队的首领岂是你这种下等人想见就能见的！”

　　“下等人？谁？”顺着声音看过去，为首骑士才发现女生身后还跟着一只白耳猴，全身棕红，却有着一对白耳，眼睛上蒙着一层黑色布条绕过脑后，缠在头上。虽然可以直立行走，但还是猴子的模样，骑士心想，下等人和兽真是绝配。

　　“你？”白耳猴上下打量着八千代好一会儿道“嗯……确实不像上等人！”

　　八千代有些恼羞成怒的抓住白耳猴，拳头在它脑袋上使劲摩擦，道“闭上你的嘴，别说话。”

　　见八千代和白耳猴嘻嘻，白衣骑士道“没什么事就赶紧走，这里不是你们能待的地方。”

　　八千代张张嘴正想要再说些什么，看到白衣骑士一脸不耐烦的表情，识相的闭上了嘴，拉着白耳猴轻声道“走吧。”

　　浓稠的雾散去，道路两边一望无际的护城河水面在阳光下闪着粼粼波光。

　　宽广的护城河，高耸的城墙，确实像书上说的那样，易守难攻。

　　“我们怎么进去？”白耳猴揉着头道。

　　八千代趴在路边的栏杆上望着粼粼波光的护城河道“顺其自然吧！”说完，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接着道“顺着护城河朝东走十几分钟，可以看到城墙上有一个和护城河相连的洞口，那里可以进去。”

　　她顿了顿又继续道“不过，那里可能有鱼兽在把守，”

　　“切，不过是只鱼兽而已。”白耳猴举起胳膊，露出手臂上的肌肉。

　　“食肉的。”

　　听完，白耳猴悻悻放下手臂道“还是顺其自然吧！”

　　八千代望着东边升起的圆日，红彤彤的，却没有感觉到一丝温度，就像是贴在天上的剪纸一般。

　　倒映在河面上的城墙被徐徐而来的轻风吹的荡起层层涟漪，如同随风飘舞的红色的绸带。

　　王上大道上走动的大多都是些穿着华丽的权贵之人和修行上等的兽。他们手里都揣着一片迷构叶，叶子上的字体散着金色的淡光，八千代想，那个应该就是邀请函吧。

　　形形色色的人与兽路过，看着坐在路边的八千代和白耳猴纷纷绕过他们，露出厌恶的表情。不少人掩嘴偷笑，下等人和瞎眼猴兽，怪不得有一个词叫做物以类聚。

　　“老子就是兽怎么了，叽叽喳喳的，看不惯，打一架！”白耳猴直接蹦了起来，怒气冲冲道。

　　路过的人都被这只炸毛的猴子吓了一跳。

　　突然一只豹状兽出现在白耳猴面前，高大威猛的身躯如同平原上突起的山峰，碧色的眼睛透着绿色的幽光，如同看到猎物一般，死死地盯着白耳猴和八千代

　　八千代注意到，豹状兽身后还跟着一个男人，赤着脚，穿着宽大的白色衬衫，风一拂过，白衫贴在他身上，骨瘦如柴的身躯在风中显得摇摇欲坠，黑色的碎发长的遮住了半张脸，露出苍白削瘦的下颚，脖颈间圈着一个宽大的项圈，项圈另一头缠绕在豹状兽手中。

　　是奴隶。

　　在诸沃之野兽养人，人养兽，人兽养兽，上等人养下等人，是极其普通的日常，是这个国家默认的制度。人人都说诸沃之野是理想国度，对于所谓的上等人和高阶兽确实是这样的。

　　八千代半眯着眼，有些生气，她不喜欢这种制度，但她更生自己的气，她不喜欢这种制度，可从来也没去尝试过改变这个制度。

　　“瞎眼白耳猴？”

　　生生只感觉呼出去的气息似乎像是撞到了什么，变得紊乱，厚重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压的它有些喘不过气，周围弥漫着一股淡淡地血腥味。

　　是只未断兽性的半兽，生生心想完了，强忍住打颤的双腿，装作一副不在意的口气道“切，也不过是只半兽而已，这修行中阶而已，看来是遇到瓶颈卡住上不去了。”

　　豹状兽似乎被戳中了痛处，竖起耳朵，怒瞪着眼，身后的尾巴僵硬的悬在空中。

　　周围的气压越发低沉，聚在一起看热闹的人和兽纷纷往后挪步，似乎在为将要发生的事情腾出地方。

　　“生生。”

　　听到八千代叫自己，白耳猴冲着豹状兽轻哼一声，道“算你好运！”

　　随后转身淡定自若的退回来躲在八千代身后，心脏砰砰砰的跳个不停，胸口处起伏不定，似乎要裂开，脑子里一片空白，耳边嗡鸣声不断，它伸手扶着路边的栅栏，确定豹状兽看不到自己后，长长的吐一口气，接着腿一软，差点瘫在地上。

　　“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家猴兽不经常出门，没见过世面，说话不知轻重。”说着，八千代从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打开里面有一颗森丹道“这森丹虽然不是什么贵重药材，但是对修行或多或少有些帮助。”

　　豹状兽一挥手打落八千代手里的盒子，阴森森道“再好的森丹终究还是比不上血和肉对修行的帮助。”

　　“这里距王城也就百米，再说”八千代瞅着不远处守在王城门外的骑士们道“您这样做不怕守在那里的王城骑士吗？”

　　豹状兽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样，道“怕，当然怕，可是”

　　豹状兽眸子里一抹幽光接着道“王城骑士可不守卫下等人和低阶兽。”

　　说着露出锋利的爪子，扬在空中，朝着八千代的方向落下。

　　“听说小千代回来了！”

　　“小千代在这里吗？”一个披着白色披风的男人穿梭在人群中，喃喃道“不是。”

　　“不是。”

　　白衣男人掀开奴隶的眼前的碎发，失望道“这个也不是！”

　　白衣男人转过身看到八千代惊呼“小千代！”

　　白衣男人一手抓住豹状兽落下的豹爪，轻轻往上一折，豹状兽不受控的跪在地上，手腕处像是要被折断一般疼痛，它骂骂咧咧的抬起头看清眼前白衣男子的容貌，不自觉的屏住呼吸，身体一阵发麻，像是触电一般控制不住的颤抖。

　　“你不该举起爪子的。”白衣男人对着豹状兽微笑道。

　　说着，手悄悄用力，只听到一声清脆的咔嚓声，豹状兽的爪子直直的垂下，撕裂般的疼痛从手腕处传来，它满头冷汗，呼吸急促而紊乱，咬着牙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白衣男人似乎并不过瘾，又拎起它的另一只爪子，稍稍往上一抬……

　　“我错了，附子将军求您饶了我吧！”豹状兽发抖道“我不该这么没大没小的，嚣张跋扈，求您放过我吧！”

　　“哦……哪错了？”白衣男人停下问道。

　　“我不该在王城外动手，给王城骑士添麻烦。”

　　白衣男人摇摇头道“不对。”

　　说着，拎着豹爪的手稍稍用力，又一声清脆的咔嚓声。

　　豹状兽蜷缩在一起，大口的喘着气。

　　“接着说。”白衣男人道。

　　豹状兽打颤的声音道“我不该挡着您的路，脏了您的眼。”

　　白附子惋惜的叹口气道“还是不对。”

　　豹状兽紧紧盯着游走的纤细的手指，最后停在它的脖颈处，它屏住呼吸，抬头望着站在眼前这个面露微笑的男人，就如同修罗场里的恶鬼，地狱深渊里的凶煞一般。

　　“哥，算了。”八千代道。

　　白衣男人莞尔一笑，抽回手，转过身一把把八千代拥在怀里“小千代！”

　　八千代费了好大劲才把白附子从身上扯开，看到豹状兽已经不见了踪影。顺着落在地上的铁链看向伫立在原地的奴隶，她走上前伸出手准备解开男人脖颈间的项圈，可男人连连后退，脚步太急不小心绊倒坐在地上。

　　八千代弯着腰伸出手笑道“不用害怕，你现在自由了。”

　　男人愣了好一会儿，手撑着地，缓缓站起，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项圈上，随后脖颈间的项圈连着铁链一起重重的落在地上。

　　八千代收回手，看着径直离开的男人，也不觉得羞怒，毕竟她一开始也没想过去解救那个男人。

　　回过神，看到生生瘫软在地，白附子蹲在它旁边饶有兴趣的把玩着它的白色耳朵。

　　“白耳猴！”白附子道“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生生吓得一激灵，喉咙像是卡住一样颤巍巍道“小八，救我。”

　　八千代想生生那家伙除了惹麻烦还是惹麻烦，确实是应该让它感受感受社会的邪恶了。就直接从他们旁边走过，朝着王城去了。

　　看到走远的八千代，白附子站起快步走到八千代旁边，回头看到生生还在地上瘫着，又回来一把拎起它的后领，提着它往王城走去。

　　守在城外的王城骑士，看到白附子纷纷弯腰俯首行礼道“附子将军！”

　　站在外侧的骑士看到站在白附子旁边的八千代和生生，诧异的睁大眼睛，刚好和八千代对视，心想，完了，附子将军肯定知道刚才的事情了。他准备好接受白附子的惩罚，可是再一睁眼，看到八千代已经回过了头。

　　白附子疑惑的望着他道“怎么了？”

　　骑士赶紧摆手道“没事，没事。”

　　王城大门缓缓打开，迎面扑来阵阵花香，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花海，其中最让人挪不开眼睛的便是远处那高耸入云端的巨树。茂密的枝叶将整个王城围住，地上撒下零零碎碎的光斑。

　　刚踏入王城，一位头发花白，身着正装的老人，笔直的站在那里，看到八千代后，微笑道“欢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