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映骠骑》年声春颂

10、第 10 章

　　裴希元回到呼云府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他这几天在北大营，虽说顶的是切磋武艺的名头，但是陈川、李成、范猛三位将军也没客气，翻来覆去的捶打他。
　　这段时间都是这样，裴希元回来的时候，呼云府的饭点早过了。等到裴希元回来，谢婧婉再命丫鬟婆子热好饭菜给他送过来。
　　原本以为今天也同之前一般，但是裴希元没想到，自己洗漱完毕换了身干净衣服，卧房里面多了个呼云烈出来。
　　裴希元屋内的桌上摆放着三菜一饭一汤，呼云烈坐在凳子上，撑起身体晃着脚，一副坐不住的样子。
　　“你这是又顶了丫鬟的差事？”裴希元笑了笑，轻易地看出来呼云烈干了些什么，“看来太傅还算仁慈，没给你留太多作业，让你有时间来我这。”
　　“师兄——”呼云烈一点也没觉得被安慰到，他哭丧着脸，“你是不知道，我要被太傅折磨死了。你什么时候可以跟我一起上学啊。”
　　“这件事我是爱莫能助了。”裴希元在桌前坐下，把茶点蜜饯推到呼云烈手边，他一边吃饭一边说，“你应当听说了吧，我这两天忙着往北大营跑。”
　　“是。”呼云烈点点头，“我听我爹说，你和北大营的将军比试输了，不服气扬言单挑。”
　　“老师没说错。”裴希元点点头。
　　“我还以为师兄你不会……”呼云烈眉头微微皱起，他找不到一个好的形容。
　　“我不会什么？”
　　“不会像我一样。”呼云烈只得拿自己做比，“我以为这么冲动的事情只有我能做出来。”
　　看着呼云烈义正言辞的样子，裴希元笑出了声：“你也知道你冲动易怒啊？”
　　“师兄！”
　　“好了，不逗你了。吃点点心，师兄给你赔罪。”裴希元弯着眉眼，脾气柔和，声音也是淡淡的，“那天北大营，皇上和老师都在，比试的时候周遭还有不少士兵。我那天输的有些太难看了，心里难免不服气。好在北大营的三位将军乐于指教我，我这几天就往那边多跑了点。”
　　呼云烈听了满耳，自动把裴希元话语中的那些机锋过滤掉，他只听到了裴希元被北大营的将军指教，脸上满是羡慕，“真好，我也想去北大营。”

　　“等你再长大，老师就会让你去了。”裴希元说，在和呼云烈说话的时候，裴希元已经把饭吃完了，他收拾着碗筷接着道，“你也别以为军营是什么好地方，现在北大营那三位朔北来的将军，他们操练士兵起来，可绝不手软。”
　　“在军营摸爬滚打总比听太傅念经还不能反驳强吧？”呼云烈趴在桌子上，“在太傅面前，我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哦？我们阿烈学会尊师重道了？”裴希元一脸惊喜。
　　“才不是。”呼云烈耷拉下眼睛，“我是怕把太傅气出个好歹，殃及爹妈。”
　　裴希元嘴角的笑容一僵，他似乎是想摸摸呼云烈的头，最终只是低头叹了口气，声音里的情绪不清不楚，“阿烈长大了在，知道为身边人考虑了。”
　　“这就是长大吗？”在裴希元面前，呼云烈从来都是随心所欲，说话从来不过脑子，“若这就是长大的话，那未免也太憋屈了。我才不要那么憋屈。”
　　“若是你不想那么憋屈，得先让太傅心甘情愿的不管束你。”裴希元说。

　　裴希元的本意是想让呼云烈专心于学业，他学业有了进展，太傅自然不会再苛求他。
　　但是呼云烈的想法明显又和裴希元岔开了，“让太傅不管束我，那我的官得比太傅大吧，官大一级压死人。或者我去当太傅？让太傅告老还乡？”
　　说着说着呼云烈眉头又皱了起来，“这也太难了吧。”

　　“你脑子里一天到晚在想些什么啊？”裴希元无奈地看着呼云烈。
　　但是不可否认，呼云烈说的这些话，无意中应了裴希元的心。

　　“师兄你吃完饭，我也就不打扰你了。你天天在军营那么累，早些休息。”呼云烈把桌上的碗碟放进托盘里，“等你和那些将军熟悉了，找个机会背着我爹带我去北大营玩玩呗。”
　　“北大营现任监军也是老师的学生。”裴希元没拒绝，只简单地说了一个事实。
　　呼云烈的脸垮了下来，他垂头丧气，“我知道了，在这么下去，我怕是要闷死在府里了。每天三四个时辰和太傅在一块，合着不是我爹听他念经。”
　　裴希元听到呼云烈含糊在口中地嘟囔，他叫住呼云烈，“阿烈，你现在每天上午不练武了？”
　　“是啊。”呼云烈点点头，“我爹和你一样整天不着家，我倒是想练武，太傅他也不放人啊。”
　　“师娘可有说什么？”裴希元神色慢慢沉下来，他接着问道。
　　“我娘？我娘倒是每天陪我过过招，让我解解瘾。”呼云烈语气惨淡极了，“师兄，你去和我爹说说吧。”
　　“我会去和老师说的。”裴希元认真地回道。

　　呼云烈看着师兄严肃的面容以为他还有什么要紧事和自己说，结果没想到，裴希元突然眉眼一弯，声音打趣，“现在知道练武好了吧？看你之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如今想打鱼都没机会了。”
　　“追悔莫及啊——”呼云烈摇头晃脑，声音虽然长吁短叹，但说的都是不过脑子的话，“有些东西真的只有到失去了才追悔莫及，悔不当初。”
　　呼云烈这话说的捶胸顿足，演出来的成分大大多于真心。
　　裴希元不愿意再看呼云烈这副夸张样子，赶紧摆手让他带着碗碟离开了。
　　而呼云烈离开后，裴希元走进屋内坐在床边，眼神深邃如海。

　　老师突然停了阿烈练武，是在收敛锋芒吗？

　　裴希元不由得想起，自己今天在北大营听到巡逻官兵闲聊的话——尚成功要自请卸任北大营监军一职。
　　原本军营里的风声裴希元只当他们闲聊胡侃，做不得真，如今看来这话应还真不是毫无根据的被传出来。
　　呼云昌虽然卸了官职，但是军中威望依旧颇高，若不想被皇帝盯上，便只能自斩双臂了。
　　“这种君主……”裴希元声音很低，眉眼深处的讽刺满得快要溢出来了。

　　御书房
　　与书房内灯火通明，皇上换了常服坐在座位上，正拿着朱笔批阅奏章。
　　内侍低着头走进来，声音恭敬地说：“皇上，李将军来了。”
　　“传。”皇帝撂下朱笔，眼睛也不抬地道。
　　“李大人，皇上让您进去。”殿门口处，内侍细小的声音传了进来。
　　皇帝重新拿起朱笔，伴随着耳边的脚步声，在奏章上写下一个又一个字。
　　“臣李成，拜见皇上。”李成跪在地上，双手抱拳举过头顶。
　　“爱卿免礼平身。”皇帝微一抬手说，“入座。”
　　李成坐在皇帝左首下端，他刚坐下就有宫婢端着茶出来。
　　“这个月刚进贡上来的白茶，雪水沏的，你也算是有福了。”皇帝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声音带着笑。
　　“谢圣上关怀。”李成诚惶诚恐的起身抱拳道。
　　“无需多礼。”皇帝说，“裴湛在北大营如何？”

　　李成听到皇帝的问话，干脆不再坐下，就保持着站立俯首回答：“裴湛虽说是将门出身，跟在呼云将军身边学习，但为人并不桀骜，还算虚心好学。”
　　“将门出身？”皇帝笑出了声，声音意味不明，“朕听说，金陵城内在传裴湛放言要打败你们这朔北归来的三位将军？”
　　“臣确实也听到过这样的传闻。”李成回答，“若是真被打败也是臣技不如人。”
　　皇帝点点头，深以为然，“你觉得呼云昌带他去北大营，真的是让你们教他武功吗？”

　　皇帝的话音刚落下，李成立刻跪在地上，“呼云将军是什么想法臣不知，但是之前比武的时候臣试探过裴湛。
　　“裴湛说他只想好好活着，活得长长久久。”
　　“哦？他这个想法倒是让人耳目一新。”皇帝声音淡淡，也不知道他信没信，“爱卿是何想法？他是真想活吗？”
　　“臣以为，这世间没有人是不想活着的。”李成想都没想回答道，“臣虽说是裴将军旧部，但和裴湛也不过几面之缘。想来朔北的三位将军回来不久，裴湛定不会对我们推心置腹。”
　　“嗯。”皇帝点了点头，“你很聪明，这也是朕看中你的原因。李卿，莫让朕失望。”
　　“臣定不辱命。”李成低下头，声音坚决地说。
　　“行了，你会不会辱命用表现给朕证明吧。时候不早了，宫内还没下钥，早些回去，省得范将军、陈将军找不到你人心急。”
　　“是。”

　　金陵多烟雨，暮春，裴湛少见的没有去北大营。
　　而因为裴湛在呼云府，呼云烈承了他师兄的面子，不用在书房和太傅面面相觑，顶着稀薄的小雨，去了练武场。
　　“许久没和你过招，你也许久没练武，阿烈可曾生疏？”裴希元抬手把刀扔给呼云烈。
　　呼云烈接住刀，笑嘻嘻的，“我也不知道我退步没有，师兄可要手下留情。”
　　谢婧婉和呼云昌站在演武场外，他们二人也没撑伞，谢婧婉出声问道：“尚成功退下去了？”
　　“嗯，他退下去之后，调到菱湖那边了，北大营监军让皇帝母舅家的小儿子讨了去。”
　　“挺好的。”谢婧婉笑了笑，“听说今天皇上去相国寺祈福了，北大营的人带走了一半。希元和烈儿已经许久没这样打闹了。”
　　“这两天在外面奔波的我也是腰酸背疼。”呼云昌说着执起谢婧婉的手，“等安顿好陈川、李成、范猛三位将军，我就真的该回家颐养天年了。”
　　“你早该这样了。孩子们的事，让他们自己办吧。已经，都不是小孩子了。”谢婧婉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