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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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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雪山庄。
今年的天气作怪,虽然是三月了,却下了这样一场大雪。
透过涘水小轩的窗子,外面大雪飞扬,廊子上挂着宫灯,照着地面已积了近半尺的白雪。
屋里烧了很旺的炭火,一个美妙绝伦的女子裹了貂裘,她瞧着很虚弱,正伏在案上写着什么,握笔的手指细滑而晶莹。
她写着,蹙着眉低咳了几声,脸上又多了几分苍白,在旁的小鬟忙过去服侍,那少女轻摆了摆手:“玉泷,你下去吧。”
被唤作玉泷的女孩儿不放心的回望她了一眼,便退了出去。
她依旧写着,手指却一阵阵的颤抖,她缓下动作,伸出左手想稳住手指,然而没能做到。
分明什么都没有听见。
她眼底凝了层水雾,愣愣的握住笔,指骨因用力而显得青白。
屋内外寂静无声,只是雪依旧细细密密的下着。
是你么。
胸中仿若一瞬间就涌满了汹涌的巨浪,让她觉得窒息。
是你么。
眼前恍若闪过一双漆黑凌厉的眼眸,是那样一双,深深刻在心脏里的眼眸。
她脊背有些僵硬的怔怔坐着,整个人透出一种皎月般圣洁的美,也因此而寂寞入骨。
一个年轻男子静静站在窗前,黑色纹龙缎袍上细密的铺了一层白雪,仿若于黑暗中浸透的含蓄神秘的光芒,他目光幽深而漆黑,带着浓郁而又似淡薄的感情,凝视着屋里的少女。
静默的像一尊精致的雕像。
……愔愔。
他的目光渐渐流露出层层清冷的悲伤,宛若冰下幽咽的河流。
你还好么。
一阵轻轻的敲门声响起,少年的眼光突地冷凝,凌厉的看向门口。
少女回过神来,声音疲倦清凉:“谁在外面?”
“缪师妹,师傅叫你去呢。”淙师哥在门口轻唤道。
“我知道了。”她应着,便走至门前,开了屋门,一个身形颀长的男子提着灯,依稀看得出俊美儒雅,唇边挂着微笑。
“什么要紧事吗,这么晚了。”
“师傅没提起,我也不好多问。”苏淙目光流连,“还在写帖子?”
“……”少女一阵静默,目光幽幽的向窗口瞟了一眼。
窗外的少年身子一僵,隔着纱窗望着她,目光渐渐透出一股清冷的温柔。
“走吧。”少女扭过头,随着苏淙走了出去。
顺着长廊,廊子弯曲回折,绕着不少冻池,山庄很大,而涘水小轩则位在后山,与正庄隔着很远的距离,一路走来,水榭楼台林立,庄中布景可谓是巧夺天工。
望月山庄位于河南附近,三十年前,庄主缪罂借第一百八十二届英雄大会,在殷雁山一举成名,当日与他平手的只有三人,一位是不知门派的男子,叫做如徊,常年居于巫山一带;再有陵门派女掌门赵藿;还有一人居于云南,是一位僧者,法名无窒。缪罂成名后自创望雪庄,在秦岭以北是独霸江湖的,十年间声威日上,号称武林第一庄,势力范围已扩至岭南一带,庄主在二十年前的英雄大会上依旧与那三人平手,同年与鹤眉庄大小姐,武林第一美人夏汀成亲,不料缪夫人四年后因产子而亡,诞下一女名为缪可愔。缪罂悲恸欲绝,一时间不问世事。江湖上新秀辈出,各自本想借此良机出人头地,却怎料六年后缪罂武功反而大为精进,英雄大会上仍与赵藿,无窒大师不分伯仲,而当年如徊并未露面,直到十年后的今天依然了无踪迹。转而又一次大会在即,群雄将聚于望雪山庄。
而当日缪罂与夏汀所生的女婴缪可愔,今年已是十六岁了,由于缪夫人本体弱,加以可愔襁褓之时曾患过一场大病,便落下喘咳的病根,多方求医竟不能痊愈,更为神秘的是,缪可愔似乎无声无息的过了十六年,江湖中人竟对这位枭雄之女一无所知。
约走了一盏茶的功夫,两人到了正庄书房,可愔抖抖身上的雪,走了进去。
书房简洁明亮,一个壮年男子正在写信,似是听见了响动,缓缓抬起头来。
“可儿。”缪罂微笑着向她招手。
可愔怔了怔,走到书桌旁。
“什么事,爹?”她声音淡得没有起伏。
缪罂静静的瞅着她。
一时间屋里静的只有烛火燃烧的轻微响声。
半晌,他转过身,走向书架处,敲开一扇暗格,从中取出一个卷轴,轻声道:“爹自小便传你各种心法,初始只为你体弱多病,谁曾想,你竟和你娘一般才智过人,教给你的你竟能发挥出更精一步的造诣——这是一套秘籍,以你如今的修为和聪颖,几个月便得要旨,大会后,你就出庄去,爹要你做的事都写在这封信里了。”
可愔接过卷轴和信,只听得他说:“好了,你且回吧。”
“嗯。”她轻声应了,回过身去。
“爹把你昧师兄逐出师门的事,你还念念不忘么?”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叹息般的询问。
可愔眼角微微一动,然而轻柔道:“没有。”
夜色中,她的身影显得冷淡而决绝,毫无流连的消失在飞雪中。
缪罂神色有些恍惚的望着可愔依然消失的背影,他回头,墙上挂着一幅精心装裱的画,画中美人姿容倾城,和可愔有几分神似。
汀儿,汀儿。
缪罂脸色一阵苍白,俊美绝伦的脸庞上透出几分深切而复杂的情感,在灯光下,明明灭灭的交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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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淙站在回廊的拐角处,远远就见得可愔快步走来,他唇边滑出一丝浅笑,走上前去迎她。
“天晚了,早回吧,莫要着凉了。”苏淙声音清醇,“要不要我送你?”
可愔缓缓地摇摇头,接过宫灯:“不了,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苏淙的眼光温和而安宁:“不要想太多,该来的总会来。”
可愔怔忡的抬眼望了望皎洁的残月,银色的光辉将她勾勒的唯美而精致,纤长的睫毛上还挂着零星的雪屑。
不知多久,她转过身,向涘水小轩缓缓而行。
雪下的依旧细密,听不得半点风声。
可愔慢慢的向廊子深处走,偶尔低声轻咳着。
园内寂静无声。
转过一座假山,她突然轻淡道:“是谁,还不出来吗?”
“嘻嘻!”假山后传出了声音,接着一道黑影掠了过去。
可愔衣袖向上轻轻一拂,正要转身去寻,然而身形忽然顿住,她回望一眼,只见长廊一头走出一个身着白色长袍的人,听声音清俊温柔:“这么晚,怎么跑出来闲逛?”
可愔默默无声的独自伫立着,雪色朦胧间宛若月下飞仙。
那人的绝美的容颜在宫灯下逐渐清晰,白色的长衫衬出优雅出尘的气质。
“师父把我叫去说了会儿话。”可愔微微勾唇,浅浅一笑,“那六师兄出来又做什么?”
“雪梨偷偷跑出来了,我不放心,出来寻寻。”白盎雪伸出玉白的手指替她拂了拂发丝上的白雪,声音温柔。
“你那只猫也真调皮。”可愔笑着摇摇头,“它跟着你这么些年,自会认得路,先回去吧。”
“喵——”一声低吟,一个雪白的影子自一旁的灌木丛中跳到了白盎雪的怀里,却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猫。
“你跑到哪里去了?”白盎雪声音里有着宠溺的责备,轻柔的抚了抚雪梨的毛,随即抬头看向可愔,“我送你。”
“不必。”可愔摇摇头,转身道别。
白盎雪眸色一暗,突然握住她的手臂,力道轻柔但又不容挣脱,雪梨“喵”了一声,乖顺地滑下地,依偎在白盎雪脚边。
可愔身子顿住,手腕僵硬,她正要回头,突然被他温柔的一揽,圈在怀里。
“六师兄!”可愔略有吃惊,正要挣脱,却听白盎雪柔声问:“我们就要成亲了,可儿?”
她突然僵住了,仿佛血液都结成了冰。
他按住她的肩,将她身子转过来,低头凝视着她。
她的睫毛细密纤长,被雪濡得湿润莹泽,柔弱地遮住眼眸。
白盎雪轻轻抬起她的下颚,俯身怜惜的轻啄了她的唇瓣,声音低柔而温和:“我等这一天,等了六年。”
雪漫天飞舞着,不久,假山附近的点滴血迹便被厚厚的白雪盖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