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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情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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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平三年,马役一战,败。
三年前,我是天下人眼中的英雄。
将军年少.
剑锋所指,所向披靡。
收割他国一寸一寸领土,收割他国一个一个人头,亦是收割自己一分一分福寿。
我只知自己绝不命长,却不知到头来,一府二百十一人,只活了我一个。
功高不自知,小人不屑防,终是害了家门。
而我,于马役一战被弃。
于敌国之军中厮杀一日一夜,杀得敌军心惊,终了也只能是力竭而亡。
千伤万痕都抵不上往日旧主的致命一箭。
自此,天下事再与我无关。
散去一生恩怨,消去一身戾气……
此生,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是一个女子。
世事无常,得失枯荣。
我已身死,而长平,你却可安好?
——长平三年,朝华记
长平三年,禁于宴西宫。是夜,风月动。
我不是一个只知荣华的皇家公主,我更不是一个只知坐等救赎的柔弱女子。父皇为我取名长平,只望我此生长宁平安,我却自知这一世绝无此命。
因为我爱上了一个男子。
一个,只知杀戮的少年将军。
我救不了他的家门,只能救得他的尸身。
不提当我亲眼看到他身死那刻是怎样的感受,我已然顾不上有什么感受。
我只想把他从千军手中抢回来。
于是,那日马役一夜修罗。
别人只知我是皇朝的长平大公主,威高与帝皇。却不知,我长平亦是幻月教的少主:司命,杀。
皇朝更迭,一夜翻覆。
既然天下人都负你,那么我长平要这个天下何用。
朝华,今夜,我要这个国来为你殉葬。
——长平三年,长平记
这一年,梨幽谷晴雪满天。
初春那日,我只如往日一般睡到日上三竿,沁着一室梨香推门而出。
门前梨雪纷纷,衬得天地一寸光色。
而有一白衣女子静立如斯,梨雪之中,唯有那一头青丝如瀑,默了一谷雪色。
三月,花正艳。
我已在谷内生活了很久,久到只知朝暮,不顾年岁,天下大势都早已无动于心。
但对这个皇朝公主同少年将军的情事我却也有所耳闻,毕竟我仍只是个凡人,五谷不能离,衣行不可分。一夜,更迭一个国家,这个年轻的女子有着怎样的手腕,而那个少年将军却又是怎样的铁血。
我忽然很想听一个故事。
为此折寿几年又何妨。
却也只因,是这些年岁太过寂寥了吧。
于是,漫天雪色中,我受了女子清绝的一拜。
——月昭四年,鬼医记
月昭二年,赤霞山流火四溢。
发妻孕有三月,食宿难安。原有赤燕果可安,却因赤霞山近年流火不断,吞噬几多人命而险之异常,妻忧生危而不应摘。
生心有难安,借家中无米而出。
赤霞山内有凶火,山顶寸草不生,崖侧却有一生物名唤赤燕果,可活血脉,能抗阴寒,兼有延寿之效。但崖口常年有流火喷涌,采摘之时易被砸中烧灼或掉崖丧命。因而近几年赤燕果悬于高价亦无人敢摘。
生立于崖下,正欲攀爬而上,却见上空有一白衣飘落。待得近时才知那是一白衣女子,想是被流火砸中而摔落。生正欲惋叹,却见女子半空之中一手抓向崖壁,坠势一缓而后又向下滑行了一段。生惊奇而望,只见女子身子一稳侧踢崖壁轻飘而下。
生只觉有水珠滴在脸上,抬手一抹才知那是血珠。
女子站在崖底,一身白衣衬着些许红梅煞是好看,只右手处长袖嫣红一片,瞧着有些刺眼。
生呆望着女子,不知如何开口。女子长袖一挥,只见一赤色圆球向他抛来,慌忙一接,定睛一看正是赤燕果。欣喜之际,只觉耳边发带一荡,抬眼已再无他人。
传说,赤燕果不可一次摘尽,否则往后十年间只会有花而无果。
十年间,每当赤燕花开,整个村子都会溢满浓香,经久不散。
这都是百年前的事情了。
次年五月中旬,一日,生正欲去书院教课,开门之际,有一丝异香飘入屋内,至此十年不散。
——月昭二年,许生记
月昭四年,幻月教灭。
执教二十年,我亦不过三十八岁,韶华不改。只因幻月教有镜花水石,可令人青春永驻,直至岁晚,一夕苍颜。
十八岁,一个女子最好的年华,如果能遇见一个多情的少年,有一段催肠的情事,再添上一个恨别的结局,亦是一桩美事。幸而,我所期所望都能得见。而不幸的却是,少年是个帝王,而我又有了皇家的血脉。这同我在话本书册上看的略有不同,而这略微的不同却注定今夜这个结局。
四年前,我的女儿,皇朝的大公主,幻月教的少主长平,一夜血洗幻月。
只因我的女儿要用镜花水石去保住一个少年的尸身,保住他身死那刻的时间。
那夜,蔷薇花开正艳。
镜花水石是教内圣物,代表着教主的身份。亦同时,能保持着主人最好的战斗状态。这样的宝物又怎可外借,别说长老不同意,就连我都不能答应。而我又怎会允许我的女儿,这一辈子都只守着一具尸体,这该是多么悲伤的结局。
我只听闻长平让马役一夜修罗,让皇朝一夕更迭,却从未料到她亦能将幻月逼迫到如此境地。
幻月,名存实亡。
而今夜,正道围攻幻月。我,已定了死意。
——月昭四年,画锦记
月昭二年,聂家村怪事。
聂双忙完农活会经过一家刚搬来聂家村的住户。
小院住着一男一女,很少出门。村里人都有些好奇,他也一样。平日路过的时候会顺眼看一下,偶尔看到一次女子的容貌,惊为天人。
今天也是一样,忙完一天的农活天有些暗了,聂双扛着锄子快步回家,快到那小院的时候习惯性的张望了一下,却见远处有几点不起眼的幽火四散着飘过来,一转就进了小院,一下子进了屋里。
聂双看的眼睛发直,后背渗出一层冷汗,拖着锄子就跑开了。
往后几天聂双都是绕着远路去田里的,却不知怎么着,心里绊着些事,不是把秧苗踩坏了,就是种的多了少了,一溜神又种偏了……
看着夜色一点点浓重了,他抹了把汗,打算再走一次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院的大门依旧关着,唯一不同的是,大门上挂着大红的彩布,同村子里寻常人家办喜事一般。聂双多看了大红球几眼,嘀咕着那对男女是不是私奔出来的,现在终于要成亲了。
踩着小脚步,聂双趴到小院一侧的围墙上,探着头往里瞧。
瓦屋的门开着,檐下也挂着红彩,正堂上点着红烛,一切都似寻常。
女子穿着大红嫁衣的样子一扫之前的清冷。聂双偷偷看了许久,才发现没有新郎的身影。原以为该是新郎的人却坐在正堂的位置上,笑的开怀。
新娘开始拜天地,接着是高堂。
聂双瞪着眼睛,满脑子疑惑。却见女子转身弯腰之际,对面一闪一闪亮起几点幽火。
聂双一身冷意乍起,再不敢停留转身就向家里跑去。往后去农田也不再从这家小院路过,每次遇到男子出来采买都会避得远远的。
——月昭三年,聂双记
月昭十年,雍城旱牢。
我是皇朝最后一个帝王,一个最可笑的帝王。
十八岁那年,父皇旧疾复发,临终前亲下皇诏立我为王。他人眼中,我已然一朝鱼跃。
不错,我是得到了王位,可是皇朝大半的势力都在我皇长姐长平手中。
这个皇位,坐的人是我,执掌天下的却是她。
身在其位,怎能不谋其权!
于是,我利用朝华,将长平的权利一点一点转移,只要兵权在我手中,她就翻不起什么浪。
一个女人在爱情上总是冲动愚昧的,她全心全意的信任着我的属下,我想要的都可以让朝华去拿来,兵符一样,禁宫手谕一样,天下也一样。
然后我成功将她软禁。
接着……
马役一战,我特意亲临。一箭刺穿朝华心脏的时候我终于感到一阵轻松。
这天下,终是我长烨一人的!
可是,我还是高估了自己,低估了这个女子。
父皇将皇位交给了我,却把权力交给了长平。一个从二十七个皇子中夺位而上的帝王,又怎会愚昧到胡乱将江山交给一个女子,即便再疼爱。可是长平确实得到了这个江山,那她必然有着过人之处。
然而,就连父皇都没有料到,长平居然是这样疯狂的一个女子。她要这个国家为朝华殉葬。从此,世上再没有皇朝这个国家。
而我在见证皇朝一夜泯灭之后,阶下成囚。
十年了,我终是了悟,把我送上这条路的人,是我自己。
——月昭十年,长烨记
月昭十年,聂家村。
鬼医说,人有三魂七魄,身死时会脱离本体四散。而你死时,因着怨念深重,魂魄聚而未散。他能救的死人,除了命未绝的善人,便是如你这般执深念重之人。
朝华,我是否该庆幸,你身死那刻竟是这般怨恨。这竟是救你的唯一途径。
我不知你是否愿意重活。
我也只想为我的执念付出所有。
而假若你对生已无恋,我也只会同你共赴黄泉,死生不离。
十年了,我折断的手骨都已复原如初,你却怎能未有一点回应。
如今,你再不是大将军,我亦不是皇朝的长公主。
你若醒来,我们便如寻常人家,做一对寻常夫妇,你说,好不好?
朝华,醒了吧。
不然,你的长平要老了呢。
——月昭十年,长平记
我的记忆始于月昭十一年。
你是朝华。
女子如是说。
——月昭十一年,朝华记
英雄美人集——情长,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