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前半生》且念北

25、鬼兰贼

　　客厅内的电话响起，是穆金剑打来的。
　　穆金剑是穆执言的堂弟，书读得很坏，高中读完就不肯再学了。平生两大爱好是游戏与漫画书，竟不想靠着策划游戏赚了一些钱，就开了个侦探事务所，天天研究怎么成为福尔摩斯。当然，这一点是受了穆执言的影响。穆执言买的侦探小说，十有八九都到了这小子的书架上，再没回来。
　　这小子耽于幻想，总能把一件再简单不过的小事想象成一桩千年不遇的离奇怪案，常要找穆执言帮手，但穆执言有时候在电话里，三言两语就帮他解决了疑难，这让穆金剑的自尊受到了很大的挫败，所以穆金剑也不像以前那么频繁地往这儿拨电话了。
　　穆执言接了电话，说了几句眉头便蹙起来，喊李哀去换衣服即刻出发。
　　李哀没动。
　　穆执言挂了电话：“我不是让你换衣服吗？”
　　李哀把手中的书册搁下：“即刻出发就可以了。”
　　穆执言的少年时光里，有相当煎熬的一部分都在等待母亲、等待苗幼兰，等待母亲和苗幼兰的过程中度过。在这两位伟大的女性身上，他了解到了让女人出门是一件耗时耗力又耗钱的苦差事。所以不难了解，他对着一个即刻可以出门的李哀，总是有点不能置信。
　　他们到的地方是一间豪宅，白色英式建筑，李哀的脚还算方便，穆执言偶尔扶一扶她。女佣一路将他们往室内引。
　　“哎呀可算有人来了，吓死我了，你说这么大的宅子，就我和老爷两个人，他这一死，我还不吓死……”
　　李哀即刻顿住脚步：“你可没说这是死人的活儿。”
　　“怎么？你还怕死人啊？你在kingdom里头见过的死人也不少了吧？”
　　李哀摇摇头：“我不去了，我在外面等你。”
　　“你不进去我带你这个助理干嘛？路上解闷啊？”
　　李哀斜睨他一眼，原地抱臂看景。
　　“别别扭了，我们又不去看死人，我们是去看这个老爷的私人收藏品呢。”
　　收藏室里已经清洗过，还是有一点淡淡的血腥味，李哀轻轻掩住口鼻：“这个宅子的主人怎么死的？”
　　“被他的私生子捅死的。”
　　“为了钱？”
　　穆执言点点头。
　　李哀说：“现在的杀人犯真无趣。”
　　“拜托，这可是儿子杀了老子，你的心也太宽了点。”
　　“古往今来，父不父，子不子，这样的事也不新鲜了。”
　　穆执言没法，径直掀开桌上盖着的旧塑料布，下面是一副沾血的油画。
　　李哀像被什么刺伤了眼睛，立刻用手挡住眉眼。
　　穆执言低头下去，仔细检查那片血迹。
　　“蛙形标记，果真是那个家伙。”
　　“对方是你的宿敌？”
　　“宿敌谈不上，不过我的确找了他一段时间了。喏，你过来看看这个标记……”
　　李哀蹙蹙眉：“我就不看了。”
　　“为什么？”
　　“不感兴趣。”
　　穆执言拿出手机照了一张相，把画布盖上。
　　“我们这趟过来，就是为了照这一张相？”
　　“嗯……差不多吧……”
　　穆执言翻看手机里的其他相片，有两副画作，一幅是水墨，一幅是油彩，另有一件瓷器和一块石雕，但有趣的是，都有一个标记。
　　李哀忽然凝眸，说了声：“等等……”
　　她飞快地在荧幕上滑了一指，照片放大，那是一只明永乐缠枝牡丹瓶的瓶底，瓶底一枚黑色的徽章印旁，多了一个奇怪的标记。
　　“这个……”
　　“你不说不感兴趣嘛……”
　　李哀紧皱的眉头松开，手也离了手机荧幕，轻轻缓缓说道：“这个标记……你说是什么？”
　　“蛙形标记呀。这是一个可恶的小偷留的，这个小偷专偷艺术品，偷了不算，还要换上一个赝品摆在那儿。”
　　“赝品？”李哀眼底波动，“他留下记号？收藏者不会立刻发现是赝品吗？”
　　“他标记时用的是延时墨水。这种墨水是藻类微生物做的，含有的水分较少，短时间内写完之后，水汽会蒸发，字迹也会消失不见，但在太阳光照射下，光合作用会催生藻类的叶绿素细胞分裂生长，藻类持续繁殖，一段时间之后，人眼就可以见。”
　　“所以刚刚被偷时没有人察觉，只有在标记显示出来他们才发觉是赝品。”李哀唇边泛起弧度，“有点意思。恐怕有的人家压根没察觉自己手上的东西是个赝品吧？”
　　“他用的赝品仿真度都很高。”穆执言用手指揩了揩画框的边缘，“所以我也有点奇怪，这些东西虽说价值不菲，也没有到很出名的地步。他是怎么将这些细节一一都仿造下来的呢？”
　　“你是想说，他是现场仔细研究过真品才着手做赝品的吧？”
　　“可并不是所有的真品都公开展出过，难道他会不惜冒险进入被盗的人家里两次吗？”
　　“这种室内作业，踩点的次数不会少。但……在偷之前特地进来只是为了看一遍东西，造一个赝品，的确风险不小。你有没有问过……”
　　“我当然问过。那些失主的确有私下展示过，但针对的都是自己的亲友，里面没有重合的可疑对象。”
　　“看来这是一个很有格调的窃贼了。”
　　“他的格调还高深着呢。我查了几件赃物的去向。被我查到有两件是从密河区脱手的。但那个小偷，两次都是留下一张字条，说东西卖掉，钱分给密河区邻近的穷人家就行了。”
　　“销赃的人你接触到了吗？”
　　穆执言摇摇头。他不是密河区的人，这样的消息他能打听到也不容易了。
　　穆执言继续说：“方城附近几个偏僻的村落山区也有流传有财神爷的说法，说村里的庙堂偶尔都会有成捆成捆的百元大钞，破旧的老教堂里也会有。”
　　“劫富济贫？还是个义贼……”李哀微微蹙了眉。“现在我有点感兴趣了。”
　　“怎么，愿意和我联手捉住他了？”
　　“何必捉他？我倒觉得该多出两个侠盗。”
　　“拜托……这种人，花着别人的钱，替自己赚名声。不过是个会耍滑头的小偷而已。”
　　“慷他人之慨，亦有慈悲之心。”李哀若有所思点点额，“我倒是愿意见一见这位兰花盗的真面目的。”
　　“兰花……盗？什么兰花啊？”
　　“那个标记。”李哀微漾一个笑弧，“我想你弄错了。那不是什么蛙形标记，那是鬼兰。”
　　“鬼兰？”穆执言瞳孔扩张，挥手一把掀开画布，“那是一种兰花？”
　　“是。”
　　“你能确定？这种怪异的……”穆执言仔细去看画上的标记，的确，标记的上半部分有点像细长的花盘。
　　“其实我也只是在师傅的园圃里见过。但愿那个雅贼不会对青蛙感兴趣。”
　　“师傅？”穆执言蹙眉，目光回到李哀的脸上，“你在k帮有师傅？是谁？”
　　李哀的神情收敛成雪山冷色。
　　穆执言没好气甩上画布：“每次都这样，你看我，你都不用问，我都一股脑儿跟你讲。你总这么藏着掖着有意思吗？”
　　李哀的眼色往穆执言脸上一横，回身走开去。
　　穆执言对她的戒备越来越少了，而这未必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