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名思义》凤喙麟角熬成胶

11、第 11 章

　　用了晚饭后，素仁便问老管家邱伯要来一桶热水，将那两个孩子按在水桶里一番洗擦后，完事后抱到床上去。陆少棠因为哭得乏了，很快便发出了呼噜呼噜声，顾思义却在床上眨巴着眼睛，对素仁不满道：“大师兄，你为什么不上来陪我睡？”素仁微微一笑，道：“素清乖，今晚让你小师兄陪你睡。”
　　说完，便把灯吹熄了，拎着热水桶推开房门了出去。
　　入夜深了，顾思义却始终睡不着，耳畔不断的是陆少棠厮磨的喃喃声——“爹……少棠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翻来覆去时，就将一只手一条腿大大咧咧压到了顾思义的身上，一张不停呢喃梦话的嘴巴还凑到他耳边直蹭。
　　顾思义这才觉到平时与大师兄一起睡的好处，大师兄不但睡相好，而且还会用手臂，一只给自己垫，一只将自己圈在怀里，温温热热舒舒坦坦，相比陆少棠，真是判若云泥。
　　正是被压得心闷气闷，便想费劲推开陆少棠，却在一瞬间，发现自己完全动弹不得。
　　躺在床上，睁大眼，见到房门一点一点被逐渐推开，随着月光一点一点撒进来，在地面上投下一团黑影，看不清是个什么，心里起了一丝害怕，却也只好眼睁睁看着那团黑影越靠越近，从地上蔓延到床头，来到自己面前时，分明是白日里那邱伯的脸！
　　那张脸笑得正是狰狞，拖着一条长长的黑影，正对自己流着口水道：“小道士，怎么还没有睡？是等着我来吃？”
　　顾思义心底惊恐之际，脱口想唤大师兄，却发现自己被戾气克制着，完全发不出声音，眼角去瞄身旁的陆少棠，睡得正是一派香甜安然，心里不禁哐当一沉。
　　却是这时急那时快，金光闪过，黑影顿呼一声被拂尘勾去了好远，顾思义抬眉望去，原是大师兄站在墙揪眉一脸怒气，将拂尘套出黑影，喝道：“早知你如此作恶，上回我就不该手下留情。”
　　说完，大师兄便勾着那道黑影消失在了房内，也在同时，顾思义觉得自己的手脚一阵松弛，赶紧起身追了出去。
　　只见月光落了一地的院子里，素仁的衣衫迎风而动，神色凛然，手持拂尘，拂尘另一头的那道黑影在月光下化成一团不停变幻的气。
　　那道黑影似是知道自己难以挣脱，便幻化作了邱伯的人型，把着那拂尘，阴惻惻的笑着舔了舔嘴：“既然早就认识，道长你就放过我吧。”
　　素仁朗声道：“你以为这次我还会饶你？”
　　那邱伯的面目狰狞起来，忽然一阵尖笑声，黑影忽然伸出形手来直缠而上，居然瞬间掐住了素仁的脖子。
　　素仁顿时呼吸艰难，另一手食指忽然竖起，口中艰难念了几声，瞬间便化成一道光，整个人刹那遁形无迹。
　　再下一秒，素仁居然从黑影后方现身，抬手用指尖画落出道障，笼住了整团黑影，随后低下头念念有词，那道障中的黑影痛苦无比，却如何都无法突破，下一瞬间素仁手掌呈拳收起，道障急速收缩。素仁从腰间拿出一个葫芦，尽数将那团收缩的黑影一同吸了进去。
　　这一切发生太快，顾思义目瞪口呆，所谓伏妖降魔，他确实是第一次见，整个人被吓得瘫软在了地上。
　　素仁再将葫芦系上腰带，转身见到瘫在地上的顾思义，慢慢扶起，见他浑身发抖，便微微一笑：“素清，你都看到了？”
　　顾思义茫然看着大师兄，一时说不出话来，点了点头。
　　素仁揽了揽他的肩头，解释道：“这本是人，后来成了鬼，爱噬小孩魂魄，我将你与素明留在房内，就是为了引它出来。”
　　“为何师兄家会有这样的妖怪？”
　　素仁与他在院边一块石阶上坐了下来，慢声道来：“这鬼生前，本是陆府一个丫鬟，因为与陆府老爷有染便怀上了孩子，却怎知被那妾室知道了，那妾室乘丫鬟一夜不备便推下井，将这丫鬟活生生淹死了。却没想到丫鬟的怨气在井底积成了亡灵，总在陆府作祟。上回陆府请老君庙的人来做法，我见她可怜，一番好心劝说下，她本答应我去好生投胎，我便没将她收法，怎知现在居然成了厉鬼。想来，陆府上下搬离此地，必然是被它闹的。当日素明若是未被送上山来，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顾思义低头叹道：“大师兄，你为她好，她反而恩将仇报，鬼果然是可怕。”
　　素仁听他叹息，却是淡淡一笑：“其实鬼也不过是人变的，要论可怕，人心才是可怕。”
　　看着顾思义满脸的似解非解，素仁拍拍他的肩，笑道：“时候不早，快回屋去睡，明日还要赶路。”
　　忽然觉到两张小手正紧紧勾住他的脖子，怎么都不肯放手。
　　素仁知他见了刚才那幕心中害怕，便无奈将顾思义抱进屋，此刻陆少棠抱着枕头在床上睡得口水横流，占满了整张床，推开他，让顾思义睡上去床去，自己则在地上铺了条棉被，才徐徐躺下。

　　第二日一清早，陆少棠在府中跑了一圈，都未再找到老管家邱伯，看着阳光从他熟悉的屋瓦缝隙间泄下，陆少棠有些颓唐的坐在大门口，对着这空荡荡的一个大宅，恹恹无语。
　　素仁走来说：“素明，该上路了。”
　　陆少棠抬起头，见一大一小站在他旁边，俨然已准备出发。
　　他埋头抱住膝盖，蜷道：“这是我家，我哪里都不去！”
　　素仁道：“好，你若是想找你父母，便随我走，你若是不想找，爱再这坐多久就坐多久。”
　　说完，拉起顾思义的手，两人朝门外的大道走去，走了好一会儿，回过头，果然见到有个小小的身影正在他们后面无精打采的跟着。
　　顾思义拽了拽素仁的袍袖，素仁回头看了一眼，陆少棠正肿着眼睛垂头丧气，见前面两人回头来看自己，整个人撅起嘴，背过了身去。
　　素仁笑了一下，也没有搭理。
　　等到走到肚子饿的时候，入了乡间一破店，要了几个馒头和一壶茶，陆少棠自个儿摸到了桌边，磨磨蹭蹭在他们两人边坐了下来，满脸别扭。
　　素仁把一个馒头递到他嘴边，说：“吃吧。”
　　陆少棠拍了拍手上的灰，接过馒头，看了一眼，便狼吞虎咽起来，只听素仁悠悠在他耳边说——
　　“去京城路还很长，可别跟丢了。”
　　听见去的方向是京城，陆少棠的一颗心定下来了不少，且不说自己的一家迁去了京城，再不行，还有一个堂哥足以投靠。
　　顾思义抬头问：“大师兄，我们这次是去京城做什么？”
　　“听闻京城有家天下最好的酒肆，你四师叔在那儿正醉生梦死着，我们便是去找他。”
　　忽然听见身后有一个声音笑了起来：“素仁啊，你这样教导师弟，你四师叔的那张老脸，可要被丢尽了。”
　　几个人回头，见店门外站着个道长，正笑意吟吟。
　　素仁陡然站起身，对那道长一拱手道：“五师叔！！”
　　那被素仁唤作五师叔的道长，年纪看来大约三十到四十间，摸样虽然平凡，但整个人精神奕奕，眼睛格外有神。
　　“我一路行来，听见有人说在钟山脚下见到几个小道士，直觉便是你，素仁。你这次下山，难道又是帮乐青去找那些古怪的炼丹药材？”
　　素仁笑了笑，答道：“这次下山，与七师叔无关。”随后便再无多言，而是笑着举起茶壶，替师叔倒了一杯水。
　　看来那乐青，便是七师叔的道号了。
　　五师叔轻轻瞟了他一眼，道：“那倒是稀奇，难得你这臭小子，居然下山不是为他办事。”
　　随后从素仁手里接过茶杯，指了指顾思义与陆少棠道：“这两个是新来的？”
　　素仁点点头，分别介绍道：“这个是素清，这个是素明，是去年师父新收的两个弟子。”
　　五师叔笑道：“带着这两个小不点，你要何时才能爬得到京城？只怕爬到时，春花楼的那群姑娘都成老太婆了，这样吧，过会你背一个，我背一个，看看谁跑得快。”
　　说着，一只手便去扯顾思义的脸蛋，笑着说：“刚才进门我就瞅见了，这小家伙长得不错，我就背他了！”
　　顾思义脸颊吃痛，朝大师兄投去一眼，盼他别把自己交出去，却见大师兄也是笑意盈盈的对着自己，道：“既然五师叔喜欢素清，那我就背素明吧。”
　　几个人吃完饭，出了店果然一人背起一个。
　　顾思义刚趴上五师叔的背，便听五师叔道：“小家伙儿，你可抓牢了。”
　　下一刻，顾思义只觉得脸庞吹起一阵大风，往下一瞧，五师叔的脚居然没有沾地，顿时大惊失色，回头眺望，先前大师兄背着陆少棠站着的那个破店，俨然已经被甩远成了一个小墨点。

　　预告一下 下一章会与大门休戚有点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