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月记》未知坐标

2、第 2 章

　　那日夜里，我昏昏沉沉却无法入睡，仿佛置身于一叶小舟。那小舟就飘在一片墨色的海水之上，海水宽垠无边，海浪托着小舟起伏，晃得我晕乎乎的，脑子钻进一些模糊又陌生的画面，待我想细看时，却又如云烟一般消散。

　　迷迷糊糊之际，耳边似有叫喊声。

　　突然一阵刺鼻的气味涌入鼻腔，我瞬间惊醒，便见浓烈的黑烟从门缝中渗进来。

　　我连忙坐起身，用衣袖捂住口鼻望向阿萝的床铺，不见她的身影。

　　阿萝不在房里，我张嘴想喊她，却被浓烟呛得咳了起来。

　　慌乱中踩上鞋子跑到房门口打开门想逃离，可眼前的场景却吓得我动弹不得。

　　漫天的火光，还有打斗的声音。

　　我不知如何是好，呆愣在那里，余光瞥见一道寒光闪过，本能地向屋内撤了脚步偏头躲闪，泠冽的寒风贴着耳朵呼啸而过。

　　回头一看，只见一黑衣蒙面人立在门边，离我不过三尺距离。他手执一柄大刀，周身绕着黑烟，活像一只地狱里爬出来索命的恶鬼。

　　我心中大骇，连忙抱头转身就逃。

　　此时房中已浓烟密布，那人守着门口，我只能凭着记忆寻着屋子里可遮挡之处，一路磕磕撞撞，呛得涕泗横流，最终我避无可避，只得缩在墙角，闭着眼睛抖成了筛子，双手挡在胸前不住地晃，嘴里重复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许是我贪生怕死的模样在黑衣人眼里觉着有趣，那把冒着寒气的兵刃迟迟未劈在我身上。我鼓起勇气睁开眼，见黑衣人拖着那把大刀，一步一步向我走来，刀尖剐蹭地面的声音，在如此混乱的场景下竟准确无误地传入我的耳朵。

　　他立定在我跟前，居高临下地睨着我，饶是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也能想到此刻的我在他面前，就像是临死前被猫戏耍的老鼠。

　　我无措地看着他，渴望能激起他一丝怜悯，好放我一条生路。

　　片刻，他后退一步，终是抬起了手臂。

　　我绝望地闭上了眼。

　　“叮——”兵器相抵的声音，吓得我打了个颤。

　　再次睁眼便是一片墨色的衣角，隔在我与黑衣人之间。

　　“你是何人？所为何事？”是陆宁的声音。

　　接着，他与黑衣人缠斗在一起。

　　我暂时脱离了死亡的威胁，全身的力气被抽走一般，烂泥一样瘫在那里。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拽着我的手臂，想将我提起来。

　　我惊慌一看，是陆宁。

　　他见我惊魂未定，微笑着问我：“你没事吧？还能走么？”

　　我轻轻点头，借着他的力站起身，瞥见他剑尖上的血迹和躺在地上的黑衣人，脚下又是一软，险些栽倒在地。

　　陆宁猛地咳了几声，握着剑的手挥舞几下驱散烟雾，对我说:“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得快点离开。”说罢扶着我作势要走。

　　可火势已到门口，哪里还走得了？

　　莫不是今日我注定得死在这儿了？

　　我无助地看着陆宁，他垂眸暗思片刻，忽地抬眼看着我，狡黠一笑，道：“怕高吗？”

　　“什么？”

　　未等我反应过来，他便扣着我的腰，从窗户一跃而下。

　　我吓得惊呼出声，好在我与阿萝的房间在二楼，这样的高度对于陆宁这样的身手来说不算什么。

　　甫落地，陆宁吹了声口哨唤来墨云，将我托上马背后翻身上马，千里良驹嘶叫一声便狂奔而去。

　　哒哒的马蹄声在野外的夜色中有节奏地响起，墨云不知狂奔了多久，蹄声渐渐慢了下来。

　　山路难行，好在下了雪，皎洁月光照在雪地上，尚辨得了方向。

　　陆宁坐在我身后，双手从我的腰两侧穿过拉着缰绳，操纵着墨云小心前行。

　　“官道怕是设了伏，我们只能从小道走。不过你放心，我已派人去搬救兵来接应，想来应该是不远了。”

　　我从混沌中醒来便是这般惊心动魄的遭遇，此刻衣衫单薄，在冰天雪地里冻得直哆嗦，吓飞的三魂七魄也在彻骨寒意中渐渐归位。我哈口气搓了搓手，抖着嗓子问：“我们这是……去哪儿？”

　　陆宁脱下大氅披在我肩上，温暖的触感顿时拥着我，带着他的气息。

　　他打了下马，柔声说道：“去京城。”

　　***

　　我不知道自己最终是怎么到的京城，再次睁开眼，入目是一张雕花大床的床顶，轻纱坠落，鼻尖嗅到一丝好闻的气味，应是点了香。起身在屋里转了一圈儿，这房中的布置并无繁复，但每一个物件儿都精致素雅，比四方客栈的不知好了多少倍。

　　我正好奇地摸着桌案上的茶具，忽的有人推门而入，吓得我赶紧缩回了手。

　　叫人看去了我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真是尴尬至极。

　　好在那人并未有什么异常的表情，她双手托着一个木盘，见我已经起身，微微举案福身施礼道：“姑娘醒了就好，这是公子差婢子替姑娘准备的衣物，婢子为姑娘更衣可好？”说罢将木盘放置桌案上，后退两步后低头垂眸，乖顺站在那里听我差遣。

　　我实在是不好意思劳烦她人替我换衣，向那位姑娘道了声谢，自己便抓了衣物躲到屏风后面，匆匆换上后出来，那位姑娘仍立在那里，低眉顺眼状。

　　从那位姑娘口中得知，我是被她家公子带到这处别院的，已经昏睡几日了。她家公子安置好我之后便离去，吩咐她好生照顾我。

　　她家公子，应该就是陆宁吧。

　　“那你可知你家公子何时回来？”我实在有太多的问题想要问他。

　　“公子久居远地未归，如今回京还有许多事需要打理，姑娘且安心住下，婢子叫连翘，姑娘有何事吩咐即可。”

　　连翘福了福身子告退，替我准备吃食去了。

　　***

　　等了几日，终于见到了陆宁，他带着一个大夫来替我查看身体，那白胡子老头围着我绕了几圈，便叫他一起出去了。

　　我伸着脖子望着门外焦急等待着，双手不自觉地搓上了膝盖。

　　一盏茶的功夫他才回来，立在门口微笑地看着我，在我的目光中步到桌案旁坐下，拎起茶壶替自己倒了杯水，慢条斯理地将茶杯送到嘴边。

　　我终于忍不住，倾身抓住他的手臂急切地问：“这是哪儿？阿萝和掌柜呢？他们怎么样？还有客栈里的黑衣人到底是什么人？因何事行凶？”

　　陆宁不语，举着杯盏的手遮住了半张脸，目光却顺着自己的手臂停在了我抓着他的手上。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自己的举动是有多么的逾矩。

　　羞赧地收回手，我垂下头，脸上烧了起来。

　　良久，才听见他清朗的声音响起：“客栈已经烧毁了，至于你的朋友，我已经派人去找了。”

　　我抬头看向他，他似乎是为了让我安心，复又补充道：“我派去的人在废墟里找过，没有见到像他们的尸体，想来应该是逃出去躲起来了。我已安排人在附近仔细搜寻，一有消息便知会你。”

　　心中的不安消去了一半，我道了声谢，再问：“那些黑衣人呢？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你？”

　　陆宁正喝着茶，闻言一顿，目光灼灼的盯着我，脸上表情意味不明。

　　看着他的表情，我不禁抬手抚上脸颊，疑惑地转了转眼珠，也想看看我的脸上是不是有什么答案。

　　他突然轻笑，问我：“你为何觉得，那些刺客是杀我的？”

　　“客栈一直都平安无事，你一住进来便有黑衣人夜袭，而且瞧着你的身份……”我意有所指。

　　他垂下眼眸思索着，片刻，才抬眼看着我，说：“可我瞧着，那些刺客，是冲着你来的。”

　　我？

　　我一时怔住，不知说什么才好。

　　“恕在下冒昧，姑娘究竟是何身份？可与人结仇？”

　　我摇摇头，回答：“我不记得了，掌柜的说是两个多月前在客栈附近的山崖下捡到的我，因是个月圆夜，便叫我小月。来客栈之前的事，我是一点都不记得了。”

　　听了我的话后陆宁不再言语，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地点在桌案上，似是在思考着什么。

　　手上的动作停住，他说：“既如此，小月姑娘就暂且住下，此处宅院还算安全，待在下将事情调查清楚除了隐患后再做打算也不迟。”

　　我此刻疑虑未消，又记挂着阿萝他们，再者实在是不知道该作何打算，只得感激着应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