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信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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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入深秋，庭院里那棵老银杏在寒风中瑟瑟发颤，枝上的银杏叶寥寥无几，在一阵秋风过后，尽数落了下来。地面上都是金黄的银杏叶，不知多久没有打扫过了，迭起厚厚一层。树旁放着一张躺椅，躺椅上坐着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
何妨和常闲已经两年没有见面了。何妨两年前出国进修，两人没再联系过。常闲守着个老宅子，闲来无事就喝喝茶赏赏月。
常闲是个摄影师，但这几年作品少得可怜，但摄影大师的地位摆在那，人人见到常闲还要叫声常老师。最近常闲在锦山拍的一个秋夜鹿的照片被拿去参加全球摄影大赛，拿了金奖，地位更加稳固。过几天就是颁奖典礼，常闲还是窝在苏县的宅子里不愿意出去。颁奖典礼在行城办，主办方早就给常闲打过电话邀请他去，酒店机票都订好了，但人常闲就是不愿意去。
躺椅旁的石桌上的手机响了半天，手机的主人还没有睡醒，石桌上的茶早就凉透了，看茶具的摆放方式，今早有人来过了。常闲悠悠转醒，眼里一片迷茫，像是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手伸过去去够手机，手机还是按键的，摸索着接上了，里面的人咋咋呼呼的就讲起来了。
“闲哥，你再考虑考虑呗，这拿了这么大奖，不去也说不过来啊”
“不是我说，闲哥，我知道我偷偷那你作品去参赛不对，但你都两年没怎么拿相机了，我是真的担心”
“闲哥，我知道错了，你给我个面子呗，我真舍不得你手里那相机，就这一次，去吧，我陪你去，啥事也不用你掺和，行不，你去上去捧个奖杯咱就走！”
“闲哥，早上我说那话，你也别介意，我就是一时嘴快，我错了，哥，小余给你道歉”
“哎呀，闲哥你说话啊，我感觉我都快成深闺怨妇了！”
常闲轻笑了一声，“行了，小余，我还不知道你，跟我多少年了，行，我去，但是小余，这是最后一次了，你闲哥暂时还没有复出的念想”
小余在手机那头轻叹一声，“....闲哥”
“别叫了，跟个念经的唐僧似的”常闲不想给小余带情感去，和小余说笑。
“那说好了，你今晚收拾收拾，咱明早过去，我还没去过行城呢，想提前去逛逛，哦，对了闲哥，那边国外的人也不少，你捯饬的好看点”小余也不想提过去的事，努力让自己听起来正常些。
“行，我知道了，我好好收拾收拾，你明天九点来吧”常闲说完就把电话挂了，手甩一边，头往后一躺。
两年啦...真快啊，不过也好像挺难熬的。
常闲望着天空，眼睛无神。苏县的黄昏最是好看，不时一排大雁往南方飞，火烧云连成一片，东边还是一片蔚蓝，蓝色和黄色之间形成一道分界线，看似格格不入却又恰如其分。
常闲猛地一个起身，身边的银杏叶被带着吹散，推门进去，走到卫生间，抬头，一个沧桑老大叔，头发不知多久没打理了，长长的搭在肩上，胡子也好久没刮，跟自己以前的形象是毫不相关，也就一双丹凤眼和之前一样，黝黑黝黑，透着一股野性。常闲自己看着看着就笑了。两年过去，自己以为自己变了，淡泊名利不问世俗，其实还是没变，照样野着。
常闲不想再费个事出去理发，打个电话，把小余叫回来给自己剃头发。小余到的时候，已经把行李打理好了，正费劲把行李箱拿出来。
“哟，来度假呢，我这没有空房间给你住，理完发就滚回去。”常闲倚在自家门口，看着小余搬东西。
“闲哥，你说笑呢，你这好几个房间都空着，难不成你相机堆满了所有房间啊，再说了，你不是一直留着我那间房吗”，小余笑着把话怼了回来，“闲哥搭把手，太重了”
“来了，今晚住我这你得作饭”，闲哥随意把小余行李领进了屋。
“行啊，没问题！闲哥，你还是剪寸头啊，好不容易有那么长头发，不去理个好看的发型，非要叫我剪，我可不是你的理发小哥”
常闲躺椅子上哼了一声，“行，您是我重金聘请的理发师，再说了，寸头多方便，我都习惯了。”
小余扑哧一下笑了，“行吧，你看我操作。”
不愧是常闲重金聘请的理发师，理完发后，来个潇洒收剪刀，刀划到常闲的额角，贴了个创口贴。
“闲哥我错了，我不瞎搞了，过几天就要去领奖，给你搞破相了，不上镜了，怪我。”小余看着常闲扬起的拳头，瞬间就道了个歉。常闲也不是真的要打小余，不过虚晃一招，逗逗小余罢了。常闲起身去卫生间刮胡子，再出来清清爽爽的，跟之前简直是俩个样，小余一瞬间都看呆了，“闲哥，你还是没变啊。”两年前意气奋发，现在还是一样耀眼，小余心砰砰地跳，仿佛回到了当年去采景的日子，那个时候，何妨还没走。
常闲没搭理他，转身就去自己卧室收拾东西，也没几样东西，叠叠放放也就一个背包的事，洗漱用品啥的用酒店里的就行了，也不是啥计较的人。常闲收拾完了就坐在床头发呆。小余在厨房作饭，时不时传来锅和铲子撞一块的声音，霹雳乓啷的。床头柜上没什么东西，一张相片，一块手表，一个饰品盒，就常闲那手机也不用特地把充电器放床头。相片上就两个人，十几年前拍的吧，微微泛黄，两个青少年站在高中教室门口，笑得灿烂，俩个人差不多高，183左右，高挑着，穿着绿白相间的校服短袖，倚着门框，转过头来笑着看镜头。常闲高中和现在没什么区别，就是显得成熟了些。另一个人长得白白净净，眼神亮晶晶的，嘴唇薄薄的，勾起来笑着，给清冷的脸上加了点温度。常闲突然就笑了，想到过去的时光，总会让人动容。
常闲笑着笑着就不作声了，起身把那个饰品盒塞到了包里，刚拉好拉链，小余探了个头进来，叫他闲哥去吃饭，眼睛随意一瓢，愣怔一下，看常闲走过来转身去了厨房。
“闲哥，还想着呢？”小余吃着吃着抬头问了一句，
“想啥？想糖醋排骨呢”常闲笑着回了一句。
“闲哥，我说正经的呢，我妨哥一出国就是两年，一点消息都没有，也不知怎么了，我早上问你你啥也不说”
“小余，行了，好好吃饭”常闲听不得这人，一听就是让人抓紧停，不要再说。
小余叹了口气，闭了嘴，乖乖吃饭，再提一句他闲哥指不定一脚把他踢出去，颁奖典礼肯定也不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小余也就是看到常闲卧室里的照片忍不住提了一嘴，自己也知道，这话其实不能说，说了就是往常闲心里插刀。可也没办法，一天两次往人枪口上撞，人心里难免会有点不舒服。
常闲确实听不得这名字，也不是恨，就是感觉心里空空的，抓不住人家，人长什么样都快停留在那高中时期了，迷迷糊糊的，让人心慌。吃完饭，心里还堵着一口气，出屋又躺那躺椅上了，抬头看着星空。看什么星空，一半被银杏树树枝挡着了，一半乌漆嘛黑的，没有星星，月亮也不露头。
小余跟常闲七八年了，从常闲开始当摄影师开始，小余就跟着做助理，什么粗活累活都能做，也不知道图什么，工资也不高，小余就说当初一眼就看上了常闲，就想跟着常闲。这些年跟常闲去了很多地方，中国各地哪哪都去过了，陪常闲拿了不少奖项，黄金岁月全给了常闲。常闲看得到小余不想走，就想跟着自己，办了个工作室，找了些熟悉的摄影师坐班，给人拍拍写真，给公司作图啥的，名气在外，来拍照的人不少，但常闲没给人拍过，他不拍人，但是挨不住人名气在外，信誉打的满满的。这两年常闲一直不拿作品出来，外界人都以为江郎才尽，不出圈了，谣言纷纷，去工作室拍照也见不着人，更信以为真。那成想突然一张照片发出来，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直接拿了个全球金奖，名声自是回来了，工作室也更热闹了。
常闲不是拿不出作品，他就是不想做，不想出去，不想离开自己那宅子。他看到外面的事物就觉得难受，人在马路上行走，车辆川流不息，每天都是一样，什么都没变，思想也是。大家都是循规蹈矩的生活，生活也是一成不变，要是说上是有变化，不过是水上涟漪，折腾不了多久又平静了。人们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按部就班惯了，稍有点不一样的动作，有点不一样的东西诞生了，就成了异端。一群人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你，琢磨着为什么你跟别人不一样，探究，厌恶，轻视的眼神直欻欻戳你身上，逼着你悔过，打压着让你回到他们那规律中。这感觉能压死个人，用脚踩着你的后背让你起不来身，匍匐在世俗脚下。
常闲讨厌这种感觉，或许是他作为艺术家敏感的看法，或许就是他的本质不愿意臣服于世俗。拿了奖的那张照片，秋夜鹿就是有点出格。听这一名字，会以为是秋夜里，月亮升起，一只小鹿站在断崖，低头梳理自己的毛发，背后是一轮满月。其实不是，这头鹿是条死鹿，蜷着身体无声息的躺在一棵大树前，已经死了很久了，骨头都露了出来，旁边就是杂草，在月光下发着妖冶的银光，树木枯萎，枝桠上挂着个峨嵋月，一点都不美，背景是连绵起伏的山，除了月光其他都是黑的，像是想把你拖进去，迷失在黑暗里。我在月光下休眠，可惜，月光眷顾草木，却不愿施舍半分银辉于我，我身微不可见日光，我虔诚的希望月亮可以看到我的伤疤，可月亮高挂枝头，不肯低头去看自己的信徒。
我违背了世俗，日光会刺痛我的皮肤，这是上天给我的惩罚，我祈求得到月亮的关照，月亮却不屑赐我半分关怀。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信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