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滚滚来》时间格子

2、纵使相逢应不识（一）

　　天宝二年的冬天，落了几场雪珠子。
　　天气愈冷的日子里，凤翔府却愈发热闹了起来。
　　城中的客栈在数月前便订满了，无可投宿的路人只得在百姓家中叨扰。
　　究其原因，不过是座落于凤翔府的无间楼少楼主年满十二，将行元服之礼。

　　说起这无间楼来，凤翔府的百姓或许只有豪富大家的笼统概念，但若谈起这无间楼的少楼主闻人遥，老老少少却如同谈起自家的子侄般，总有些趣闻可以磨磨嘴皮。

　　西街卖乐器的老板会告诉你，闻人少主吹曲子“绕梁三日，催人去死”。
　　回春堂的老板会说，闻人少主的身子骨太弱太娇贵。
　　路边玩耍的小孩子们会嚷嚷，比比谁先抢到闻人少主的金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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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人尚美尚才尚德，但有美有才有德之人俱是仰望的贵人。只有那整日笑眯眯懒洋洋的闻人少主，她或许爬过东家的树，喝过西家的茶，逗弄过张家的男娃娃…………
　　如此一来，在凤翔府的百姓心中，她身上的“无间楼少主”成了可有可无的记号，独独那白白胖胖的女孩子，被他们时不时挂在了嘴边。
　　这不，坊间谈笑着的，正是昨日闻人少主新的言论。
　　她说：“这贺礼嘛，送吃的便好。若好吃的就很好了，若是好吃且新奇的那是最好了。”
　　此话一出，准备上门贺礼的各路人马再次人仰马翻。

　　路人爱打听闻人少主，百姓们也爱对人说闻人少主。
　　此刻，站在李老头摊子前的少年郎，漫不经心地扫了眼蒸笼，开口问起的也是无间楼。
　　少年郎不过十五六岁的光景，靛蓝色的锦袍外又裹了灰底银绣的披风，显示极怕冷的样子。面若冠玉，明眸皓齿，尤其那长而密的睫毛，眉睫浅交翕动如蝶，少年朗朗之气偏生多了分秀媚。
　　李老头暗赞少年容貌，口中不由多说几句，只想着可以留这样的人物多一刻便好：“……阿遥少主啊，她的脸就像肉馒头一般，喜人着呢。”
　　少年莞尔一笑：“女子多爱美，这闻人少主竟是奇葩。”他说的客气，但话语之后却不□□露出几许嘲弄之意。
　　李老头不免心生不快，但少年的言语并未出格，他只得干干一笑，摇了摇头：“说来，阿遥少主是切不能瘦下来的。她的身子只能这么富养着，那是打娘胎里留下的毛病。”
　　少年微笑谢过李老头，随手买了几个肉包子递给侍从，也算是耽误他生意的赔礼。

　　“少爷，这包子……”青衣小童捧着包子，亦步亦趋跟在少年身后。
　　“你自己看着办吧。”少年挥了挥手，平静的面容下，内心泛起涟漪——他一路打探下来，凤翔府的百姓对无间楼，不对，应该说是无间楼的少楼主闻人遥，所述之事已不是坊间流言这么简单。
　　这无间楼，可真不简单呐。
　　少年阖目浅笑，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青衣，少爷饿了，我们吃饭去。”他既定了念头，笑容再次挂上唇角。回头看向自家侍从，却见那小童捧着肉包子，吃得嘴巴油汪汪的。
　　他怔了怔，气极反笑：“青衣，你家少爷可是饿着你了？”
　　名唤青衣的小童努力咽下最后一口包子，用袖口胡乱撸去嘴上的油迹：“少、少爷，您说的让青衣看着办来着……肉包子真的很好吃……”他的声音在少年的注视下渐渐低了下去，扁了扁嘴，神色甚是委屈。
　　少年抚额：“那你还要不要再买一个？”
　　青衣低着头：“少爷，青衣知错了。少爷不是说饿了吗，这五谷饭庄去晚可就没位子了。”
　　“天底下，并不是只有一个地方能吃东西。”少年虽口中这么说，但到底是抬起了步子，向五谷饭庄走去。

　　五谷饭庄位于凤翔府的主干道上，热闹自是不必说了。
　　未到饭点，一楼大堂却已落座八成。
　　少年甫一进门，店小二就满脸堆笑迎了上来。
　　青衣这一回倒是机灵，上前一步挡住店小二：“劳驾，空的雅间还有吗？”
　　店小二弓着身子：“单间的雅座倒是没了，二楼临街还有空桌，用屏风隔着，也是雅致的。”
　　青衣见少爷颌首，便道：“那带路吧，挑个街景好的。”
　　“小的知道。”

　　二楼的布置比一楼更多了些风雅，店小二引着两人走至空桌。
　　屏风隔了左右，虽不能说完全阻了旁人视线，但因着相隔较远，还算可以。
　　这一边，青衣早已按照少年的口味点了菜，又拿出一描金木盒，打开是一副白玉筷子。
　　少年闲适地打量着街景，懒散的面容突然一紧。
　　“少爷，怎么了？”青衣问道。
　　少年先是皱眉，继而抿唇一笑：“青衣，你看，那可是陆海。”
　　青衣循着少年的视线望去，只见一翩翩白衣少年郎，手牵一匹枣红色骏马，缓步于街市。
　　“是他，正是与少爷您并称‘南唐北陆’的陆少。”青衣点点头。

　　其实江湖上说的，是“北陆南唐”，指的是武林新一代的佼佼者，陆海与唐别歌。青衣怕主子觉得屈人一等，才自发倒了位置。
　　唐别歌知道他的弯弯肚肠，也不点破，仅是微笑道：“没想到，他也会来。”
　　“少爷，您说，陆少是不是也是为了给那闻人少主道贺才来凤翔府的？”
　　“也是，也不是。”唐别歌靠着椅背，“你想，少爷我为什么会来？”
　　青衣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原来也是无聊了啊。”
　　“……”
　　唐别歌轻弹手指，青衣立刻捧腹大笑，可奇怪的是他竟然发不出一丝声音。
　　若是有懂武的人在此，恐怕要大惊失色了。唐别歌这一手，分明是隔空点穴，且是瞬息之间连点笑穴与哑穴两处！
　　小小年纪竟已有这般修为了，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
　　见青衣脸色发白，唐别歌才再次弹指，解了他的穴位。
　　青衣面色惨白跪在地上：“少爷……”他的声音发抖，看来是真的吓着了。
　　唐别歌低眉，嗓音绵软：“青衣，我一贯甚少罚你，你可知今日为何？”
　　青衣颤着声：“青衣没规没矩，说错话……”
　　唐别歌嘴角噙着笑，点点头：“看来你还是知道自己的问题。今日，你的嘴犯了三次错。一错，主子尚未用饭，你已填饱了自己的肚子；二错，私自改动江湖称谓，你将你的主子看作小肚鸡肠之辈……”
　　青衣听到这里，冷汗已湿透衣襟。这次是他第一次跟着少爷出门，觉得少爷一直笑眯眯是没有太多规矩的，便也不知不觉少了分谨慎，哪知道……
　　“三错，便是你说话不动脑子，言谈放松不要紧，但你心里应该存着分对主子的敬意。你已犯三错，我不得不罚。这些话我也只说这一次，若再犯，你也不用跟着我了。”
　　唐别歌说话时，用语起伏并无太多狠厉，反而有一种循循善诱的温和。但这温和，却让人发冷。
　　青衣磕头：“青衣知道了，谢主子教诲。”
　　唐别歌倚着栏杆，瞥了眼右侧屏风，少许沉思后看向青衣：“嗯，起来吧。”

　　不过片刻，店小二端着热腾腾的饭菜从右侧屏风后转了出来。

作者有话说

　　先让小唐子亮个相，下一章才是陆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