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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浔州城(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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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星沉本不想从顾景那里讨银子,觉得这样极不地道。顾景还把她当娘子,但她只把顾景当钱袋子。
不过,她一想到顾景昨日在正堂演的那一出戏,心里的愧疚便烟消云散了。这小病秧子看着白净无害,却一肚子坏水儿,他对她这样好,定有什么目的,他才不会让自己吃亏。
念及此,她抛了抛手里那袋沉甸甸的银子,用胳膊碰了碰身旁的小桃儿,心都要飞了出来:“走,小姐带你去个好玩的地儿。”
小桃儿不自在地摸了摸黏在自己脸上的胡子,拉了拉利索的衣角,十分抵触:“小姐,我们要去哪里非得打扮成男人的模样。”
孟星沉挑了挑眉,勾着唇角坏笑道:“还能哪里,青楼啊!”
她要看看古代的窑子到底是什么样的。
说着,便摇着扇子大步走了出去。
青……青……青楼,小桃儿险些晕过去,这要是让姑爷知道了,府里的房顶不得掀了!
浔州虽然比不得京城,但地处南方,气候宜人,也算富庶。
孟星沉走在喧闹的街道上,东瞧瞧西看看,哪里都觉得好奇。
在路上,她打听了浔州最大的青楼,得到答案就直奔那里去。
因是白天,勾栏院里并没有什么客人,连那条烟花巷子都格外冷清。
姑娘们在都坐在正堂里无聊得摆弄着头发丝儿,孟星沉一进来,她们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全都贴了上来。
孟星沉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心里有些发怵,但一旁的小桃儿畏畏缩缩的,实在靠不住,她只能抬头挺胸,装模作样地摇着扇子,拿出架势来。
鸨娘嫌弃地扒拉开姑娘们,笑嘻嘻地凑到孟星沉面前,摸着她华贵的衣服,问道:“公子,找哪位姑娘?”
孟星沉被她身上的脂粉气熏得头晕。哪位姑娘?她好不容易来一次,当然环肥燕瘦都要瞧瞧!
于是,她一撩长袍,展开扇子,抬脚走了进去,潇洒地说道:“把你们这儿所有的姑娘都招呼过来,爷有的是银子!”
不对,应该是顾景有的是银子。
鸨娘一听,发财了,娇着嗓子吆喝道:“姑娘们,全都出来了,贵客来了。”
孟星沉在正堂的雅间里坐下,不一会儿,千娇百媚的姑娘们袅袅地走了过来。
这时,鸨娘低声给姑娘们说了句什么,姑娘们脸色变了变,而后缓缓停了下来。
“公子,奴家善琵琶,今日奴家便给公子弹奏一曲儿。”
“公子,奴家善舞,今日奴家便给公子舞一曲儿。”
“公子,坊间都说奴家的歌宛若莺啼,今日奴家便献丑了。”
“……”
孟星沉不解地看着离她十步远的姑娘们,疑惑地问小桃儿:“她们为何离得那样远,你们古代青楼里的姑娘都这么矜持吗?”
小桃儿也很费解,虽然她也未来过,但人们口中传闻的青楼可不是这样的。她们瞧见这样有钱又好看的“公子”,不应当如饿狼扑食一般吗。
鸨娘笑得有些心虚,“公子,我们家的姑娘才艺一绝,奴家这就给公子上一壶好茶,公子边品茶边欣赏。”
“????”孟星沉眼前闪过无数问号,她这次真的疑惑了,难道是她误解了,其实古代的青楼是用来修身养性、陶冶情操的,其实逛窑子不是喝花酒,而是喝花茶?
“小桃儿,我们是不是来错地方了?”孟星沉又问。
“没有吧。”小桃儿回忆着,这儿可是浔州城良家女子都咬牙切齿的地方。
这时,一把娇滴滴的声音从纱幔后传来,“公子没有来错。”
接着,一个姑娘端着茶盏莲步轻移走了过来。
白皙的皮肤,嫣红的嘴唇,纤细的腰肢。十指如葱,指尖蔻丹如火。
她在孟星沉身边坐了下来,把茶盏端给孟星沉,而后轻轻倚在孟星沉肩上,声音娇媚,“奴家唤作紫霜,今日便由奴家陪公子喝茶。”
孟星沉虽在顾景面前十分嚣张,但在外面就是个外强中干的纸老虎,紫霜的动作让她浑身不自在,不过她却放下心来。
是了,这个路子就对了,这才是青楼。
琴声起,姑娘们也舞了起来。
她们确实才艺无双,小曲儿弹得婉转动人,小腰儿扭得绵软如雨。孟星沉只觉得这场景有些熟悉,不知以前是不是见到过。
大抵是来的时间不对,这青楼里除了她并无其他客人,她没有热闹可瞧,坐了不一会儿便觉得无趣了。
她正想着要不要走,这时,门口却传来一阵躁动。
弦音落,一声糯叽叽的声音传了过来:“娘~~~~~~~~”
孟星沉嘴里的茶“噗”地一声喷了出去。
小桃儿声音都颤了:“小姐,不……少爷,好像是小少爷和小小姐。”
“我不聋。”孟星沉心虚,她站起身问道,“他们怎么会到这里?”
小桃儿瞬间想到她家姑爷那张笑得和煦但又意味深长的脸,心里似乎有了答案。
“娘~~~~~~”
小奶音再一次传来,仿佛催命一般。
孟星沉快步朝外走去,要去看看究竟,其他人也都跟了上来。
只见勾栏院前已经围了一圈百姓,她那小病秧子相公牵着两个包子站在门前的台阶下。
俨然一个大型抓奸现场。
看到她出来,小包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挣脱顾景的手冲了上来,一把抱住她的大腿,委屈道:“娘,你怎么会来这种地方,你是不是不喜欢爹了,不喜欢女儿和哥哥了,你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大一点的包子一直都是一副小大人样,虽然站得直直的,但眼睛里噙着泪,又倔强又委屈,分外惹人心疼。
百姓们开始低头议论。
顾景看到孟星沉,松了一口气,声音里尽是担忧和关心,“我来接娘子回家了,娘子以后若是无聊了,我可以带着娘子出去游山玩水。娘子的病还未痊愈,万万不要再独自一人出来了,我和孩子们担心坏了。”
俨然一个二十四孝好相公。
此话一出,百姓们纷纷气愤地看向孟星沉。
“竟然花着顾公子的银子出来喝花酒。”
“一个女人不在家相夫教子,居然来这种地方。”
“是了,有顾公子这样的相公,居然还出来鬼混。”
“顾公子太好了,人长得好,又彬彬有礼,才貌无双,还这样疼惜自己的娘子,天底下再没有他这样好的男子了。”
“是的,以后我们要替顾公子看住他娘子,不能让她再鬼混伤了顾公子的心!”
“好!”
周围人的目光简直能在孟星沉身上戳出无数个洞来,孟星沉气呼呼地看向顾景,这小病秧子又演上了,他一定是故意的!
顾景不为所动,只是温柔地看着她,微弯的眼睛里甚至带着些许宠溺。
孟星沉觉得小白菜的段位太高了,再陪着他在这儿演下去,她一定会被浔州百姓见义勇为给打死。于是她一把拎起把鼻涕蹭在她衣服上的小包子,看向顾景,恶狠狠道:“回家!”
顾景眼里的狡黠一闪而过,牵着大包子,笑着说:“好,听娘子的。”
几人离去,留下百姓们纷纷感慨顾公子真真是天下第一好的男子,顺便再骂两句孟星沉不知好歹。
小桃儿跟在后面,看着她家姑爷和小少爷心情很好地走着,她家小姐铁青着脸,她家小小姐被她家小姐拎着衣领子荡秋千似的在空中晃来晃去。
真是神奇的一家人。
是夜,白天冷清的勾栏院热闹起来,戏谑调笑的声音在春夜里分外旖旎。
二楼最里面的房间里却十分安静,顾景坐在桌边,右手捏着杯盏,圆润的指尖在乳白的窑瓷上摩挲着。
鸨娘和紫霜跪在地上。
鸨娘恭敬地说道:“公子,夫人刚来奴才就瞧了出来,赶忙派人告诉了公子,没有让这儿的污秽之气沾染夫人分毫。”
顾景脸上没有了白日的笑意和温软,平静得看不出分毫情绪。平日里如春水般的眼睛如今也像一汪碧水,被乌黑的碎发遮着,深沉又晦暗莫测。他轻轻放下杯盏,静静地对紫霜说:“没有下一次。”
他明明瘦得厉害,孱弱得仿佛不堪一击,连声音都是平静的,甚至算得上温和有教养。但鸨娘却怕得厉害,慌忙说道:“是,公子,奴才一定好好管教她。”
顾景不再理会她们,低咳着,素白的袍子被风扬起,消瘦的身影缓缓消失在黑夜里。
待他的气息再也不见,鸨娘这才虚脱般瘫下身子,戳了戳紫霜的额头,叫骂道:“你个作死的小蹄子,谁让你离夫人那样近的,不知道自己什么身份吗?”
紫霜揉了揉额头,“我幼时就听说过夫人,那样风华绝代的一个人。她做皇城卫时,天下多少人为她倾倒,却近不了她分毫。再说,我只是想和公子开个玩笑,谁晓得他那样小气,连我一个女子也要计较。”
鸨娘站起身,又在紫霜胳膊上掐了一把,“你应该庆幸自己是一个女子,不然早已身首异处,尸体都找不到了。以后别再动小心思,不然我们都要被你拖累死。”
紫霜揉了揉胳膊,在鸨娘骂骂咧咧的声音中撇撇嘴应了下来。
孟星沉现在的日子很艰难,她觉得自己被监视了,只要她一出府,就有无数双眼睛看着她。前两日她只是想逛逛布料店和首饰阁,结果路上的百姓都不走了,纷纷看着她,生怕她再去什么污秽之地做出对不起顾景的事。孟星沉被他们看得发毛,也没心思逛了,不过出来半盏茶的功夫,就又回府去了。
平日里,只要她不惹顾景,孟老爷还是能装一装,与她还是一副父慈女孝的光景,让她怀疑“孟星沉”根本不是孟家的种,顾景才是孟老头儿的私生子。
两个包子很是黏着她,尤其小的那个,大大的眼睛,软软的小手,穿着小裙子,整天想着挂在她身上。大的那个,虽然每次见了她都板着一张脸,看着十分嫌弃她不靠谱,不想与她亲近,但还是站得直直的,不动声色地往她身边凑了凑,着实傲娇。
孟星沉虽不是他们的亲娘,但他们这么可爱,她还是每天都带着他们在府里玩一玩。
熟了之后,她觉得喊他们的名字有些生分,就想着给他们起个小名儿。她最喜欢吃爆炒腰花,但小腰花这个名字着实不好听。思来想去,就决定叫“小汤圆”和“小冰糖”。
小包子对孟星沉带着“惟命是从”的亲近劲儿和讨好劲儿,想也未想就欢快地接受了。四岁的顾未宸觉得这个名字与自己稳重的性子十分不符,很是抗拒,但孟星沉唤得久了,他也懒得再去纠正了。
顾景经常来看孟星沉,但孟星沉从未给过他好脸色,他也不恼,只在她身旁站着,温和得如春风一般。
孟星沉在府里一连闷了几日,在她憋得快要发疯时,顾景说要陪她出府逛一逛。
“我想去赌坊,去不去?”孟星沉没存什么希望。她瞧着顾景的气质与赌坊实在不符,带他去着实扫兴,而且他应当是个恪守礼教之人,从未去过赌坊,也不会答应的。
谁曾想,顾景丝毫未犹豫,直接应了下来:“娘子想哪里便去哪里。”
孟星沉却没有多少兴趣,“你又不会赌,带着你去与带着汤圆和冰糖去有什么分别。”
顾景解释道:“为夫虽然不会赌,但是为夫有银子,娘子不必在意输赢,只管随意玩便是,输再多为夫也能拿得起。”
孟星沉觉得他说的有道理,虽然他没什么用处,但是他有钱啊!
孟星沉没有被顾景的美色迷惑,但是被他的银子迷惑了。
“那快走吧。”孟星沉被闷了数天,整个人都要疯魔了,如今可以出去,自然欢喜的。她没有在意,竟不自觉地拉起顾景的手腕往外走。
顾景低头看了看她的手,嘴角露出一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