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善的神灵》霜月半边

20、妥协

　　白鱼观大殿前的空地萤火虫漫天飞舞，而大殿前方灰黑的屋檐上有一紫一白两抹身影。焰尘则卧坐在屋檐的上，他望着天上的寥寥疏星悠哉地饮着酒。而苏棠则坐在一旁，她双手撑着头，一动不动地望着大殿里啃食香烛的银铃子。此刻苏棠的心里有一事完全想不通，她心想北冥寒渊和空灵神境都不是凡地，按理说与它们二者列于同一首诗里奇彧寺和白鱼观也应该不是什么凡地才对。然而她眼前的白鱼观如此的破败不堪，俨然就是一座被遗忘在南隐山里的普通道观而已，而且白鱼观的观主并不是什么白鬚道长，而是一个处境凄惨的总角孩童。

　　“焰尘～你知道白鱼观怎么会变成了现在这样吗？而且银铃子又怎么会变成了这幅模样的？”苏棠忽然开口问道。

　　“一只鬼该有什么模样？”焰尘淡淡道。

　　“鬼！？”苏棠大吃一惊道。

　　此时，苏棠扭头看向了大殿里的银铃子。她望着它的背影，一时间目瞪口呆。

　　“怕它？”焰尘见状问道。

　　苏棠摇了摇头。刚开始银铃子突然出现在她背后的时候，她的确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可是此刻她看着坐在地上拿起香烛狼吞虎咽的银铃子，她心里只觉得它非常的可怜。她想银铃子死后在人迹罕至的白鱼观里一定早就饿坏了，她现在十分后悔自己往篮子里装了芝麻烧饼和装水的小葫芦，不然就能多装一些香烛给它带来了。

　　“真不怕？” 焰尘见苏棠一脸木然的样子又问道。

　　“有时候活人的心比鬼还可怕。”苏棠若有所思道。

　　“是啊～做一只好鬼，有时候可比做一个神灵难多了。”焰尘淡然一笑，而后拿起白瓷酒壶又饮了起来。

　　此时苏棠望着大殿里的那只小鬼银铃子，她突然觉得焰尘这次让她来白鱼观似乎并是单纯的想歇住一晚那么简单。之前焰尘让她等的地方多半是些寻常之地，而这次他却让她带着香烛去到南隐山上一座极为隐秘的道观，而且道观里还正巧有只饥肠辘辘的小鬼。这么一想，苏棠不禁觉得焰尘让她来白鱼观其实另有目的。

　　“焰尘，我们到白鱼观来不会只是为了歇住一晚吧？”苏棠随即问道。

　　焰尘不紧不慢地抬手喝了一口酒，而后他看向了大殿里的银铃子。

　　“我给你选了它。”焰尘淡淡地说道。

　　“什么意思？”苏棠疑问道。

　　“你觉那尊石像像什么？” 焰尘看着大殿里的一尊石像问道。

　　苏棠看了看大殿里的那尊石像。那尊石是一尊坐像，雕刻的打坐之姿。所雕之人身着一身道袍，头戴芙蓉冠，腿双盘而坐，双目轻闭，神态自若。可是苏棠越看那尊石像，她越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奇怪。忽然，她在看了一眼银铃子的背影后终于明白了石像的奇怪之处。那尊石像不似寻常道观里供奉的那些仙风道骨的道长打坐之像，而是一尊稚子打坐之像。

　　“是银铃子！？”苏棠诧异道。

　　“它本该羽化而登仙，却未能如愿善终，反倒是变成了一只困在白鱼观里的孤魂野鬼。”焰尘轻描淡写道。

　　“难道银铃子是被人害死的！？”苏棠急忙问道。

　　“为何你这么说？”焰尘反问道。

　　“直觉。” 苏棠斩钉截铁地回道。

　　焰尘噗嗤一笑，沉默不语，随后他举起了白瓷酒壶喝了起来。而焰尘的沉默让苏棠确信她的直觉是对的。她望着啃食完香烛后蜷卧在石像前的银铃子，眼神里充满了怜惜。抛开了白鱼观观主的身份，在她的眼里银铃子就只不过是一个孩童罢了。她不知道为什么世上会有如此丧心病狂的畜生对一个孩童下此毒手，将他永远地困在了破败不堪的白鱼观里。

　　“所幸它死前将自己的灵力都封印在了那尊石像里，以至于那些灵力没有随着它的死亡而消散殆尽。”焰尘忽然开口道。

　　此时焰尘的目光突然看向了苏棠，他淡淡地说道：“那就是我让你来这儿的原因。”

　　“什么原因？”苏棠随即问道。

　　焰尘回道：“银铃子之所以宁愿被困在白鱼观里也不愿转世投胎，是因为它还有心结未了。”

　　苏棠急忙问道：“什么心结！？”

　　焰尘反问道：“你觉得呢？”

　　苏棠疑问道：“不会是银铃子想向害它的人报仇吧！？”

　　焰尘笑了笑。他喝了口手里的酒后伸手指向了大殿里的那尊石像。

　　“你若是能让它解脱，它离开后那些灵力就是你的了。”焰尘指着石像说道。

　　“银铃子的灵力……”苏棠低声重复道。

　　“它的灵力并非是后天修得而是天生就有，至纯至净，可唯你所用。”焰尘说道。

　　焰尘说完，苏棠陷入了沉默。她完全明白焰尘话里意思，他是想让她替银铃子向害它的人报仇从而解开它留世的心结，这样她就可以得到银铃子全部的灵力而自己也不用再苦修灵力了。苏棠心想如果真如焰尘所说她能够帮助银铃子早日解脱，就算不能得到灵力她也是愿意的，可如今的问题是能害死银铃子的人肯定不简单，而她自己几斤几两她还是知道的，让她去替银铃子报仇，能不能成功且不说，她别一不小心还把自己的命给搭上了。

　　“你在怕？”焰尘突然开口道。

　　“怕什么？”苏棠装懵道。

　　“怕把自己给搭上了。”焰尘淡淡道。

　　苏棠满脸震惊地看着焰尘，她心想他该不会能读人心却一直没有告诉她吧。要真是这样那她之前跟焰尘待在一起时心里想的那些有的没的，岂不是……苏棠一想到这儿脸都羞红了。

　　“脸红了，难道是被我说中了？”焰尘看着面红耳热的苏棠笑说道。

　　苏棠赶紧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果然此刻她的脸颊热得发烫。

　　“不是……是，是被酒给熏醉了！”苏棠急忙回道。她随即用手扇了扇空气，伸头假装闻了闻。

　　焰尘听罢，呵笑了一声。

　　“其实灵力什么的我可以不要，可是银铃子那么可怜我也想为它讨回公道。”苏棠随即说道。

　　“成为神灵最重要的并不是会了什么灵法、修了多少灵力，而是能心怀悲悯，造福苍生。”焰尘淡淡道。

　　“焰尘～那要不你替银铃子了了心结？”苏棠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她心想既然自己不要灵力了，那谁帮银铃子解脱不是解脱。焰尘这只山鬼这么厉害，让他替银铃子报仇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儿，怎么想都比让自己这个普通的凡人去来得靠谱。

　　“我能杀鬼，杀神，但唯独不能杀凡人。”焰尘回道。

　　“什么！？”苏棠惊讶道。

　　她心想在什么时候凡人，神灵，鬼魂三者里凡人倒是变得厉害起来了，连空灵境的神灵无忘山神和山鬼焰尘都不能杀他们。

　　“罢了～你若真怕，我也不勉强。”焰尘忽然漠然地说道，他一说罢便合上了双眼。

　　苏棠听罢愁眉不展，此刻她的内心纠结万分。然而她并不在乎焰尘说的什么神灵要心怀悲悯、造福苍生，她在乎的是焰尘要是知道了她是贪生怕死之人后会不会从此对自己冷眼相待，毕竟就她这样一直学不会灵法、修不会灵力已经让焰尘很失望了。

　　“我愿意。”苏棠在一番纠结后咬牙说道。

　　苏棠转头看向了焰尘。苏棠看着双眼轻闭的焰尘大声说道： “我愿意替银铃子了却心结。”

　　然而苏棠看到躺在屋檐上的焰尘并没有再回她的话，仿佛是已经睡着了。苏棠转过头来，她望向大殿里熟睡的银铃子，她心想反正自己跟银铃子比起来也算活得久了，要是能帮银铃子早日解脱也算功德一件，要是报不了仇还反倒搭上自己的性命……

　　苏棠看了一眼旁边睡着的焰尘。她心想反正要是自己死了，焰尘也一定不会在留自己这个孤魂野鬼在身边的，他肯定又会去某个路边捡个姑娘问人家愿不愿意跟他走，然后做人家的引灵人。苏棠想着想着，越想越觉的心里闷闷的，她索性躺了下来，睡在了屋檐上。这时一只萤火虫慢慢飞到了苏棠的面前，它闪烁着荧光在她的面前盘旋着。苏棠望着眼前那只萤火虫，她忽然间觉得自己就像它一样，她也努力地想要在自己的生命里发光发热，可是无论她有多么地努力，一旦将她放到了黑夜里她都是那么的渺小，那么的微不足道，以至于她有时候觉得自己的存在对于别人来讲也许根本就不重要。苏棠长吁了一口气。她心想要是自己死了就干脆来白鱼观跟银铃子做个伴儿算了，这样都是无亲无故的俩人也不至于太孤独了。

　　“我要是死了之后来白鱼观，有了香烛你可得分我一大半。”苏棠说道。她望着银铃子熟睡的背影，忽然莞尔一笑。

　　然而此时假寐的焰尘却悄悄地睁开了眼。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苏棠，眼神冷若寒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