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三愿》南支吱

4、二愿

　　次日晚，沈清如昨日晚上一样盘坐在枇杷树的枝干上等着齐钰。
　　白日阳气过重，鬼魂若暴露其中，轻则灼伤，重则魂飞魄散。沈清自是一样，窝在棺中直至日落才敢出来。
　　昨日二人自城中回来后，齐钰便匆忙离开了，临走前承诺第二日晚上会再来，届时要沈清告诉自己他的第二个愿望。
　　沈清凝望着不远处的城池，褪去了昨日夜里的喧嚣热闹，除了不得不出来打更的打更人，街道上空无一人，整座城此时此刻死寂一般，仿佛一座死城。
　　五百年间，沈清见证了这座城池的沧海桑田，亲眼见着曾经繁华的天子之城翻天覆地间成了座无人问津的小城，眼睁睁看着奋力守护的君王社稷在炮火的摧残下付之东流。
　　真是庄周梦蝶，醉生梦死呐......
　　清风拂过，惹得枝叶飒飒作响，吞没了沈清的苦笑声。
　　“城里有什么，看得这么出神？”
　　循着声音，沈清低下头，只见齐钰在自己正下方，同样凝望着那座城。
　　沈清收回目光，沉默了几秒，哑然道：“琼楼为齑粉，天子下庙堂，没什么可看......”
　　沈清的魂魄保留着他生前最后的模样，那样的瘦削单薄，似乎随便一阵风便可将他吹散。这么一个小小弱弱的人该拼尽了多大的力气在支撑着那个风雨飘摇的王朝。
　　齐钰眼中动容，“盛衰之变，讳莫如深。”
　　“上天不过给了人一条道，怎么走在人。你走的很好，只不过你的路在愚人的眼中太过冒险，他们宁可图片刻安乐，也不愿同你冒险，即使那片荆棘之后会是通途。”
　　齐钰还沉浸在悲色中，头顶突然被不知名的东西轻轻一击，定睛一看，是一小截短枝。齐钰抬头看去，沈清嘴角漾开一抹笑意，“当年若能与齐公子相识，沈某孤身一人的路走得定然轻松许多。”
　　“不过......”沈清故作神秘，“沈某有没有说过，齐公子与我一故人很相像。”
　　齐钰没有想到沈清的话题突然跳转，身体明显紧绷，双眼紧盯着沈清，眼中情绪翻涌，沈清说不出其中期待多些还是紧张多些。
　　“只是相像罢了。”沈清轻飘飘说道。
　　随后双手一撑，从树上跳下稳稳落在齐钰面前，一脸深究地贴近对方，齐钰眼看着沈清不断凑近，不禁敛气屏息。
　　沈清在近的可以感知对方气息之时，突然撤回了身体，“齐公子在紧张什么？”
　　“没、没有。”齐钰尴尬得往后躲了半步。
　　“咳咳，今日不是说好告诉我你的第二个愿望吗？”
　　沈清听后，拧眉似在思考，片刻后，幽幽吐出一句：“我想去江南瞧瞧。”
　　“江南？”齐钰迟疑了几秒，又似想到什么，“江南说的过于宽泛，具体在江南何处？”
　　沈清熟练报出一处地名，后又有些不太笃定，“过了许多年，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依旧住在那。”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由于江南相距二人较远，需费些时间，齐钰决定第二日日暮再出发。
　　到了约定的时候，齐钰如约到了，却瞧见灰头土脸的沈清。
　　“你...你做什么去了，脸上全是土。”齐钰一时之间有些语塞。
　　沈清用衣袖胡乱抹了把脸，质疑道：“我先前擦了好几次了，怎么还会有土？”
　　齐钰本能地伸手欲替这个迷糊鬼擦去脸上的土，恍惚间想到这个举动不是如今的自己该做的，转而收回手，“你的右脸下面一点的地方还有额头都有土。”
　　沈清依言擦了擦，轻描淡写地来了一句：“我把我坟给刨了。”
　　齐钰听了只觉得眼皮狂跳，不可置信地看向沈清，硬是平复了半天，才勉勉强强挤出几个字：“真的？”
　　“当然是真的。”沈清一脸从容，从怀里掏出块玉色的东西，在齐钰面前晃了晃，“不信你瞧，这玉就是从那里挖出来的。”
　　齐钰瞧了眼玉佩，又瞧了瞧那被挖的面目全非的坟包，上面新土盖着旧土，旧土混着新土，风一吹，稀稀落落地顺着斜面滚落些，登时不知作何言语。
　　“我昨晚可是刨了一宿，一捧土一捧土的接，我都要累活过来了！”
　　齐钰眉间拧着，一把攥住沈清的手，上面尽是血污，语气一下子到了冰点，“徒手挖的。”
　　“这里又没有什么趁手的工具，只能用手喽。”沈清用尽想抽回手，却发现对方越发使劲，只得尴尬地嘿嘿干笑。
　　“你再这么胡闹，我就收回金环。”
　　沈清听他的口气怕是认真的，连忙挣扎着捂住了金环，恳切哀求：“没有下次，绝对不会了！别收回金环，求您了！”
　　齐钰往沈清手里塞了个小瓷瓶，放开了对方，“这药可以治愈这具躯体的伤口，你自己敷上，我去画传送阵。”
　　沈清听话地点了点头，默默退到旁边抹药。

　　画阵没有耗费太多时间。
　　两人立在阵中间，为防阵法启动，沈清会被冲出阵外，于是沈清只能窝在对方怀里。
　　沈清埋在齐钰的臂弯间，只觉得一阵很强烈的冲击感自下而上袭来，约莫过了一炷香时间，等沈清埋出头时，周围的景色皆变了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