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你跳河吗 ...
-
这场雨来的又急又猛，倾翻的乌云将整座小镇死死的压着，闷住所有的燥热，不留一丝缝隙。
午夜降临，万物寂静，重重的黑暗里，雨点与尘世碰撞，片片涟漪打碎了如镜的湖面。
度假村中，某间别墅屋角发出隐约的莹黄亮光，像一颗寂寥飘零的星，在无边的黑夜里踽踽独行。
暗蓝色调的房间里，窗外滴答的雨声惊扰了柔软床榻上的少年，他眉头紧皱，四肢僵硬，呼吸逐渐变的沉重，像是一双无形的大手扼住了他的脖子，身体开始不自觉的颤抖，随着时间的缓缓流逝，这样的颤抖愈演愈烈，无名的恐惧与恶心逐渐从身体各处聚集，缓慢地爬上喉咙，相互交织，勾结，凌迟般蚕食着他东零西碎的意识，心跳骤然加速，焦灼感带来的剧烈疼痛预兆着难以阻止的窒息，将他推向了死亡的绝境......
垂死挣扎，他猛然间睁开了紧闭的双眼，泪珠肆意从脸颊滚落，黝黑深邃的眼睛里布满了猩红狰狞的血丝，如堕入阴诡地狱的罪鬼，用最后的残丝断魂负隅顽抗......
雨点坠落，钟表滴答，交响着生命的一切意义。
洛止生用力地盯着烟蓝色的屋顶，细数着每一处的纹路，他紧咬着干裂的嘴唇，难以抑制地发出痛苦又无助的唔咽声，他在失控边缘寻找着一线生机，亲吻着无限的绝望。
汗水浸湿了身下的被单，干涩的眼睛里涌上了热烫的水汽，困兽犹斗般的自欺欺人，穷鼠啮狸。
氤氲雾气中，光亮渐渐积聚，天边缘的云仿若泣血般映着诡异的红，给洛止生惨白的脸打上一抹鲜活。
-他不想被阴影笼罩一生，比起傀儡般的完整，他更愿自由地残缺。
终于，窒息感渐渐散去，意识回笼，濒死的绝望被身体的知觉取代，眼神聚焦，死里逃生已带不来任何的侥幸与喜悦，只觉得精疲力尽。
地面的冰凉阐述着行走之人的存在，洛止生慢慢的向阳台踱去，阴风伴着细雨打上了少年单薄的身体，长而密的睫毛轻轻遮住了他微红的眼角，轻抿着的嘴唇透着淡淡的粉。雨滴落在他深领的真丝睡衣中若隐若现的锁骨上，盛开出一朵朵易碎而妩媚至极的蔷薇。寒意袭来，却让人无比的舒爽。
地平线上，半露的丹彤旭日肆意捕捉着洛止生的每一寸身体，慷慨的施舍着的所谓的希望。而他的眼睛幽深而魅惑，泛起毫不隐藏的戏谑。
…………
洗过澡的洛止生终于扮上了几丝生命的气息，昨晚的失控感也在水流的轻拂下渐渐散去，他坐在床边挑着前些天程言喆送来的高定新款衬衫，简单的比对了颜色和花纹，选了件简单的白底银纹的款式，他对这些东西不慎敏感，眼神中没有丝毫的波澜，是真的没什么特别的好恶。
他随意的将微卷的齐肩长发半扎，隐约露出戴着的银色耳饰。洛止生检查着右耳上前些天打的耳骨洞，或许是因为任性换了新耳钉的缘故，隐约看着有点发炎发肿。
耳钉低调简单，周身是浅浅的白色压痕，透着几分冷淡素雅，他轻轻转动着这个三角款式的银色耳钉，扯动着肿起的伤口，传来狰狞的痛感，洛止生的脸上浮现出几丝苦笑，如同开在地狱的优钵罗花。
瑞士的夏天并不炎热，凉风习习，烟云细雨。他在湖边慢悠悠的走着，距离甜品店开门的时间还有一会。他就亲自帮萍姐购置了所需的食材。柔和的晨光穿过树叶间的空隙，透过早雾，撒向湖面，细浪跳跃，搅起满湖碎金。
“早啊！”
教堂的诵经声婉转悠扬，邻居家的猫像往常一样慵懒的趴在秋千上，对岸的情侣争论着新电影的情节，隔壁的一家姐弟又开始了新一天吵闹。
湿润的风轻扫，抚顺昨晚的梦魇与难堪，他张开去拥这满怀的温柔。
回到店里的时候，萍姐正在准备着甜品店今日的营业，门上的风铃、院里的吊床、编织的红纹桌布、窗边的鲜花摆台，每一点都都隐藏着主人家细腻的小心思。
“小洛辛苦了哦！”萍姐拿过食材检查了一下，“今天周日，我做桃酥糕！”
“好啊！”洛止生听到桃酥糕后，声音都不自觉地亮堂起来，“那萍姐多给我留着。”
何萍上扬的嘴角，显出了她脸上纵横着的皱纹。岁月侵蚀下的皮肤不再白嫩，却依旧能够显出了她的漂亮，慈爱又温暖而的漂亮。
洛止生笑起来甜甜的，两颗酒窝赫然的印在脸上，显得乖巧又机灵
甜品店从前年起开始营业，萍姐日常都在店里，走账也有公司在管着。洛止生只有在学校课业不紧的时候，才会来店里看着。今年或是宣传到位的缘故，不少剧组都在这里取景。暑假的客流量比以往大了不少，拿到毕业证的下午，萍姐就一通电话让他马上去帮忙。
他也在努力的往前进，尽管进的很慢。
……………
“你好！”
门外传来顾客的声音，洛止生回神，他还是不大习惯社交。手指习惯性轻抚上左耳，转了转那个戴得已经有些暗淡了的银色耳环，而后像是得到了很大的助力一般，在脸上挂起淡淡的笑容。
“你好，要点什么。”
………………
墨蓝沉重的天幕彻底褪去，太阳带着喷薄四射的光芒，撩开了轻纱似的薄雾，千里熔金，万顷波涛。
小镇度假村的风景吸引了不少慕名而来的游客，萍姐的手艺也收获着无数的好评，【16t29 Cafe】成为当地首推的网红打卡点，游客络绎不绝，洛止生婉拒着合影的请求，但依旧有不少偷拍角度的照片在微博流传，偶尔听萍姐提起，自己也不甚在意，他只是不喜欢照相不喜欢镜头，其他的倒也无妨。
洛止生端了两杯冻梨汁到花圃旁的矮桌，是两个不过6，7岁的女孩，一个马尾辫女孩略高，一个麻花辫女孩略矮。
“请慢用”洛止生礼貌的轻笑。
“哥哥也有酒窝啊！”马尾辫女孩惊喜的嚷到！
洛止生这才注意到女孩的样貌，湖风吹散了周身的热气，女孩脸上的红润，皮肤白嫩，头发是自来卷的棕色，浅浅的笑容挂在脸上，莫名的给洛止生带来一种熟悉的感觉。
“真的诶！”麻花辫女孩附和道“也有酒窝诶！”
洛止生闻言有些疑惑，但还是礼貌的答谢。
“哥哥很爱你的女朋友吧？”麻花辫女孩满脸期待的问道。
“我没有女朋友的”洛止生知道女孩没有恶意，便轻笑着回复。
“哥哥还没有找到喜欢的人吗”马尾辫女孩的话让洛止生有些好奇。
“为什么这么说？”他问道。
“故事书里说，脸上有酒窝的人都一定会找到很爱很爱的那个人的。”马尾辫女孩乖巧的转着琥珀色的眼睛。
洛止生闻言不由得一悸，曾经沧海桑田，他站在虚空中，思绪恍然飘远，他幻望地站在肆意流淌的岁月对岸，找寻着与现实重合的过往。
时过境迁，多年相离
雨后的阳光透过薄薄的晨雾，再经过头顶挺拔充裕的银杏树枝叶的筛滤后，散落在校园的条条小径上。
白净的运动校服，身上的味道素净清新，那人的笑靥如花渐渐浮现，琥珀色的眼睛里泛着些痞气，自来卷的浅棕色短发在阳光的照射下透出点点金光，露着标志性的小虎牙
“你好，我是八班的李恒桉。”
“我爷说，有酒窝的人都挺温柔。”
“找找星星，看能不能运气好找到颗相对的。”
“是自行车棚。”
“看，跟你一样的。”
“可你不是啊，你现实存在。”
“唯物主义不耽搁我信鬼神。”
“这是铂金的，是星星碎片。”
“洛止生，你太聪明了，所以如果我能找到你，就说明是你在让我找你。”
“洛止生……”
年少的点滴承诺像是飘经他心口的一阵风，曾经嗤之以鼻的那些肉麻幼稚的对话，字字句句都曾隐秘的给予着他所有的一切。
那些以为虚无缥缈的，不甚在意的，
都是烙入肉血的刻骨铭心....
……………
“我…要想一下才能回答你这个问题。”
他无意的将左边的头发撩至耳后，轻轻弯腰帮二人的甜点淋上糖浆。
麻花辫女孩瞥到了洛止生左耳的耳钉，而后再次仔细的打量着洛止生的面庞。
“等我们下次来的时候，哥哥在告诉我们？”马尾辫女孩的声音打破了安静。
“嗯，请慢用。”洛止生轻轻应和着，而后转身离开。
………………
他其实早就受够了这种凌迟死刑
他以为时间可以治愈一切
落日熔金下，袅袅清风翻卷着食物的甜腻气息，院子里，同胞用熟悉的语言夸赞着糕点的纯正，当地的老头老太闲谈着日常的琐碎。门外吊床上小情侣依偎的说着情话，蹒跚学步的小孩倚着围栏摇摇晃晃的扑向妈妈。
他以为，这熙熙攘攘的人间烟火，足以填满了他的十里画廊；
然而，
他清楚的感知到，每当过往扒开，那些嘶吼悲鸣的瞬间，那些梦魇吞噬的恐惧，扪心自问，如若真的踽踽独行，他恐怕早已溃不成军，土崩瓦解。
只是，
他窥不见未来的积重，自欺欺人的逃避着。
只是心底偏安一隅的唯一温暖，都明码标示着同一个人的身影
他早就清楚
自己根本爱不了九州山河的烟火华灯
因为他残缺的灵魂里有李恒桉的一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