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酒铺》鹤翎散

47、命运

　　回京路上算不得顺遂，但潘金科与萧卓不以为意。
　　他们心中有目标，有理想，便觉得一切意外都是老天爷对他们的考验。无需多想，只管迎难而上。

　　到达当日，天色阴沉，乌云遮蔽。还未入城，便下起瓢泼大雨，断了行人出行计划，也乱了京城步调。
　　“潘兄，这雨实在太大了，不如就近找间客栈，暂且歇下吧！”

　　虽同处狭窄的马车中，奈何雨声过大，萧卓只能大喊起来，话音刚落，声音便被雨声湮没。
　　雨水打湿了窗帘门帘，雨水趁着风起，迫不及待地钻进马车内，刷一刷存在感。

　　潘金科手忙脚乱，捂住窗帘便顾及不了门帘，挡住了门帘，窗帘又被吹开了。
　　搞得二人都淋了不少雨，身上都湿透了。
　　“唉！”潘金科无奈，干脆不再反抗，任由风吹雨打，“只能如此了。”

　　“咱们应该先在城外安置，挑好日子再入城，这大雨滂沱的，着实让人心情都变糟了。”
　　萧卓也很无奈，可这“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也不是他能阻拦的，要怪就怪自己倒霉了。

　　“萧老弟何不换个角度想？”决定不挣扎的潘金科，反而更从容了，“咱们这是好运来，风调雨顺。”
　　虽说这说法略有些牵强，但到底是跟好运扯上了点关系，总比一直悲观抱怨得好。

　　“也只能如此想了，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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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雨突至，离城门口最近的那间客栈已经挤满了躲雨的人。
　　掌柜是一名微微发福的中年男子，圆润的脸上有个小酒窝，整天笑眯眯的，看上去是个好相处的人。

　　他独自立在柜台之后，看着眼前满大堂的人，依旧保持着微笑，尽管他知晓，这些都只是过客，不会产生交易。

　　堂中声音嘈杂，此起彼伏，偶尔有一两个觉得不好意思的，便点一壶茶水当是寻个合理留下的名头。

　　“掌柜的，来两间客房。”
　　萧卓二人湿漉漉地出现在客栈中，一时间堂中人齐刷刷地看过来。

　　掌柜的依旧笑眯眯地，只是眼神中多了一抹光亮，凸显出些许商人的精明来。
　　“好咧，客房两间。”店掌柜一声吆喝，立马有个小伙计凑过来。

　　“看您二位，可是远方来客？不像是咱们京中口音。”生意人总是擅长从各个方面与客人拉近关系。
　　“掌柜的好眼力。”潘金科微微一笑，并不反感这种套近乎的方式，两人还顺势聊起来。

　　“看您二位也不像做生意的啊，哈哈……”说到这，掌柜双眼上下打量萧卓二人。
　　潘金科刚要接话，萧卓便抢先一步开口回答，“我兄弟二人入京投奔亲戚的，今后想要在京城混口饭吃。”

　　“是啊是啊，不曾想刚入城便遇上大雨，”潘金科瞬间明白萧卓用意，接过话，继续道：“碰巧看到客栈，便进来了，想来也是我兄弟二人跟掌柜有缘吧！”

　　“是啊，缘分缘分。”人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掌柜也不好继续纠结这个话题，不然倒显得没礼貌了。
　　“您二位远道而来，可要用饭？”

　　掌柜一问出这话，潘金科与萧卓不约而同地点头，异口同声的回道：“那是自然。”
　　这等默契，使两人一愣，四目相对，忍不住笑出声来。

　　“好咧，热水已让厨房备下，酒菜随后上，二位请随小人上楼。”
　　这时，店小二开始展现他的服务实力，主动揽过业务，一路闲聊，不曾冷场倒是让潘金科刮目相看。

　　“如此机灵的小伙计，做个跑堂，有些屈才了。”潘金科略有些赞赏。
　　“屈才？”萧卓轻笑，眼神中带着些许调侃，一挑眉，道：“潘大人，不如你收了他？”

　　“卓弟啊卓弟，”潘金科无奈摇摇头，“你这是那为兄开刷啊！伙计又不是大姑娘，我收他作甚？”
　　“嗯？你说对否？”说完，潘金科冲着萧卓抛媚眼。

　　“咦！”萧卓倒吸一口凉气，顿觉恶寒，“不曾想，你竟是这样的潘兄。”
　　那神情，让潘金科忍不住大笑起来，有种恶作剧得逞的得意之感。

　　客栈中兄弟情深，氛围轻松自在。而这时的他们还不知晓，在这个普通且平静的夜里，京城发生了怎么样的变化。

　　破晓时分，天边开始出现一道亮光，所有人都还在睡梦中，享受这份宁静。
　　“铛……铛……”
　　钟声沉重浑厚，接二连三响起来，在静谧的黎明时分尤为清晰。

　　“一下……两下……三下……”
　　被声音吵醒的人，很快便察觉到不对劲。京城天子脚下，管教森严，这个不合时宜的钟声，着实让人震惊。

　　年纪大些的京城人士，一听便知乃是大事，催促着家中儿孙起来做准备。
　　短短一个时辰，整个京城就大变模样。街道挂满素缟，百姓们自发在门口上香烧纸。

　　潘金科二人虽不是京城人，但也明白发生了什么。
　　几匹飞马从客栈楼下飞奔而过，一路出城，而后分散赶往全国各地。

　　圣上突发急症驾崩的消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播开来。
　　事发突然，储君未立，一时间，各路人马蠢蠢欲动。

　　初时还算含蓄，没两天便开始明争暗夺，好不热闹，连国丧都显得不那么令人悲痛了。
　　皇位之争，从来都是踏着血肉攀登的过程。

　　相比之下，潘金科二人立功回京述职之事便一点也不重要了，甚至没有人想起还有他们的存在。
　　二人既忧心又有些庆幸。

　　“这京中漩涡，好在如今你我二人尚未迈进去，不然，恐怕会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萧卓在外面打探了几天消息，也在客栈中听到各种版本的说辞，忍不住感慨。

　　潘金科点点头，认同了萧卓的话，“静观其变。”
　　只是世事难料，还没等他们打探清楚京城风向，便收到一个令人震惊且难以接受的消息。

　　“什么？楚家被抄了？”潘金科直接从凳子上弹起，上前两步，一把揪住客栈伙计的前领子。
　　双目圆瞪，像铜铃，倒是把小伙计吓了一跳，磕磕巴巴地回应：“是……是。”

　　萧卓也跟着上前，但他比潘金科要冷静一些，接着询问小伙计，“因何被抄家？如今人在何处？可能打探到？”

　　说完拽住潘金科的手臂，将他与小伙计拉开一点距离，生怕他冲动失控。
　　“听闻是昨夜被抄家的，好像说是贪污？”小伙计也不太敢确认，只听到了一些猜测之言论，真实性有待调查。

　　楚家被封了，连下人们也难逃一劫，各个版本的猜测漫天散播，传得沸沸扬扬。
　　潘金科二人倒是沉下心来，私下找同期科举的朋友打探，倒是打听出一些事来。

　　原来被抄家的不止楚家，许多寒门出身，忠正耿直的官员都被牵连？。
　　但无一例外，都是些冠冕堂皇的说辞，毫无实证支撑。

　　“这是新皇在给自己铺路啊！”萧卓一声长叹。
　　“铺路？呵！”潘金科冷笑，被抄家的官员大多清廉，比较耿直，“这哪是铺路，这是排除异己。”

　　“接替老师许大人，还有那些新提拔上来的人，又有几个是能办事情的？”
　　别的不说，单单那几个人，就有他们认识了解的，还有以前楚大人给他讲朝政提到过的。

　　“不过是些溜须怕马，贪功混日子之徒罢了。”
　　“唉……”潘金科不想再说话，只不停地喝水，希望以此来平复内心的怨念。
　　相比潘金科的感情用事，萧卓则显得沉稳许多。

　　他虽不是京城人士，但也是世家出生，所接受的教育涉及方方面面，单单自我认知以及利弊权衡方面，就不是潘金科所能比的。

　　沉吟过后，萧卓忽而将话头转向潘金科，神情严肃，显得万分郑重。
　　“潘兄，你今后如何打算？”

　　潘金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有些呆愣，下意识地就想回答留在京城，可话到嘴边，到底没说出口。
　　他险些忘了，萧卓与他是不同的。潘金科沉默了，心中很不是滋味，隐隐有些失落。

　　“不如同我回徽州？”萧卓欣赏潘金科的才能，也珍惜二人之间同甘共苦兄弟情谊，想要拉他一把。
　　潘金科依旧没有回话。

　　“不然回凉城去吧，京城不是你呆的，起码现在还不是合适的时机。”
　　担心潘金科的倔强性子，冲动行事，萧卓忍不住继续提醒，“我知道你敬重恩师，恩师有难，想要伸出援手，这本没有错。”

　　“可咱们这做人啊，要清楚自己几斤几两，莫要人未救出，倒把自己搭进去了。”
　　“我这话说得不好听，但句句实话，出自肺腑。早知道，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个儿子在凉城等着你。”

　　萧卓不知道潘金科听进去多少，但言尽于此，端看潘金科自己怎么想了。
　　他拍拍潘金科的肩膀，转身离开，但门口时还是忍不住停下脚步，补一句：“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好好权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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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到这里，潘金科老爷子露出痛苦地神情。
　　一边因为自己的选择而后悔，接受内心的谴责;二来也清楚的知晓，自己别无选择。

　　“我最终决定回凉城，等待机会。下决定的第二日，便收拾行囊准备离开京城，可是……可是我没有想到……”

　　路上见到的一幕幕，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之中，在他今后的二三十年里，反反复复，再也没有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