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碟小笼包》凌故

6、心情跌落谷底

　　40分钟后，黎钰把笔扔掉，高声喊道：“我做完了！”
　　闻辛也放下笔：“我也好了，谁来对答案？”
　　“我不对，你也不许对。”黎钰想了想，高声喊道：“阿生哥！”
　　彩虹头把门推开一条缝，探了一个脑袋进来：“来了！你们完事儿啦？”
　　“完事了完事了，”黎钰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你帮我把花哥叫进来呗，我有事儿找你们帮忙，哎对了，衡哥呢？怎么没看见他？”
　　彩虹头有些尴尬：“啊……他啊……有事儿来着……先走了。”
　　黎钰也没追问，彩虹头松了一口气，扬声叫花茗进来。
　　花茗迈着小碎步进来：“怎么啦？找我啥事儿啊？哎呦，小钰你完事儿啦！”
　　看到他衣冠整齐的时候，还有些不解的眨了眨眼。
　　“那个，我们写完了，麻烦花哥帮我们对一下答案呗。”黎钰说。
　　“啊……行，”花花接过答案翻了翻，“妈呀，这是什么玩意儿？怎么还有左心室，右心室的？好渗人啊！”
　　黎钰把两份试卷递给他：“麻烦啦。”

　　花名先对的是闻辛的试卷，对答案时还不时发出惊叹：“哇塞！这题对了，这题也对了……我的乖乖这字真好看。”最后看着两张没有一个差的试卷喃喃道：“我的娘，我这辈子就没有见过这么完美的试卷……”
　　黎钰夺过他手里的试卷一翻：“全对？”
　　花花此时看闻辛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颗巨大的钻石：“这他妈才是罗哥口中会打架学习好还好看的宝贝儿啊。”
　　黎钰：“……那不是我吗？”
　　花花这才想起黎钰，没看试卷先叹了口气道：“小钰啊……你哪儿都好……就是字太丑了……真的太丑了……”还有脾气爆，不过这个他没敢说。
　　黎钰冷哼一声，抓起外套就往外走：“得了，你们老大成他了，以后就当没有我这个人，走了！”

　　花茗这才知道这两位的决斗方式是试卷。

　　在巷子口蹲着抽烟的罗哥一瞧见黎钰的身影，就立即把烟掐了踩在脚下，又迅速拨了根棒棒糖塞进嘴里。
　　“得了吧，藏不住的，”黎钰老远就看见那根烟了，他嫌弃道：“一身烟味，生怕别人闻不出来你抽烟？”
　　罗哥此时就如同一个听训的小孩：“就……这一次，以后不抽了。”
　　黎钰撇嘴：“空口无凭的，一点诚意也看不出来，”想了想又道，“算了，少抽点吧。别得了个什么病的，惹的人嫌弃。”
　　“啊？”罗哥一脸迷茫，“什么意思？”
　　黎钰轻笑一声转身离开，心中不免悲伤，但更多的是释然。

　　在时间面前，一切事物都是红尘过客。

　　回到家中，黎钰意外的发现黎白竟然在家。
　　“不是说整个国庆都在广州吗？”黎钰站在玄关处换鞋。
　　“哦……我回来拿文件，换行李。”母亲的脸色不太好，眼神躲闪不敢看他，“马上就走了。”
　　黎钰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却又不知道哪里不对，问：“是公司出了什么事吗？”
　　黎白摇摇头：“不是什么大事儿，我得赶紧走了，飞机马上要起飞了。”
　　黎钰拉住母亲的手，发现母亲的手非常冰，他皱眉，把母亲按到沙发上，语气强硬却充满关切的说：“不行，我去给你倒杯热水，喝了再走。”
　　厨房的水壶正在烧，没一会儿就开了，正准备冲时，黎钰突然听到客厅传来一阵巨大的响声，好像是有什么重物倒在了地上。
　　黎钰手一抖，开水倒在了他的手臂上。一阵刺骨的疼痛从小臂上传来。他顾不上查看手臂，冲到客厅，看到了倒在地上、嘴唇乌青的母亲。
　　黎钰的脑子霎那间只剩下一片空白。父亲离开时的无措感再次涌上心头。他腿一软，直接跪倒在母亲身边。
　　只知道不停的唤母亲：“妈……妈！妈！妈你醒醒！”
　　他想打120，可手机不在口袋里，想伸手去抱母亲却又提不上力。
　　哆哆嗦嗦的把手伸向母亲口袋，想打120，可手总是找不准位置。
　　“黎钰！”耳边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是闻辛吗？不会吧……
　　闻辛扑到他身边：“黎钰？黎钰！”
　　黎钰嘶吼道：“打120！快去打120！”
　　闻辛扶住他：“打过了，已经打过了！别激动！放松！呼吸！深呼吸！黎钰！深呼吸！”
　　黎钰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
　　等到救护车来时，他才恢复了知觉。深吸了一口气，把所有重量都放在了闻辛身上。

　　闻辛用力搂着他，在他耳边低声道：“别怕了，别怕了。救护车到了……阿姨会没事的。没事了！我在！没事了……”

　　他回想刚才那一幕，冷汗已经浸透了后背。当年妹妹也是那个姿势倒在车前。没有人会比他更了解那种时候的心情了。
　　等到母亲被送到手术室，黎钰终于缓了过来，大口呼吸着空气。闻辛也顺势放开了他。
　　刚放开他就感到了不对，他抬起黎钰的胳膊，后者立刻疼的一抽，周一洋把他的袖子稍微往上撸起一点——小臂红彤彤的，上面起了不少的水泡，有不少已经烂了，看起来触目惊心。
　　黎钰的痛觉这才回来。手臂上一阵一阵的疼痛传来，他死命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从手术室到外科费了不少的时间。黎钰的嘴巴里充斥着铁锈一般的血的味道。

　　血跟衣服粘在了一起。用剪刀也剪不开，只能用手撕。
　　闻辛撕的时候很是小心。但不管怎么小心，都会伴有剧烈的疼痛。闻辛索性狠下心来，使劲一撕……

　　黎钰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病床上。
　　晕倒前的记忆如洪水一般涌入脑海——母亲晕倒、开水、救护车……
　　是谁送他来的医院？
　　好像是……闻辛？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母亲……

　　黎钰掀被子的手感到一阵撕裂般的疼痛，没控制好情绪，一下子哀嚎起来。
　　门突然被推开。黎钰呆呆的看着大门，连嚎都顾不上，只是呆呆的看着门口与记忆中截然不同的人。
　　闻辛一贯戴着的眼镜没有戴。双眼因为近视带了些雾气，黑眼圈有些重，看起来像是几天没睡了似的。
　　“别出去，”闻辛的声音也很沙哑，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正常了一些，“阿姨刚刚醒过……咳咳，现在又睡了，没有什么大碍。”
　　周阳听到母亲没有大碍便放了心，转而又自责了起来：“我居然没有意识到她生病了。”

　　闻辛倒了杯水，“医生说你妈妈已经住了三四周的院了。估计她是从9月4号就知道自己有病了，已经做过两次手术。”
　　“什么？！”黎钰听到这话又弹了起来，“两次手术？！那她不好好住院还回家干什么？找死啊！”
　　闻辛取了根吸管，端着杯子送到黎钰口前，“别说你妈了，他若不是为了不让你担心，怎么会跑回家？”
　　他这样做，黎钰有些不好意思，“我来我来。”
　　“你来个屁，”闻辛第一次爆了粗口，“你的手还要不要了？再动就离残不远了。”

　　黎钰试着抬了抬手。果真如闻辛说的那样，他泄了气，凑上去叼住吸管喝了几口水。情绪突然就失控了。

　　闻辛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他把杯子放到床头柜，有些无措的看着黎钰。
　　“我妈……她很少生病，至少在我面前，他很少生病。”黎钰抽噎道，“最严重的一次就是……那个人带着他女人走的那天……我妈也是，就这样……倒在我面前。”
　　“当时我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哭着喊妈妈，那时的心情……就像是在穿一片荆棘丛，穿过后看到了漫无边际的荒野……”

　　闻辛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黎钰，低头思考了一阵说：“从前有一个王子，他非要离开皇宫去阅历。有一次他路过一片很高很大的荆棘丛，有路人说那片荆棘的后面是荒野，也有人说那片荆棘的后面是海洋，但从来没有人进去过。王子进去了，身上被荆棘的刺划出了一道道血痕。漫天全是荆棘，分不清日夜，判断不了温度。”
　　“但他没有放弃。一路披荆斩棘，累了就用剑砍出一片空地休息一下。休息好了继续上路。”
　　“不知走了多少个日夜。他看到了一点光亮。拼尽了最后的力气走出了这片荆棘丛。看到的却是一座高大美丽的城堡。”
　　黎钰静静的看着他。
　　闻辛深吸一口气：“所以荆棘丛的后面不一定是荒野。”
　　“荆棘丛的后面大多都是美丽的城堡。”

　　黎钰实在是憋不住了，笑咳了起来：“哎哟，实在是对不起，人家童话都是公主视角，你这故事怎么是王子视角？”
　　闻辛见他笑了，松了一口气，却又有些无奈：“你的关注点怎么这么奇怪？重点是最后一句话好吗？”
　　黎钰继续笑：“这……这故事是你现编的吧，漏洞怎么这么多啊哈哈哈哈哈！闻辛你语文不行啊！我要告诉吴老师！”
　　闻辛更无奈了：“请你注重最后一句话谢谢。”
　　黎钰条件反射的回了一句：“不客气。”
　　然后两人就都不说话了，大眼对小眼的瞪着对方。

　　互瞪了一会儿黎钰缓缓开口：“我不相信童话。”
　　闻辛歪了下头表示疑惑。
　　“童话都有一个美好的结局，”黎钰说，“可没有一个结局会在现实生活中实现。”
　　“太笼统了，”闻辛说，“童话是给人希望的。”
　　“生活，就是母亲生下你。然后你活下去。”
　　他起身，把黎钰的床调低：“行了，你休息一下吧，你母亲醒的时候我会叫你的。”

　　黎钰闭上了眼睛。
　　也许，他想，我也可以试着相信童话。
　　或许像闻辛说的那样。
　　荆棘丛的后面，大多都是美丽的城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