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 1 章 ...
-
日近黄昏。
站在山脚向上看,郁郁葱葱的林间伫着一座破败的庙庵,一缕青烟正从庙庵里缓缓朝上,飘散在空中。
明华庵。
厨房里,一个身材瘦小的小尼姑正在忙活。
元德盛好饭准备给师叔贞慧送去。
今天的晚饭是玉米面粥、菜饼、炒野菜和腌黄瓜。
斋房在大殿西侧,寝房在大殿东侧。原是在斋房吃饭,可师叔贞慧喜欢在寝房吃,元德便每顿把饭端到贞慧房间。
穿过大殿,就到了贞慧的房间。
元德小心地把两手托盛盘换为一手,轻轻地敲了敲门,低声道:
“师叔,我来给你送晚饭。”
贞慧刚睡醒,听见声音打着哈欠坐到桌子跟前。
“进来吧。”
元德轻手轻脚把饭摆好。
贞慧看着这饭菜撇了撇嘴,筷子一摔冷声道:
“米呢?”
元德吓得一颤,嗫嗫回答:
“师叔,厨房没有米了,只有一些面,师叔午睡我不敢打扰,就做了菜饼和粥。”
庙庵在山腰上,庙庵后是一块平地,元德就种了些野菜,平日菜都吃种地野菜和腌制得咸菜。
贞慧听了当即破口大骂:
“我刚买的米,你个死丫头是不是偷吃了,这么快就吃完了?!”
又伸手狠狠拧元德胳膊,
“死丫头还敢偷吃,是不是皮痒欠收拾了!”
和元德记忆中的一样,贞慧因为米吃得快将她毒打一顿。
直到此刻身上一阵阵的疼痛,元德才真正相信自己又活了一遍,经历着上辈子发生过的事。
上辈子贞慧每次就买一点米,饭量又大,米去得当然快。元德为了能多吃些日子,每次都是师叔吃米饭,她就着水吃菜饼。
元德低垂双眸,任由贞慧拧着,一言不发,如果一切和上辈子一样,那她决不会重蹈覆辙。
贞慧拧够了,抬手让元德滚,开始吃饭。
贞慧咬下一大口饼,她当然知道元德没有偷吃,有那个贼心也没贼胆,可免费的人肉沙包不打白不打。
最近庵里的香火钱越来越少了,再这样下去估计连菜饼和粥都没得吃。元德给人洗衣服也赚不了多少钱。
贞慧想着这些事都烦死了,刚刚打元德一顿发泄了自己的戾气,此刻心情也缓和许多。
又咬下一大口饼,开始琢磨怎么赚钱,过了片刻,不知想到什么,高兴地笑了起来。
元德离开后回到自己房间,说是房间,也就是四堵墙围起来的空间,除了一张床就什么也没有了。
元德坐在床上,撩起衣袖看着上面的淤青,细细回想上辈子的事。
元德是个弃婴,是师父把她捡了回来,给了她一个家。明华庵是个小庵,尼姑也只有贞荣一个,后来有了元德就是两个了。因是个小庵,香火钱也一直不多,可也够两张嘴吃的。
贞慧是元德后面来的。贞慧原名刘慧,是山脚下村镇的一个村妇。生性好吃懒做,又经常胡搅蛮缠,偏偏男人是爱喝酒动手的,隔几日刘慧就要挨顿打。最严重的一次都动了刀,也就是那次,刘慧不敢和他男人过了,闹着要出家。
贞荣看刘慧可怜,出面劝导男人一番,最终刘慧成了贞慧,跟了贞荣的辈,成了元德的师叔。
那时,元德已经记事了,觉得这个师叔好可怜,被打得好惨。
可后来,元德才知道自己有多傻,贞慧分明是条毒蛇。
初到庵里时,贞慧还主动做事,生怕被赶回去。时日久了,贞慧知道贞荣是个软脾气,元德一个小孩也没威胁。本性逐渐暴露,庵里大小事情一概不管,只有吃饭时积极。还经常背着贞荣欺负元德,让元德做事。
虽然有贞慧的恶行,可贞荣对元德的关心和爱,还是让元德有一段幸福的时光。贞荣还教元德识字、女红。
后来,元德十岁时,贞荣生病走了,贞慧愈发猖狂。元德完全成了贞慧的使唤丫头。
打扫庭院、烧水做饭,洗衣砍柴……不仅如此,还要给镇上的小娘子洗衣赚钱。
那时元德已有攒钱离开的打算。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贞慧为了钱竟打算把她卖给老鳏夫。
元德只能匆忙逃离。到底是未经人事的少女,没躲过险恶的人心,被卖到了山沟沟里。
要尽快准备走了。
元德想着记忆中的位置,掀开薄的几乎只有一层布的垫子,藏着些钱币。元德一个一个挨着数,只有十几文,心情不由有些低落。
就这点钱还是背着贞慧偷偷做小活藏的。
元德长呼一口气,心里暗暗鼓劲,不要急。
拍了拍脸颊,强打起精神,她还要去贞慧房里收拾碗筷。
“师叔,”元德小声说道,“我来收拾碗筷。”
“不急,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贞慧看到元德笑眯眯的,拉开元德手臂上下打量一番。
“我都没注意元德竟这么大了,脸也白嫩嫩地。”
元德心里冷笑,贞慧纯属说瞎话。
元德差几个月十五,正是长个的时候,却没吃几顿饱饭,看着像十二三的。脸也是蜡黄的,和白嫩半点不沾边。
不过也知道贞慧是这会儿就起了歹心,元德不作声,只低头让贞慧慢慢看。
贞慧看够了,也就让元德走了。
厨房里的饼已经发硬了,还好现在是夏天,汤不是很凉。元德不会再让自己饿肚子,就着汤吃了两张饼,饼有些累牙。
收拾完厨房,烧了水,元德还要去河边洗衣服。庵里没有打井,用水要去河里担水。庵里的水用来做饭和洗漱,洗衣裳要去河边。
原本打算下午洗,可中午做饭时发现柴不够了,下午不砍柴晚上的饭不能做,又要挨打。现在还要应付着贞慧。
元德虽然做多了杂务,可到底身板小,力气也小,砍柴耗费元德一下午。衣裳只能晚上洗了,明日中午前就要还回去,还要时间晾晒。
元德把两个盆子垒在一起,衣服放进去,端着往河边走去。夏天天黑得慢,现在还有些余光,洗快些说不定能在天彻底黑前洗完。
元德加快了步伐。
河边没有其他人。元德找了一块大且平整的石头,把衣服倒出来,两个盆子放在一侧,一个盆里装上水。
拿起要洗的衣服浸湿后放上皂角,用棒槌敲打。敲打完放进河里搓洗,再放到有水的盆里再搓洗,拧干后放到没水的盆里。一件洗好了。
接着是第二件,
第三件,
……
最后一件了。
不知不觉间,天已经黑了,但还不算太晚。
元德站起来踢了踢腿,活泛活泛身子,蹲这么久腿有些麻了,抹了把脸上的细汗,把衣服放好准备端着盆子回去。
衣物浸了水,比来时重了许多。
元德端着有些吃力,汗濡湿了帽沿,黏黏的,有些不舒服。
忽然一阵风吹来,凉凉的,很舒服。
上辈子元德照顾王戈累了,会坐在院里吹会儿风,山里很凉爽,风吹在脸上和现在一样舒服。
卫詹正处于自己终于摆脱王戈身体的兴奋中,就听到有人说话,
“侯爷,前面有个尼姑庵,天色不早了,是在这修顿一晚还是继续往前走?”
卫詹恍惚中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侯爷?多久没听到这个称呼了。
卫詹看了看四周,又低头看向自己的衣服,衣料华贵,做工精致,不是王戈身上的粗布烂麻。
这是,又回来了?那这个尼姑庵?
车轿外的人等着答复,又问了一声,“侯爷?”
卫詹在王戈的身体时听元德讲述自己的身世,才知道原来他差点遇到元德,就是今晚途经的这个尼姑庵。他当时想着继续赶路就没停歇,从而也错过了她。
“咳”,卫詹轻咳一声,声音低沉,“在这歇一晚吧。”
元德远远的就看到明华庵一片亮光。
控制不住地睁大双眼,轻轻吸了下鼻子,眼眶有些濡湿,师父还在就好了。
近年来庵里香火越来越少,贞慧断不会无端浪费,向来只有贞慧的屋子会点一根油芯,元德嫌少看到庵里一幅亮堂景象。
有缘主借宿过夜?想必还是香火多的缘主,元德心里暗暗思忖。可又觉得奇怪,上辈子直到她离开庵里也没有过缘主借宿,这是?
元德摇摇头,不再想这些问题,或许是她记错了。现在首要的是把衣服晾晒起来,不能误了约定的时间。
元德来到斋房,贞慧正在烧水。
贞慧看到元德,把手里的柴火砸向元德,狠狠地戳着元德脑袋,
“贱丫头死哪去了,有缘主来都不招待,还想不想吃饭了你!贱丫头半点指望不上,大晚上不安分在庵里待着,做什么缺德事去了!赶紧烧水,缘主等着用呢。”
元德低头咬牙听着贞慧的粗鄙话,掩住眼里的冷光,现在她还反抗不了贞慧。
元德干活很麻利,很快就烧好了。
元德先端了盆热水放进自己的屋子,现在首要的是她过得好。
又去端了盆水,走向缘主在的房间。
“两位大哥,我来送水。”
门外有两人守着,那两人对视一眼,开门让元德进去。
卫詹正在房里沉思,他本是新朝建立的功臣,最年轻的侯爷。可一日醒来竟发现自己在山沟沟一个破屋中,口不能言、体不能动,还有一个小姑娘在照顾他。
卫詹以为是自己遭到了谋害,才会沦落到此。可时日长了,也发现不对劲,自己竟是附身到了一个山野村夫身上。回去无望,就这么一直和元德到生命终结。
听到门外动静,卫詹收敛起情绪,随手拿本佛经在桌前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