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今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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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睁开眼，发现自己坐在珍盘宴席前。
这是哪里。自己不是死了吗。
张望四周，窗外阳光明媚秋风徐徐，身边是红烛金纱帐，桌上糕点逸着蜜糖甜香。
雅间内温暖旖旎，正是谈情说爱好地方。
一切鲜活的不可思议，段红绫低头看向胸口。
方才在冷宫，她身为废贵妃，被君王沈烨一剑刺穿心口。
可现在，胸前牡丹绣未染鲜血。身处的地方也变样。只是眨眼工夫，自己竟从冷宫来到酒楼雅间。
“红绫，你还好么？”男子声音温柔又熟悉。
段红绫听到这声音，心头一颤，抬头猛地看过去，才注意到身旁还坐着人：“沈烨？”
天杀的。
沈烨登基后杀她全家，将她卖到敌军军营里，见她拼命跑回来，反手降罪赐死。
如今在她死后，竟还在她面前转悠，宛如梦魇。
她一向恪守礼数，知道不能直呼皇族姓名。可现在身在地府，谁也管不着谁。
“你直呼本王名讳，不怕本王降罪于你？”沈烨整理身上玉缀白衣，见她理直气壮，没有生气反倒微微一笑。
“本王”是他做嫡皇子时的自称。明明做这么些年皇帝，怎么突然自称本王。
而且在她死前，沈烨骂她是“毒妇”，一转眼态度怎变得这么好。
难道这里不是地府？
段红绫感觉事态不对，坐直身子，收敛几分嫌恶：“您若真想降罪。我哪敢违抗。”
眼前少女一袭翡珠金绣衣，眉眼艳丽细眼看他，瘪着嘴似有不快。方才谈吐端庄得体，现在说话带刺。
若非她是西府将军的嫡女，沈烨才不容她如此无礼。
“治你罪做什么。”他目光温和，身子前倾：“待本王向父皇禀报我们的事，做我秀女，可好？”
她眼神一滞，整个人愣住。
自己嫁给沈烨已有十年，怎么回到尚未入府之时。
莫非……她死后重生回宣和十年，答应做沈烨秀女这天？
“不会吧。”她小声嘀咕着，半信半疑稍微挽起衣袖，
发现五年前，被沈烨烫的疤竟消失了，就连双手柔嫩如玉葱一般。
场合如此郑重，她竟痴痴地看着自己的手，把嫡皇子求亲当做耳边风。
沈烨想她家世不俗，按下心中不悦：“红绫，你没事吧。”
没事，当然没事。
她呼吸闻屋内蜜糖香气，指尖摩挲衣裙锦缎纹路，听着酒楼外人群叫卖声，看着眼前少年。
周围一切太过真实。
她重生了，回到十年前，做回十七岁将门嫡小姐。
既然上天让她重新来过，前世负她的人都别想好过。
“殿下，方才是红绫失礼。”段红绫站起来，欠身致歉，勉强展出笑意。
段府人都还活着。她现在惹不起嫡皇子，只能低头隐忍。
哪怕自己心里很想杀他，恨不得将他剥皮拆骨。
沈烨抬手谢礼：“罢了，本王中意你，怎样都好。方才问你秀女一事，你可愿意。”
当然不行，前世自己没看清沈烨嘴脸，今生绝不会重蹈覆辙。
她站直身子，委婉道：“姻缘乃终身大事。希望殿下您准许我好好思量。”
嫡皇子求亲不赶快答应，竟还需要思考。
沈烨觉得自己面子受损，但又不能强硬，不然显得自己在强抢臣女。
“是我唐突。我们先用膳吧。”他夹起一块牡丹春卷，放到她碗里：“你最爱吃这个，尝尝这家做的合不合口味。”
段红绫的确爱吃牡丹春卷。可今日被沈烨夹过，只觉恶心。
“殿下亲自夹的，红绫哪舍得吃。”她觉得自己说话更恶心，可是没有办法。
现在他是嫡皇子，而她只是将军府的嫡小姐。纵使她家世显赫，也受不了皇族人故意找事。若想复仇，她必须与人结盟。
“殿下，我想一个人到廊里走走，细想您方才所说‘我们的事’。”她起身再行礼，笑容谦恭。
突发重生这种事，段红绫需要一个人待着，冷静一会儿，整理思路。
沈烨和颜温柔道：“此事应当谨慎，你在廊里散散心。我在这等你。”
“谢殿下。”她离开雅间，轻手关上房门，转身笑容瞬间消散，冷着脸轻呸一声。
酒楼第一楼，乃汴京权贵常聚之所，每层楼只有一处上好雅间，人少清净。
不想被沈烨透过门缝窥视一举一动，她特地往上走一层。
“让我好好想想。”段红绫倚靠栏杆，盘算以后该如何。
前世太傻，她帮沈烨夺得太子之位，弄得遍体鳞伤。
结果这个昏庸的人，把半数江山割给敌寇，还将她家人悉数降罪，瞒着她处死。
更不提沈烨，将她打入冷宫后，百般折磨她，甚至将她卖给别人，羞辱她的尊严。
哼，他不是想做太子做皇上么。今生有她在，偏不叫他如意。
想着前世惨状，她气得锤一拳栏杆。
不行，看不到他此生不得好死，她怨恨难平。
不仅要让他坐不成太子，她还要扶他的宿敌上位。
纵观前世，能与沈烨抗衡的皇子，只有建王沈京鸿一人。
前世她为扶持沈烨，与沈京鸿谋算权斗十年，知此人表面无意皇位，实则韬光养晦、颇有心机。
加上沈京鸿前世，支持她父亲兵伐敌寇，不满沈烨割地辱国，率兵逼宫废帝，自有手腕权柄。
“前世敌人，今生盟友。”她凭栏叹息：“也行吧。”
敌人与朋友，除了利益向背，并没什么不同。
与沈京鸿联手扳倒沈烨，是她当下最好的选择。
而最好的联手，莫过于与其结成姻亲。
此时他应是二十少年，不知对西府将门嫡女，有没有兴趣。
段红绫走到廊中，端正站在铜镜前，打量自己身段与样貌。
十七少女娇艳无双、丰腴如玉，鹅蛋圆脸朝云髻，远山烈眉桃花眼，朱唇新破。
“他前世没有娶妃，常流连花丛。”
她走回栏杆处，喃喃念叨：“若想引他瞩目，只有独一无二才行。”
在汴京，段红绫长相中上，脾气不温柔，才艺普通水准。也就家世拿得出手，可段家不愿参与权斗。
“可他阅人无数，怎样才算作独一无二。”
这么想着，她长呼一口气，忽然感到脖颈一凉。
一道白刃抵在她的脖颈前，段红绫连忙捂住嘴，后背阴冷。
不知何时，一个发髯垢乱的男人持刀，鬼一般站在她身后，低声胁迫道：“不要喊叫。”
她拼命点头，被男人拽到雅间大门前。
短刀与她脖颈细皮，相距分毫，稍微蹭一下便能见血。
段红绫确定，自己莫名其妙被人劫持。脖子每往后缩，刀刃也更进一分。
好不容易重生，怎能在阴沟翻船。
“你……”她刚想开口问男子，何故挟持。
“都说了不要喊叫。”
男人扬刀尖对着她的下巴，低声厉叱：“把嘴闭上。”
段红绫抿着嘴，不再发声。听着楼上楼下歌舞欢笑，这层显得十分安静。
忽然，雅间内传来一声叹息。
她屏息静听，觉得这声叹息十分熟悉。
没等二人反应，雅间门随风推开。
一位玄衣公子背对秋光，将手中残破画卷扔到地上。
“跟我图穷匕见，本王敬你有胆量。”
公子着玄锦衣，踏入廊中，一双冷淡墨瞳寒入心骨，似笑非笑。
他每上前一步，逼得男子后退一步，直到退无可退。
“沈京鸿。你害我家破人亡。今日苍天无眼，让我未能取你狗命。”男子言语张狂，掐握她上臂，孤注一掷：“好声求你放过吾妻儿，既然不肯，我便拉上这个女的做陪葬。”
与沈京鸿周旋十年，她清楚他如何行事。
反正她此时，没有趁手武器可以反抗。不如看沈京鸿，会如何化解此次危机。
“家破人亡皆因你监守自盗、自取灭亡，跟我有何关系。”沈京鸿说得轻巧，眸中波澜不惊，勾唇一笑冷漠高傲。
看来这位男子，本是朝廷命官，因盗取公财遭沈京鸿弹劾，被废官抄家，连家人都不能幸免。
前世沈京鸿对付沈烨党羽，一贯如此。总是静待时机一击制敌，出手便斩草除根。
他平日言行风流不羁，唯独在权势上，比谁都能隐忍。
这男子估计被逼到一无所有，才生了刺杀皇子的念头，结果刺杀不成，便挟持她一个路人。
横竖都是一死，挟持百姓临死落下污名，也不知图什么。
男子声音嘶哑狠戾：“与你无关？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她。”
他嘴角含笑：“请便。”
不愧是他，跟前世一样心狠。
段红绫抬眼，对上一双深邃眼眸，轻点一下头，信他会救自己。
想要活命，必须冷静。现在只有配合他，才有活路。
男子晃了心神，一手握刀微微颤抖：“只要你放吾妻儿离开汴京，我便放她。你也不想闹出人命，对吧。”
他微微眯起双眼，左手垂于腿侧：“已有你一条命，再多一条又何妨。”
被挟持的少女过于冷静，反倒让男子心生不安。
男子崩溃道：“沈京鸿，我咒你不得好——”
话音未完，一道寒光飞掷，段红绫稍一偏头，隐约听见刀刃碎骨声。
脖前短刀落地，她抽身挪到一旁，侧眼见男子头颅被匕首贯穿、轰一声倒地死不瞑目。
好险，若她不偏头，这匕首便会伤到她。
段红绫紧皱着眉，不停安抚胸口，整理发鬓。
庆幸自己读懂沈京鸿所想，与他打出一场完美配合。又生气他真敢掷刀子，吓得她心提到嗓眼。
他倒好，容色未改，从衣襟内抽出一条素帕擦拭手心。轻松得仿佛刚才并非杀人，而是在除草。
“姑娘可无恙？”
他走到她身前，偏头一笑。
廊中烛光映照，他玄衣上鸿雁金纹熠熠耀眼，衬得他更加夺目。
这位皇族公子，就是与她前世斗了十年的沈京鸿。
他身形修长且生得风流俊俏，眉眼细长藏锋，薄唇微抿时惊艳张扬。
长得好、身份尊贵、有钱有权，这种人身边不缺女人。
但她不一样。
俗话说，最了解你的人莫过于对手。
她跟他周旋十年，不敢说完全了解，起码熟知他行事手段。其他姑娘比不上。
“无恙。”她轻拂肩头轻尘。
他淡淡一笑，用素帕替着拔出匕首，仔细擦拭刀身血迹：“姑娘倒是别致，命悬一线仍处变不惊。不知是哪家小姐，能有如此气魄。”
“西府枢密副使段云嫡女段红绫。”她行万福礼：“向六殿下请安。”
并非真的处变不惊，只是她信任沈京鸿有能力，将此事摆平。
沈京鸿未有讶色，仿佛早已知晓：“在我雅间前停留，你找我？”
她哪知沈京鸿在这儿，但自己有个麻烦，的确需要他帮忙。
段红绫微微点头：“今日遭人求亲，希望殿下您装作是红绫心上人。”
只有皇子才能打败皇子，换作别人都不好使。
“假冒小姐心上人，帮小姐婉拒求亲，可是这个意思？”他占尽平生风流事，是汴京闺秀梦中人。
头一回被冠上“假冒”二字，显得有些不光彩。
“正是此意。”
段红绫不卑不亢：“推了求亲，红绫也有余暇，跟御史台大人讲殿下遇袭救人一事。”
若不答应，这具尸体便留给他，跟御史台慢慢解释。
沈京鸿倒是无所谓，命楼下侍卫将尸体抬出去，等御史台带走。
“敢问是哪家公子，向段小姐求亲。”他揉捏肩膀，走在她身后：“若是将门公子，怕我一时半会儿不好脱身。”
“殿下放心，他手腕柔弱。”段红绫走到雅间门前，侧身示意他先进。
“这笔桃花债，我先记下。”他轻咳一声，弯起中指敲门。
“谁。”
听到熟悉又厌恶的声音，他拉下脸，眉头紧皱看向她。
这事一出，汴京热点绝对会是“六皇子抢嫡皇子亲事，兄弟为爱大打出手”。
看来他已听出，里面人是沈烨。
段红绫低着头，不敢说话，时不时瞅向他。
“真有本事啊。”
沈京鸿俯身在她耳畔，声音极轻：“招惹我，想好了么。”
鼻息撩耳畔发痒，她听到这句话，尽力侧头回避他目光。
看段红绫默不作声，像是准备装糊涂。
他只是笑笑，直起身拂手一推门，跨入门槛：“嫡兄，是我。”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今生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