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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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再一次遇见晨，是两年以后的事了。
记得他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他说，“没有了我，你仍然可以活得很好，你就像是一只枯叶
蝶，懂得怎样去伪装自己不受外界的伤害，你有很好的武器。”可是我想告诉他，那只不过是一层薄如蝉翼的外衣罢了，而看似真实的外表之下隐藏的却是一颗没有安全感的玻璃心，他从来都未曾了解，一直到他转身离去的那一刻，都没有看到身后褪下了光鲜外衣独自舔舐伤口的我。当然，这些话留在心中早已被岁月稀释，失去了该有的重量。
那日看见晨，我正好从良木缘咖啡厅里面走出来。冬日里清冷的阳光穿过高楼照在身上，厚重却没有让人感觉到一丝温暖。踏出良木缘的门，我双手插进大衣口袋里，把头埋进温暖的围巾里。就在红绿灯转换的很短时间里，我抬起头就看见了晨。人流湮没了我的视线，我以为是我的错觉。
就在我以为自己产生幻觉的那天晚上，我接到了晨的电话，电话里有他均匀的呼吸声，像电流一样从我的耳朵传遍了全身。他说，晓晓，我回来了。我说，恩。然后便是无尽的沉默。我没有问他回来的原因，因为在他离开的那一天起，他就已经成为我的昨天了。
苏看到我接电话时奇怪的表情，问我是谁，我说是一个早该遗忘的人，苏笑了笑说，可是你好像没有忘，对吧？他摸了摸我的头，起身去厨房了。苏是一个很了解我的人，比我自己还懂我。
2
苏说，晓晓，从今以后你愿意让我来照顾你吗？我羞涩地点了点头。苏拉着我的手走向了教堂，神圣的钟声想起，无数的人在为我们祈祷。我感动地流下了泪。
当阳光渗进纱帘的时候，我醒来了，又做了一个幸福的梦，原来我是个如此渴望被关怀的人。
认识苏的时候，正好是晨离开我不久之时。那时我为了从悲伤中走出来，决定搬离原来的住处，因为那里有太多和晨在一起的回忆，我整日纠缠在其中，无法忘怀，活得越来越不像自己了。
我是一个靠文字为生的人，不喜欢与外界有过多的接触，所以将自己幽禁在屋子里，徜徉在自己幻化出的世界里。晨离开后的一段时间里，我花光了所有的积蓄，穷困得无法过正常的生活，那时，我一个字也写不出来。我意识到了情况的严重性，如果再这样下去，只有伸手向家里人要钱，而这又是我最不屑的，于是我打算换一个环境。正好有一篇以前的文章发表了，编辑寄来了稿费，算是救了急。我寻找到了很好的房子，房租不贵，但是与人合租。权衡了一下，我还是决定搬进去。搬进去之后我才知道并没有其它与我合租的人，只有房东自己一个人住在这个宽大的房子里，而我的房租只是帮忙打扫一下屋子，在他出差之时照看房子，如此而已。我差点欣喜得跳了起来，心想老天还是眷顾我的。
我的房东便是苏。苏是一家杂志社的专栏摄影师，他喜欢捕捉一切蕴含着情感的事物，看似相同的作品之间有着细小微妙的变化。他的工作使他常年流连在外，只是偶尔回家来暂作停歇。所以他找来我为他守着这个空房子。这对于我来说是一件轻松的事，应该说不费任何力气，还捡到了便宜
我背着唯一的行李，脚上踩着木屐，手上抱着一盆羊齿植物敲开了他家的门。他穿一件白色针织杉，褐色的棉布裤子，一副黑框眼镜，双手插在裤兜里。他说，你就是晓晓。我直视着他点了点头。他让我进去，然后简单交待了一下我的房间以及他不在的时候我的工作。我走进阳台惊奇地发现那里也有一盆羊齿植物，跟我的一模一样，我将他们放在一起，一起作伴。他的家简单，但格调高雅。客厅的墙上挂满了他从各地带回来的作品，其中有一副我非常喜欢。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拿着牛奶瓶站在刚下过雨的地方接着从屋檐滴落的水，惦着脚尖，伸着小手，笑起来一脸纯真与美好，露出洁白的乳牙。这是一副充满了生命力的清新的作品，我第一眼看到便很喜欢。于是我断定苏是一个很有才华的摄影师。
3
我走进了微蓝酒吧的时候，看见了坐在昏暗灯光下的晨，他已经喝得有些醉了。
他说，晓晓，你知道吗？医生说我患了忧郁症，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我感觉自己是寂寞，空虚，焦躁不安的，我没有办法再忍受这种虚浮而又无望的婚姻生活了，我必须逃离，我们彼此都已经被折磨得心力交瘁，没有时间和经历再这样消耗下去了。没有办法了。
我在旁边一直听着，直到他把自己完全灌醉。
晨不是两年前的少年了。
那夜，下起了大雨，每一颗雨滴掷地有声，仿佛在诉说这个男人内心的伤痛。我突然感到庆幸，幸好他选择的不是我。他并不是一个有担当的男人，无法承担起一个女人的幸福。至少两年前是这样的。他离开后，我独自流浪在这段感情里，晃晃悠悠，站不稳脚跟，然后我便遇见了苏，从此结束了流浪，安定在他的怀里。上天是公平的。
当初，晨说，晓晓，她怀了我的孩子，我必须跟她结婚，希望你能理解。我说，你要我理解你突然跟别的女人有了孩子，还要我接受你即将结婚这个事实吗？晨，你是一个很自私的人。而我是不需要一份不完整甚至带着欺骗的爱情的。我说，晨，你自己选择吧，若是选她，我无话可说，你不要后悔便是。他说，谢谢你晓晓，我找到了一个家，也想安定下来了，我们都已经漂泊得有些疲倦了。我说，好吧，你去守着妻子守着孩子过一个平凡男人的生活吧，至于我，从来也没有觉得自己是疲倦的，亦不需要休息。谢谢你让我看清你并不是适合我的男子，因为你不懂得我内心的梦想。其实漂泊与流浪只是一种生存的方式罢了，怎会给你疲倦与不安呢。若是累了，停下来歇息便是，自在自由是最不知疲倦的生活方式。
回到晨的公寓时已是凌晨时分，雨越下越大，毫无减弱的趋势。落地窗上我看见自己清晰的影子和我背后晨憔悴的脸。他迷迷糊糊的话语中略带哭泣的腔调，焦躁不安的面容让人心疼。晨，你怎会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呢？我抚摸着他干燥灼热的嘴唇，有烟草味和浓烈的酒味混合而成的味道，呼吸浓重，此刻他必定是受着煎熬。很多时候，人就是这样，明知道会有残损，却因为过程的痛快而上瘾无法自拔，所以注定要承接这绵延的痛楚。这是没有办法的。
第一次他吻我的时候，我感觉到了这个男人的温度与热情。在狭窄逼仄的楼道里，温暖而湿润的唇覆盖了我，抬起头就看到他温柔的眼眸，彼此凝视，互相拥抱，天真到可以为了爱不顾一切。不过是短短几年的时间，他的思想，他的忧虑早已不为我了，所谓的天荒地老也不过只是一时的兴起罢了，值得信或不信。
4
苏说，为了你我要结束流浪的生活，因为我不能总是放你一个人在这里，这样我不放心。
我很高兴地亲了亲他的脸颊，可是你能放下那些值得你为之努力的东西吗？
晓晓，你知道吗？一个人的流□□做流浪，两个人一起流浪就组成了一个家，你愿意给我这个家吗？
苏是想带着我，无论今后去哪里，都在一起，一起看日升月落，一起看生命的悲喜，一起捕捉每个心动的瞬间。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又无需以任何一个人的梦想做赌注，这是一个很好的方式。过去我都是一个人在家，除了在键盘上敲打之外，就是独自逛街，买菜，做饭来喂饱自己，还有每天期待着苏从外地打电话回来，听一些温暖的话，再附上些嘱咐，然后在世界一片宁静的时候又开始我的工作。没有觉得不妥，也并不孤独。但是我爱苏，想时时刻刻呆在他身边，所以我说，愿意，非常愿意，死都愿意。
在他宽大的怀抱里，我开始期待未来。
可是自从那日遇见晨，我变得有些不安，总是有种不详的预感，于是我告诉苏，我们的行程只有延迟了。苏宠溺地揉了揉我的头发，亲吻我的额头，说，你不用着急，这是迟早的事。他为我泡了壶青茶，这一切都是那么地妥帖，他是个让人安心的男人。
早上的时候，我收到了晨的短信：谢谢你昨晚的照顾，熬的粥味道不错。
然后作为礼数我回了一条：不用谢，照顾好你的身体。
5
我有一个笔名，七月。因为我喜欢这个植物疯狂生长的季节，雨水充沛的季节，雷声鸣鸣的季节，一切都是充满了生命力，天地之间再没有比这更值得庆幸的了。七月，只有苏知道那是我的名字。
我正在书柜里翻找童年时看过的一本童话书，有人来敲门了。是一个年纪与我相仿的女子，直发披肩，一身纯棉布连衣裙。是她，我怎会忘记呢。
“你好，没想到会是我吧”女子首先露出了亲切的笑容。
“是没有想到，不过还是欢迎你”
她进屋环视了一圈，看到墙上挂满了各种摄影作品，说：你生活得很愉快，不像我，整日被琐事烦扰，还要陷入无休止地担忧中。
怎么会呢？你们只不过是比我先踏入婚姻生活，既然选择了，必定要面对它阴暗的一面，而我也终将会走上这条路的。
不一样的，爱你的那个人不会像晨那样。我们的爱情保质期已过，剩下腐败的不再鲜艳的凄怆，彼此都伤透了心，疲惫了，看不到前面的路了。
可是这是你们自己的选择，必须为此付出代价。但其实谁都不是谁的谁，你们是自由的，若解开了绳，是可以逃离这痛苦的窒息的。
她抬起头来看着我，眼中有歉意。她说，很抱歉，当初让你伤心落泪，现在这是报应。
我微笑着。时间是可以覆盖一切的，而我的心也因为层层的包裹越加厚实，伤不到了。
我问她，那你决定怎么办呢?还有你们的孩子，会不会受到你们的影响。无论如何，小孩的童年是不应该受到大人世界的任何影响的，天真的心不应该受到污染。
孩子？我从未有过一个孩子，那是我为了得到他而编造的谎言。
听到她的话，我反倒松了一口气，一个无辜的生命避免了一场来自父母的劫难。
临走的时候她告诉我说，其实晨还是爱着我的，经常拿我来与她做比较，在争吵的时候，也是说她不如我。可是一个人怎能如此贪心呢，如果一个男人在一个爱着自己的女人面前提起另一个女人的种种好处或优点，那么两人之间的战争也许不可避免，那么还期待什么呢。她说，你不知道吧，他的皮夹里还有你的照片，他的衣柜里还有你买给他的领带，因为舍不得用，所以一直完好保存着，他还会经常在梦中叫你的名字。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我突然分不清真实与谎言了，到底是为什么呢？他难道真的就没有爱过她吗？还是人的本性就是喜新厌旧，却又总是在丢掉遗弃之后去怀念去后悔呢？亦或是爱情其实是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的，只有两个人相爱，是远远不够的。
6
苏又要去外地了，这是最后一次独自远行。我说，你要不要留个纪念，以后可不会有这么逍遥的流浪生活了，无牵无挂的。他说不要，他喜欢牵挂着一个人的感觉，自从遇到我之后，每次远行的途中，想着家里有一个人在守着家等待着便更加充满了力量与期望，而现在他更渴望时时看到我在身边，永远握着我的手不放。
跟他在一起一切都是温暖而沉醉的。临走前的夜晚，我躺在他的怀里，他抚摸我的脸，亲吻我。窗外的月光像流水一样洒进来。我说，等你回来的时候，我已经处理好了这最后一件事，从此便与你一起浪迹天涯。他把头埋在我的发间，散发出一股股温热的气息，然后我们一直相拥到天亮。
清晨醒来，苏已经离开。我接到了晨的电话，之前他打给我很多次，我总是毫不犹豫地挂断。我问他在哪里，我马上过去。
在一个有着茂盛高草的地方，我见到了晨，他的背影在阳光下依然冷如坚冰，锋利却像随时都会融化掉一样。
我说，晨，你打算怎么办呢？
晓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已经没有希望了。
怎么会呢？若是这段感情已经无法挽回，那么你可以离开她，去开始另外一段新的生活，若你还爱着她，只是因为长久的婚姻生活让你失去了新鲜感，那么你可以暂时离开。其实人在任何时候都是有希望的。
那如果我说因为我还爱着你，所以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你会怎么做呢？这两年来，我的心里依然有你，我会常常后悔当初的选择，所以我越来越不能面对她了。
晨，你若是在两年前这样说的话，如今的我们便在另一条不同的路上了，可是，现在它已经失去了该有的分量，听起来像是一种借口。你想以此来逃避让你感到空虚而疲惫的婚姻生活。可是，晨，
世上的事情你越想逃避，就越是难以摆脱，纠缠其中自我折磨，到最后还不是费劲力气仍旧得不到解脱。
晨的嘴唇有些发白，颤抖着说，不会的，我清楚自己对你的感情。晓晓，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吗？我很抱歉，当初丢下了你，我希望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好好弥补你的。
晨，这都是命定的，你我没能在一起，不怪任何人。我早已原谅了你，但是我们是不可能再回到从前的了。我现在很幸福，我也希望你能幸福快乐。晨，不要紧紧抓着过去不放，它们只适合停留在记忆里。
可是我爱你。
也许你爱的是你自己。
晨苍白僵硬的脸上布满了悲伤，我看着心疼却也无能为力。
你好好想想吧，晨。不要总是混淆自己的感情。还有，不要太执着太倔强，随着心的方向，很多事情都可以轻易解决。
一个星期后，我接到了晨自杀的消息。他服用了大量的安眠药，他想用这种方式来结束痛苦，幸好抢救及时，他活了过来。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是年迈的父母，双眼通红，面容憔悴。终究还是情解救了他。他失去的并不是所有，一切都是自我的妄想，事实其实没有那么糟糕。
我去医院看他的时候，看见了他的妻子。她正在为他削苹果，见到我来了，便微笑着出去了。
晨，我看得出来她是爱你的，可是你却想要逃避她，甚至是以失去生命为代价。
是呀，我是多么地愚蠢，总是折磨身边的人。我一直以为自己对生命并没有太多的眷念，直到吞下安眠药的那一刻，我才知道，原来我是惧怕死亡的，我怕自己就这么死去，这个世界就这样离我而去。醒来的时候，看到这么多人为我哭泣，我突然就明白了，不是世界遗弃了我，是我遗弃了世界。
我真庆幸你能明白。
我走到时候，晨告诉我，他的确是爱着我的，这两年来，他对不起自己的妻子，他没有给他任何的回应，他说进入婚姻是一时冲动，但今后会学着去爱她，如果还有缘的话。
我微笑着离开了。
半个月后，我收到了一封邮件，是晨发的。简短地写着：
晓晓。我决定离开了。我已经辞了职，想一个人去西藏，然后再去南边的一些小镇，一切遵循心的方向。若是有缘，我应该会再遇见她的，这交给上天做决定吧！祝你幸福！再见了。
7
我握着苏的手，靠在他的肩上。火车呼啸着穿过隧道，远处的青翠葱茏被快速地拉成了一条直线。苏将我飘散在前的发拢到耳后。
旅店里，我们相拥着躺在宽大的床上，我的额头紧贴着苏的胸口，他抚摸着我的头发。
苏说，你知道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吗？
你一定觉得这是一个很奇怪的女孩。
那时你抱着一盆羊齿植物站在我家门口，眼神倔强充满防卫，冷漠得让人无法接近。
是吗？或许那时还不懂得宽容吧。
恩。可是就是那种眼神深深地吸引了我。
我没有说话。苏捧起我的脸，上面挂满了泪痕，他温柔地为我擦去，说，怎么了，晓晓。
我用颤抖的声音说，要是没有遇见你，苏，我该怎么办呢？会不会从此迷失在这个世界？我那么怕孤独，若是没有遇见你，我该怎么过这么多个日日夜夜呢？悲伤的时候没有人关心，快乐的时候没有人分享，空荡荡的房间就只有我一个人，外面的世界那么喧哗热闹，可是却不属于我。我只能整日整夜地自己过一个人的生活。那是多么地凄凉呀
他用力抱紧了我，不会的，我会找遍整个世界，把你从人群中从黑暗的角落找出来，因为你只能属于我，我也不能没有你。
我在苏的怀里哭泣，泪水浸湿了他的衣服。
苏笑着说，傻丫头，以后我们都不会分开了。
整个夜晚我们都在拥抱，亲吻。
清晨醒来的时候，苏还在沉睡，我静静地看着他。以后的每个日子都是这样的幸福。
我们在西藏碰到了晨，与他同行的是一个当地的女人，有着黝黑皮肤的健壮女人。我正想开口的问他关于他妻子的事情，便看见从旅店楼上下来了一个怀有身孕的女人，仔细一看，竟是他的妻子。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原来他来到这里不久真的就遇见了她，然后两个人又重新开始了。我和苏向他们表示了祝福。
回旅店的路上，我一直感叹缘分真是奇妙的东西。曾经让他痛苦至死的感情如今却获得了新生，并且像新鲜没有被触碰过的牛奶一样香甜。所以人在任何时候都是充满了希望的。
苏微笑着听我不停地发表感想。然后突然停下来，俯下身，在我还未意识到的时候吻了我，那个吻很长很长。我听到耳边有个声音，我们结婚吧。
我看见路边的野草茂盛地生长着，招摇地在风中飘舞，深蓝色的天空出现了他微笑的脸。
苏一直抱着我，舍不得放开。来往的行人透出好奇的目光。
我想我们会这样拥抱着爱着一辈子。
属于我们十指相扣的幸福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