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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一次打人巴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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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人员很快赶了过来，但是那人的人赖在地上死活不肯走。他妻子愤怒地驱赶所有试图靠近他的人，眼睛发红，“我们待在这里，碍着谁了吗！凭什么要把他送到隔离点去！我知道，你们不就是想把他害死然后分我们的财产吗！”
旁人忍不住提醒她，“他的腿都发臭了。”
“关你什么事！我们乐意！避难所哪条规定不允许我们待在这里了！他的腿是受伤了，可是又不会传染！”
一人敏锐地抓住了重点，“受伤了？他怎么受伤的？”
人群闹哄哄的，议论着该不会是被丧尸咬了吧，然后人心惶惶，都后退了几步。
这一幕深深刺伤了女人，她盯向一切问题的始作俑者：如果她不掀开那条被子，那么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尤琪梗着脖子，站得笔直，手里还紧紧捏着一支笔，指头泛青。
有人踏进了这个屋子，大家的目光都聚了过去。
倪佑祺人高，一进来，显得这屋子更显逼仄。他环视了房子里一圈，并没有说什么话，所有人乖乖地让出了一条路。
他走向躺在地上盖着被子的男人，伸手去掀。地上的男人在面前男人的俯视之下，放弃了徒劳的反抗。
被子一掀开，有人别开眼，有人捂住口鼻。
倪佑祺皱眉。
切面不算整齐，但下手的人还算干脆利落。
“谁砍的？”
那人垂下眼，想明白后忽然心无所惧，抬起眼迎上倪佑祺压迫感的目光，“我自己。”
倪佑祺看了这人几秒，伸手帮他盖上了被子，声音冰冷，“下手够迅速，也够决心，是条汉子。”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似有可惜，“但是如果一开始不要隐瞒，你的腿根本不会恶化的这么严重。”
他妻子在旁边哭起来，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大声嚷着，“不隐瞒，不隐瞒你们会让他进来吗！你们根本不会让被丧尸咬了的人进来！那些人，全都被你们扔在路上，扔在外面！你们走了，丧尸全都围上去了。可是他们有的只是破了点皮，只是破了点皮啊，怎么就一定会死呢，你怎么知道他们一定会死呢！”
在场的人默不作声，女人忽然像是耗光了力气，无力吵闹，换了一副面孔，冷冷地问倪佑祺，“你是上帝吗？”
倪佑祺捏捏眉心，没有理会，“带走。”
男人睁着空洞的眼睛望着灰色的水泥制天花板，任由旁人上去把他抬上了担架。
女人死死地盯着倪佑祺，像是一条蛇盯住猎食者，目光阴森黏腻，下一秒就会上去撕扯。她还是坚持问倪佑祺，“你是上帝吗？”
女人拦住去路，继续用冰冷但咄咄逼人的语气问，“你是上帝吗？”
倪佑祺勾起一点嘲讽的弧度，话语里没有一丝温度，“我不是上帝。”
旁的工作人员把人拉到一边，倪佑祺走了出去，背后响起那女人一声比一声更尖利的质问。
你是上帝吗？
院子里的路每天都会有人打扫，干干净净，不落积雪，覆着一层坚硬的薄冰，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倪佑祺脚底滑了一下，整个身体往后倾倒，好在稳住了身形。他立在那里，深深地闭上眼睛，叹了口气。睁开眼睛后，一切如旧，脸上又换上了冷峻的坚不可摧的面具。
继续往前走。
尤琪看着倪佑祺走入外面萧索雪地的背影，忽地想到一些词。
孑然一身，踽踽独行。
正要叹口气，一个身影倏地一下冲了过来，还没等尤琪反应过来，脸上就挨了重重的一巴掌。
这辈子从来这样的打，从前她爸妈也打她，但都是朝身上那些看不见的地方下狠手，脸上是从来不碰的。尤琪捂着脸，觉得天旋地转，眼前冒金星，嘴里很快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尤琪把吴皓拨到一边，免得受到波及。小男孩被吓懵了，任由罗慧慧把他拉走。
她往地上吐了一口嘴里的血水，抬眼看那女人。那女人咬牙切齿，朝她扑过来。
旁边站着不少人，作劝架的姿态，但谁也没真的敢上来拉开刚刚失去了丈夫无比愤怒的女人。
尤琪身形往边上一倾，抓住女人的手，然后反手一扭。比起被激烈的情绪透支了精力的中年女人，尤琪健康、年轻、冷静，如果不是最开始毫无防备，根本不可能挨了那一巴掌。
看向她的目光淬了毒，充满恨意，但她眼中无恨意，也无法理解对方的恨意。她的眸色很浅，平日总是半搭着，显得很是漠然。等她抬起眼皮，那双清亮平静的眼睛，微微上扬的眼尾，总让人产生一种清高蔑视的感觉。
她理解对方的悲痛，但不意味着她可以成为发泄痛苦的对象。
噗——
那女人鼓起腮帮子，朝尤琪吐着口水，正好落在她眼角下方，湿热的，肮脏的。
尤琪有一瞬间的错愕。
噗——
那女人眼里的恨意更浓，看见尤琪被自己吐了一脸口水，脸上甚至有些爽快。
尤琪松开了钳制对方的手，然后用尽全身力气，一巴掌扇了过去。
比刚才她扇自己的那一巴掌更响亮。
女人被这巴掌扇的跌坐在地上，嘴角很快挂上了血。
尤琪低头看着自己的那只止不住颤抖的手，心里涌动着滚烫的热意，几乎要把胸腔灼伤。她知道自己这不是害怕，而是一种奇异的、满足的快意。
她的身体里像是住着另一个人，她听见那个人用一种近乎残忍的轻松语调，对那女人说，“其实你早就想甩下他这个包袱了吧？一个废了一条腿的男人，一个脾气暴躁古怪的男人，既不能带给你物质上的保障，保障你的生命安全，也不能给你心理上带来安慰。其实你早就烦了他，不是吗？不用战战兢兢的服侍他了，你现在其实如释重负吧？为什么要做出一副悲痛欲绝的表情呢？演给给谁看呢？”
女人大哭起来。
尤琪感到自己心里涌出一种快意，她看见自己走出了逼仄破败的屋子，走到空阔的院子里，站在那棵很大很大的槐树下，大口大口吸着清新冰凉的空气，平息着内心的热意。
那个男人住进隔离点没几天就死了，尸体被装进后车厢，拉到养鸡场院子里埋了。那里挖了一个大坑，正常死亡的人，都被埋在那里。
那个女人失魂落魄了一段时间，没找尤琪的麻烦，尤琪渐渐也就不再把她放在心上。
“他如果待在这里，死得更快，是吧？”
没有任何铺垫，尤琪忽然冒出这一句。但是罗慧慧知道她说的是什么，点了点头，笑了笑，“嗯。”
尤琪像是得到了莫大的肯定，自言自语到，“他这么快死掉，主要是心理作用。大家好像都觉得一进入隔离点就宣布了死亡，所以他自己把自己吓死了。我交公的医药包里有绷带和消炎药，应该是给他用过的吧。肯定是用过的，那没挺过来，就是自己的原因了。”
吴皓看着尤琪神经质地嘟嘟囔囔，又看向罗慧慧，罗慧慧给了她一个微笑和安慰的眼神。他埋头继续下棋。
三个人没事就下五子棋打发时间，尤琪一直处于压制地位，不过今天吴皓已经赢了好几次了。尤琪在得到罗慧慧的那句肯定后，很快把局势扳了回来，笑嘻嘻地把第五颗白子落在纸上。其实四颗就已经成定局了，但她每次都执着地把最后一颗落上，然后笑嘻嘻地说一句“五子连珠”。虽然吴皓那半边被严重烧伤的脸看不出什么情绪，但另外半边脸很清楚地大写着失落两个字。
罗慧慧有时嗔怪地看尤琪一眼，“又欺负小孩子。”
尤琪大大咧咧的样子，“作为一个棋手，全力以赴就是对对手最大的尊重，对不对，吴皓？”
吴皓重重地点点头。
“你要不要我让你？”
吴皓使劲摇摇头，张了张嘴，但是却没能说出什么。他有些失望地垂下头。
罗慧慧摸摸吴皓的头，声音温柔，“我们慢慢来，不着急好不好？现在想说什么，也可以写在纸上，我和琪琪姐也能看懂的。”
吴皓点点头，学习语文的时候更加认真。
尤琪趴在桌上，歪着头认真看罗慧慧给吴皓上课。罗慧慧上课很耐心，很温柔，就像尤琪读小学时隔壁班的班主任。尤琪读小学时，班主任是个四十多岁的秃头男人，喜欢漂亮的女孩子。那时大家五六年级，女生多多少少开始发育，那男人手上捧着课本，一边讲一边在女生间走来走去，眼睛毫不遮掩地往领口里望。女生们事后嘻嘻哈哈地谈论，根本意识不到严重性。尤琪那时也没有男女方面的概念，只是觉得老师的眼神很恶心。夏日午睡的时候，老师让她到办公室讲卷子。他夸尤琪聪明，手搭在尤琪肩膀上。又夸尤琪漂亮，把尤琪搂到怀里。尤琪闻着男人呼吸说话间嘴里的臭味，恶心地想吐，试着挣开。男人的手像是钢筋锁链，牢牢地捆住她。她拿起旁边男人泡着枸杞菊花茶的陶瓷杯子，朝男人砸去，趁机挣脱，一边哭一边跑了出去。路上撞在隔壁班班主任身上，那位女老师护着自己的肚子，哟哟的叫着，但是并没有露出尤琪意向中的凶狠表情，也没有骂她。女老师笑着说，“下次不要跑这么快哟，小心摔倒咯。”看见小女孩满脸的泪痕，关心地问，“发生什么事了，能给老师说说吗？”尤琪没有把那件在她看来难以启齿的事说出来，但是却在女老师怀里抽抽噎噎了半小时。女老师肚子圆圆的，身上有好闻的味道，一头长发像瀑布一样垂到腿弯。她刚洗过头，一股潮湿温暖的香气，风吹的发丝挠着尤琪的脸颊和脖颈，痒痒的。女老师笑着摸摸她的发顶，“小同学，你听到老师肚子里宝宝的声音了吗？能不能告诉老师，是男宝宝还是女宝宝呢？”尤琪真的把耳朵贴在上面，认真听了听，然后抬起头望着老师的脸，认真地说，“是女孩。”后来老师果然生了个女孩。后来那个男班主任处处找尤琪麻烦，带着班上的学生孤立她。那些半大的孩子知道些什么呢，更何况尤琪这人沉默寡言又清高看不起人，他们早就看她不顺眼了。尤琪难受时，就会偷偷去找隔壁班的女班主任，女老师很温柔，会借给她各种各样的书，告诉她，精神世界的丰富远远比物质世界的满足更重要......后来女老师肚子越来越大，坐上轿车离开了学校，再也没回来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