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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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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道好玉入手极为细腻温润,苏宁觉着,眼下她手上握着的这块尤甚。
她不由低下头,纤细的五指轻易地便将那一小块玉,或者说,那由玉琢成的小女娃纳入掌中,微沉。
那是一块莹润光洁、细糯通透的白玉,又被人巧手琢成了她的模样,再在今夜由他转交到了她的手中。
苏宁已经凝着手上这笑意盈盈的小女娃好一阵了,久到连这一小块玉上都带了她手心里的温度,微微透着些暖意。
她慢慢道:“师兄是何时备下这个的?”指腹无意识的在其上摩挲而过,触到一片极细、极润的温凉,如膏似脂。
苏宁将小女娃牢牢握在掌心,抬头笑道:“琢的还是我小时候的模样。”
时域微移了视线,后重又看住她,含了笑地道:“前几日托一位巧匠制成的。这玉,也是得来已久。”
他的目光从她手上的小女娃身上一扫而过,眼神有一瞬的柔和,微顿了顿,他道:“可还合意?”
苏宁毫不犹豫地点头,接着又毫不吝惜地赞赏,“那那位匠人的手艺可真是精巧。”
小女娃的表情活灵活现不说,身上的衣饰也是简洁又不失匠心。她瞧着便莫名欢喜,越把玩又越觉得,这分明只是个简简单单含着笑的小女娃,但看久了又奇异的自她身上透出几分灵动和娇娇的憨态来。
便让人越把玩越爱不释手,越看心中暖意越盛,直将人一颗心都熨得和暖又妥帖。
“只是,这匠人又是如何知晓我少时的模样的?”她微有些疑惑,手指抚过小女娃晶莹的面颊,想起她先前塑的泥人。
这便是他先前说的“礼尚往来”的回礼么?可两相比较之下,她又觉,他回给的礼未免太贵重了些。
先前他不是还塑着一个她的泥人?也给泥人描了眉眼着了色,现下,是……放弃了?改成了这个?
她又低首看了看手中的“回礼”。
因着玉是通透的白玉,这整个小女娃都透了些玲珑温润,比起先前那着了色的泥质小人来,“她”少了几分活泼亮丽,多了几分温柔矜持。
琢的是她。可她年少时应是无法无天、闯祸不断的罢?还当真没有这玉琢而成的小人儿的半分恬静矜持气质。
想着想着,她险些笑出声。
时域看她眉眼间的笑意在某一刻忽的浓郁起来,仿若有些忍俊不禁,这“有些忍俊不禁”也让她本就弯弯的眉眼再添几分喜意。
是想到了什么趣事?他也不曾问,定了片刻后随手将书案上的一卷书拿起,翻了几页,简单回答她道:“画像。”
“画像?”苏宁眼睛微微瞠大,“谁画的?师兄么?”
若是前几日才托巧匠琢的,又是琢的她少时,那想想,那画像便也当真只有他才能拿出。
她都还不曾看过他的画作,更何况画的还是她!苏宁不由道:“我怎不知师兄还画过我的像?我……”
她话未说完,时域就像是知她心中所想一般,将本就只是漫不经心扫过书卷的视线抬起,道:“那画给了那位匠人后便不曾拿回,你若是想看,怕是不能了。”
苏宁愣住,又是拒绝。
她张口就想怀疑一番,但转念想到之前一探究竟想要强夺他手中的纸张而闹出的最后情景,她又不得不偃旗息鼓,只得作罢。
要是追问下再出现什么意料之外的情况,她可受不住。只心里还是忍不住嘀咕着想,是真的不曾拿回,还是单单不给她看?
她看看手中眉目莹然的小女娃,心中暗道:若那匠人此前从未见过她,又只凭手中画像便琢得如此模样,那这匠人的手艺当真是极为精湛了。
而时域送去的那幅作为参照的画,想来也是极佳?可若极佳,他又因何不愿让她瞧上一眼,还真是忘了拿回来不成?
知晓想了也是无果,她不再执着,干脆道:“那便罢了。这是师兄给我的回礼?”
说着,她将手中的小女娃扬了一扬。
时域自然知晓她说的回礼是指什么,便不曾多言,微微笑着颔首。
苏宁道:“那,师兄,前几日你塑的小人呢?不塑了么?”
原本那才是他想给她的回礼罢?她想着,神色忽的变得有些狡黠,只是看着时域等他开口。
这玉琢小人的来历和去处她知晓了,但那泥塑小人呢?
时域一顿,指尖无意识在书页上轻点了点,之后敛目,正要开口。
苏宁率先道:“不行,师兄你不能再遮遮掩掩地说,‘你无需看’、‘没甚么好看的’、‘找不着’、‘已不在手上’的那种话了。”
又不是像大师兄那般,是有了心上人,羞于、也不好被人撞破的私事。
塑泥人一事她早便知晓了,又有甚好遮遮掩掩,但为防他真有这样的打算,她还是率先把话给说死了。
可这般做了之后,又想,他今日委实有些古怪,便不由上上下下将时域打量而过,眼里的异色不作遮掩。
时域察得她目光,又听她言语,当下不免觉得好笑,但又有什么自他心头飞速掠过,他侧一侧首,问:“你想要知道?”
苏宁点头,“嗯,我还要看看。”
想一想又迟疑补上一句,“只要……只要那小人还在师兄手上。”
如果他真的放弃了,又将那些东西给尽数丢弃了呢?心中虽觉不大可能,但苏宁还是留了一线。
时域轻易便猜得了她的心思,原先尚还只是觉得好笑现下他便已近失笑出声,可他还是按下了,道:“自然在我手上,可师妹若要看,便有一个条件。”
“条件?”她不防,一愣,怎的看个小人罢了,还有条件。
时域道:“只是由我问你一事,你若答得上,或还记得,我便给你。但你若不记得……”
他一停,微笑了笑,轻声好似自语,“便罚罢,左右,先前我也是那般说,也不算言而无信。”
“如何?”他将手上翻阅着的书卷放回原处,侧转回身与她面对面而坐,端正又肃然。
但这肃然又不是同客人商谈要事的那种肃然,其成竹在胸、优游从容自是与那时一般无二,但其冷静透彻、疏离有距之感相较那时又稍减,到底他现下所面对着的,并非来谈条件的访客,而是他青梅竹马的师妹。
苏宁神思一晃,随后小声嘀咕,“我都还不曾答应呢……”但他搞的却好像已经开始谈条件了一样。
时域颔首,却道:“确是,但你便是不答应,这问日后我也是迟早都要问的。”毕竟先前可是她自己说的记得。
他面色淡淡,看着她,俨然一副无关于己,既似师长考察学生,又似与人公平公正谈条件的平静模样。
苏宁闻声蹙眉,迟早都要问?何事?这般紧要?还说若不记得便罚,他素来不轻易对她说罚的。罚。
她下意识扫了另一侧自己的书案一眼,上面有翻开的书卷一册、摊开的白纸一张,她到如今这时候都还有一遍《清心经》未曾罚完呢。
她心内如此腹诽,但也不曾过多在意,既迟早都要问,那便问罢,左右即便她答不上,时域也不会罚她罚得太重。
抱着这样的心态,她一边在脑海中回忆,一边点头,“嗯,好,那师兄想要问什么”
记得?她是先前说过什么么?还是极易忘记又极为重要的那类?她凝眉仔细回想。
一直在等着她回复的时域却在这个当口失了他的利落和果断,他停一停,看着她轻声问:“师妹是答应了么?”
“嗯?”苏宁再一愣,不懂他如何又多问一遍,可也只当他是要一个确切答复,便点头笑道,“答应了,师兄快问罢。”
她脑海中飞快自现在往以前回溯思索。
自来了这里后她行事便极为慎重,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她心中都大致有数,也警觉。
想一想,也就在决意留下来之后她的心情稍稍放松了些,她首先细细回忆过这段时日,却并不觉那几日里她曾说过什么紧要的话。
而如若时域说的是今日发生的事,譬如那结业礼,又未免太过简单。苏宁眉心微凝,一些无关紧要的闲谈自是不必考虑,如此一一排除下来,又便只有……只有那日醉酒之后,她曾说过什么了。
想到此处,苏宁心中微愕,酒后的话难道也作数么?难道他不担心她胡言乱语、乱说一气?难道他不知她醉酒了么?可第二日他分明又派人送来醒酒汤。
直至今日今时,当下眼前,苏宁才忽的察觉,她原先一直关注着酒后梦里的那道声音,关注着她的去留的选择,关注着后来师父和大师兄的踪迹,却反而对那场酒醉本身,以及之后回房的那段经历不曾过多留心和在意。
她努力回想,忆起的却除了一些零散破碎,又勉强有着时序的片段,其余……再想不起来。
她可曾在那个不恰当的时候发过什么重誓、许下什么承诺、说出什么言辞,让时域当真,以致现下都还要前来问她可还记得?
怎会如此。她几乎要呆住了。她酒后是会这般胡言乱语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