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见》故荒

1、往事

　　南方的雨季是漫长的，小雨总是淅淅沥沥的下着。整座小城都笼在一层烟雨当中，朦朦胧胧的，让人看不真切，却又平添了几分媚色。
　　今天难得放了晴，阳光正好。铺在地上的青石板经过长时间雨水的冲刷，显得有些凹凸不平，石缝之间也生出些青苔，看上去生机盎然。
　　父亲躺在藤椅上，在院子里晒着太阳。手边放着个木质的小桌，桌上正煮着茶，茶壶咕噜咕噜地冒着泡。茶快煮好了。跪在地上的我心里想着，我在这儿跪了已经半个小时有余了，双膝微微泛着酸。
　　我时不时用余光喵父亲，只可惜他毫无反应。
　　你或许会问我为什么跪在这儿？大概..……可能……也许是因为我谈恋爱了吧。
　　其实这不是什么大事了，毕竟今年我已经18岁了，是合法的成年人了。
　　可是关键我的恋爱对象是个男的啊。
　　这不，我今天就是来负荆请罪的。
　　正当我神游天外之时，一声不大不小的咳嗽把我唤了回来。
　　我立马直起背来等待着父亲的下一步动作，只可惜这一无心之举后，他并未起身。
　　我有些失望。
　　他对我这件事情的态度模棱两可，让我猜不透他的心思。这种感受是决不好受的。
　　空气中忽的弥漫一阵浓郁的茶香，院子里种着母亲精心栽培的夹竹桃，现在正值春季，花香馥郁，茶香与花香相互交织融合，刺激着你的嗅觉，使人神清气爽。
　　藤椅上的父亲终于有所动作了，睁开眼，起了身，把还正沸腾的茶端了下来。
　　我垂着头，不敢去看他，心里虚的厉害。
　　只听见瓷制的茶具一阵碰撞，发出好听的声响，末了便没了声响。
　　一杯茶被父亲推了过来，映入我的眼帘。
　　我抬头便去看他，他神色淡淡的，没什么表情，看不出他的喜怒哀乐来。
　　“起来吧，地上凉。”父亲端起茶，似是要喝，却只见他闻了闻，便放下了。
　　他终是忍不住了，叹了叹气，便对我说道。
　　我也不是什么矫情之人，听他的话，拍了拍裤子上的尘土，便站起来了。
　　他指了指一旁的椅子，又去指我面前的茶。
　　我自是明白他的意思的。
　　我抿了一口茶，茶苦涩的味道便席卷了唇齿。
　　茶是好茶，煮的不赖，只是品茶之人的心却并不在此。
　　我借着喝茶之际，偷偷摸摸的去看他。
　　“你想说些什么？”
　　我的那些小动作定然是被他尽收眼底了。因为他的手明显一顿。
　　我被他这个问题打个措手不及，我原以为他会明确的反对，却没想到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那些原本准备好的演讲稿都没了用处。
　　我茫然了一瞬，然后没头没尾的问了一句。
　　“您，不怪我吗？”
　　他看着我笑了笑，反问道：“怪？怪你什么？怪你给我柳家绝了后？还是怪你给我柳前，辱了名声？”
　　我疑惑，难道不该怪吗？
　　他摇了摇头。
　　“名声？我柳前向来是不在乎这些虚名的。”
　　说完他停顿了大约一秒，又躺回了藤椅上面去了。
　　我以为他不再说了，心里也还正为这种结果狂喜之时。
　　接着他用一种缓慢的语速道：“不过绝后嘛，本该是在我这一代就该绝了的，只是可惜喽，没绝成。父业子承，你小子倒也够快。”
　　这几句话向我狠狠的砸了过来，砸的我眼冒金星，晕头转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深层含义。
　　我“腾”的站了起来，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我想我大概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父亲递给我一个轻飘飘的眼神，我敢肯定，我在那眼神里看到了鄙视的成分。
　　我就那样站着，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好在老天没让我尴尬太久。
　　院门传来响动，是开门的声音，然后又被关上，走进来一个女人。
　　我转身去看。

　　是我的母亲。她手上提着菜，显然是刚买完菜回来。
　　她看到我时有一瞬错愕，转而变得惊喜，将手上的菜放在一边，走到我的面前，拉着我的手问道：“怎么突然回来了？也不通知我一声，好让我提前准备准备啊！”
　　我对她笑了笑，解释道：“学校提前放了假，想着回来看看你们。没告诉您是想给您个惊喜。”
　　她也高兴得很，“既然回来了就多住几天，妈给你做你爱吃的去。”
　　她提起菜，向厨房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向我摆摆手，示意我坐下。
　　我坐下来了，面上佯装淡定地抿了一口茶。
　　沉默在空气中长久的蔓延着。
　　他手上拿着茶杯，来回放在鼻边，却不喝，像是在斟酌着什么。
　　终于，父亲打破了这份沉默，“那孩子叫什么？”
　　他的声音突然一下响起，吓了我一大跳，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惊诧地叫了一声，“啊？谁？”
　　他耐着性子又给我解释了一遍，道：“你对象。”
　　“曲陌，参差连曲陌的曲陌。”

　　他没再问了，但我心里却有千万个问题想要问他，问他刚刚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父亲从藤椅上坐起，猛的凑近我，显得神秘兮兮的，用我们两个才可以听见的声音，问道：“你，睡在上面还是下面？”
　　听到这个问题，我感觉我的身体明显一僵。
　　我别过脸，含糊其辞的说，“你问这干嘛？”
　　“我关心一下你不行？”他反问我。
　　当然行，可您老能不能说得稍微委婉一点？好吧，虽然我是在下面的。
　　我支支吾吾地答不出来，脸红的像煮熟的虾子。
　　他看我这副模样，似乎已经有了答案，嫌弃地说道：“没出息！”
　　然后掩饰性的咳嗽几声，“我只是想问你，你在大学是睡上铺还是下铺？”
　　闻言，我的脸更加红了，“睡下铺。”
　　“那好那好。”我总感觉他醉翁之意不在酒。

　　小桌上父亲的那一杯茶没了热气，已经完全冷掉。
　　他的那一杯，从始至终都没动过一口。我突然想起什么。
　　在我印象中父亲是不爱喝茶的。什么样的好茶都是不爱的，这一点使我感到尤为奇怪，我见过和父亲一般年纪的长辈都是爱喝茶的，他们常常端着茶一边喝一边和他们的后辈讲他们年轻时的风光事儿。
　　可父亲从来没和我讲过，他不爱提，我也不怎么问。

　　但我现在却起了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