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梦者》椰汀

6、光暗世界-6

　　晚饭后，所有人都被重新聚集到了北广场之上。

　　在那里早已等待的是一个站在高台上的旧式洋娃娃，带着小洋帽、穿着层层叠叠的蛋糕裙；浑身上下包裹的严严实实，它没有非常凹凸的、极致女性化的芭比娃娃式身材，而是一个偏中性、幼龄化的圆筒形身材。

　　应该是为了模仿傍晚黄昏时的天色，北广场上的光没有那么亮，微微的有些发橘，照在洋娃娃的大眼睛上，使得本来没有感情的眼睛染上了一抹温情。

　　那个洋娃娃把所有人聚到了它的前方，就像上课一样，讲了白雪公主的故事，它的声音空洞、轻灵、像一朵云一样轻飘飘的。与之相对，是它正在说的故事。

　　在故事中，白雪公主依旧有着纯白如雪的皮肤、乌黑亮丽的头发、赤红如血的嘴唇、漂亮的眼睛；在故事中，白雪公主没有恶毒而自恋的继母，但却有着自私、暴虐残忍的父皇掌握着滔天权势，有着怯懦、喜爱炫耀的母后顺从着家里的暴君；在故事中，有猎人的出现，却是作为白雪公主的老师，教她打猎；在故事中，有七个小矮人的出现，它们不是在森林中自由的生活着，而是在城堡中，作为佣人，负责打扫、做饭、洗碗、修剪花木等一系列杂活。

　　没有王子、没有新奇的体验，这个故事中有的只有白雪公主日复一日的生活。

　　没有意外、没有突然的仇杀，这个世界中有的只有枯燥无味而又残酷的现实。

　　这还是一个童话吗？

　　洋娃娃讲述了很久的故事，从白雪公主出生后开始接受的各种训练，到她长大后需要承担的各种责任。她没有见过她的臣民，但她是一国公主，她没有继承王国和城堡的权力，但她不得不努力营造出良好的形象，等待着今后的某一个王子的出现。

　　皇亲国戚对她指指点点。

　　小矮人们表面恭敬，背后嘲笑。

　　她的父皇是一个野心家，等待着用她去换取丰富的资源、强大的军队和一段时间的和平。

　　她的母后是一个虚荣者，把她的时间塞满了各种训练和工作，试图把她打造成一个无比完美的女儿，以此向她的丈夫邀功。

　　“就这样，白雪公主在重复而压抑的生活中迎来了自己16岁的生日。”天空的亮度逐渐降低，但却永远不会有熄灭的时候。

　　“到她16岁的那天，她做了一个决定，逃离这个城堡，逃离所有认识她的人。”洋娃娃的声音十分平静，也是正常，她应该已经讲述过这个故事千百遍了。

　　“这个决定是她很久之前就做好的一个决定。在一次次的痛苦、眼泪中，她都暗自发誓，自己一定要逃离这个城堡。她不知道自己去哪里，但或许哪里都比现在她所处的生活更好。”

　　“想着可以没有鲜花，但不想遇上荆棘。”

　　终于，到了白雪公主16岁的前一天，她和平时一样11点钟躺下，看着外面的月亮，月亮隐藏在了云层后面，只有一点小尖尖露出来。

　　她数着数，看着天空，等到外面响起了午夜的铃声的时候，她轻巧地爬下了床，蹑手蹑脚地来到了窗边，她祈祷着，不要遇上任何一个阻碍。

　　她开始行动了，穿过大理石的走廊，走下木质结构的阶梯，以往没有任何声响的阶梯突然响了一声，她慌忙躲在了楼梯旁边的暗门中，等待了一会儿，没有人来，白雪公主才放下心来。

　　穿过一楼大厅，穿过玫瑰花圃，她马上就要跑出去了。

　　“只要推开那扇沉重的大门，她就会离开。她已经很累了，但是脚步不停，快一点再快一点，她推开了门。”故事戛然而止。

　　有的人听入了迷，在和旁边的人讨论着结果会是什么样的。

　　有的人陷入了沉思。

　　有的人开始颤抖，其中包括苏晗房间旁边的那个双马尾女孩。苏晗注意到她的手攥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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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来临，长灯不灭。

　　苏晗躺在了床上，现在是标准时间9点。

　　一天的紧张刺激之后，身体格外疲惫，迫不及待想要进入梦乡好好调整一下。这种疲惫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是长途跋涉后的休息。

　　苏晗拿出了早上在北广场欢乐坊画画时偷偷藏起来的小心心，他发现这个小心心完全变成了纸片，贴在哪里也不会融化。苏晗玩了一会儿，发现它就是一个普通的、没有任何特别之处的纸片，他把它放到枕头底下。

　　无数的思绪开始涌入……

　　对于这个梦世界的主人来说，这是个美梦还是噩梦？

　　那些熊、洋娃娃、圣诞老人意味着什么？

　　光暗世界有什么区别和联系？

　　明天又会经历什么？

　　还有，今晚在梦中，肥皂泡会带来什么……

　　苏晗入梦了。

　　他穿着层层叠叠的蛋糕裙，坐在一个长桌子前，桌子上有一个水晶吊灯，除了他之外，桌子上还坐着一个穿着西装的男士。桌子上东西异常丰富，两个人绝对吃不完的量。而灯光微弱的周围，坐着一排一排的人，他们可以从各个角度看见苏晗。

　　苏晗对面的男人在切着牛排，说：“今天你的时间安排是怎么样的？”

　　苏晗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他只能感觉自己的嘴巴在动，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女声开始叙说：“回答您的话，今天早上7点，我吃了早饭，8点开始了形体训练，10点开始阅读《女诫》，12点吃了午饭，下午2点学习了绘画，下午4点练习了芭蕾，晚上6点和您一起吃饭，晚上8点即将学习床上体式，准备晚上10点上床。”

　　“嗯，很好。”

　　苏晗看不清对面的男人的脸，他的脸隐藏在了黑暗之中，只能看得见他的手，右手手腕上带有一块表，是……传统古董的样式，有指针的那种。

　　虽然是在吃饭，但苏晗面前的食物只有营养液，这倒是不稀奇，毕竟在27世纪，营养学与科学的结合使得人们可以从营养液中获得每日标准的建议摄入营养值。反倒是对面那个看不清脸的西装男吃的牛排还有这个梦世界中的自助餐的食物供给才更令人稀奇。

　　苏晗后面的梦就有些模糊不清了，对面的男人似乎牵着苏晗开始围着桌子绕起了圈，面对各方的观众们介绍着什么，好像有掌声从观众中传出，那些人影影绰绰的，看不清面孔，谁也看不清，但有一个观念无比清晰地扎根在苏晗心里：“他们在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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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早晨7点，中间灯泡的亮度逐渐变亮，中心的机械音也开始响起：“现在是标准时间7点，请所有人员开始一天的生活。”

　　苏晗揉了揉有些闷的头，昨晚的梦中，虽然没有很激烈的情节，但整个梦给人的感觉，始终逃脱不开“压抑”两个字。对面看不清脸的男人，周围围着的不计其数的观看者，都令苏晗有种不舒服的沉闷感。

　　早餐时间是在8：00。

　　徐暮和苏晗在早餐时相遇。

　　“好巧。”徐暮微笑着对苏晗说，“昨晚睡得好吗？”

　　“不算太坏。”苏晗耸耸肩，“你梦到了什么？”

　　徐暮沉默了一下，回答道：“我梦到我在跳舞。”

　　“跳舞？”

　　“会劈叉的那种……幸好只是个梦，不然应该会很疼吧。毕竟现实生活中，我可能还会扯到蛋。”徐暮的神情扭曲了一下，“一字马真的不是人做的。”

　　“你有痛感吗？”苏晗突然转头问徐暮。

　　“有，感觉两边的腿、胯所在的位置都有。”徐暮回忆了一下，接着有些犹豫地说道，“我感觉这是一个可能7、8岁的女孩的身体，她的柔韧性还可以，但是应该也没有那么好，毕竟整个梦中，都有一个舞蹈老师在旁边守着开胯。”

　　“你在的位置，有人在看吗？周围。”

　　徐暮看着苏晗的眼睛：“有，而且是很多，但我都看不清脸。我是在一个舞台一样的地方劈叉，台下有很多人，我看不清他们的脸。所以，你的梦中，也有这样一群人？”

　　苏晗点点头：“我昨晚的梦是我在吃饭，然后一个中年男性和我同桌吃饭，但感觉更像是表演。周围坐着很多的人，而且好像有一个念头一直在告诉我‘你在被看着’。”

　　徐暮啧了一声：“真是令人不舒服。这种时时刻刻被看着，无法掌控自己身体的感觉。”

　　“对了。”徐暮朝一个方向抬了抬下巴，“那是你的邻居吗？看着脸色可不太好啊。”

　　苏晗顺着看过去，看到了双马尾，她的早餐只拿了一碗粥，但是并没有动勺子，反而是显得有些呆愣。

　　“有意思了，走，去看看。”苏晗提脚朝双马尾的方向走去。

　　走到那个桌子的时候，苏晗打了个招呼：“你好啊。我是住在你旁边A5房间的苏晗。”

　　双马尾打了一个激灵：“你好，我是百灵。”

　　“看你脸色不太好，你还好吗？”

　　百灵拿起勺子，扯出一个笑容：“嗯，谢谢你的关心，我很好。”

　　“你应该也是昨天才到暗世界的吧，这不巧了，我也是。”苏晗微笑着说，“你知道昨天晚上那些肥皂泡有什么作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