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蒂莲》瑾康

1、第 1 章

　　中午十一点半，办公区的广播准时地响了起来。几个年轻男职工走在去食堂的路上，一听到广播相视一笑，其中一个意味深长地说，今天又是红裙子播音，另外几个人没有回应他，但是这种沉默更像大家心照不宣地体会到了更多内容。
　　红裙子是电力公司年轻人私底下称呼苏夏的暗号。因为新职工培训的时候苏夏就是一袭红裙子，苏夏高挑纤细，走起路来袅袅婷婷，她的红裙子随着她的步伐而有规律地摆动，她的出现像是火苗点燃了大家平静单调的生活。
　　苏夏毫无疑问是美丽的，虽然她的皮肤远远算不上白皙，但是配上她挺拔俏皮的鼻子和有点异域风情的眼睛，一切都显得刚刚好。
　　苏夏就是阳城人，她赶上了国家包分配的末班车，一毕业就分配到了阳城电力公司。单位看她年轻漂亮又是大学生，就把她安排到了办公室，她主要负责播放广播。电力公司在阳城的最东边，苏夏家在城西，单位体量她每天奔波就给她分了一间单人宿舍，每当天气不好，她就住在宿舍。
　　这天刚好下班早，苏夏一看天气不错就骑车回家了。到家时候苏妈妈正在炒菜，看见苏夏回家了她高兴地说“呀，大丫头回来了！”苏夏一听这话翻了个白眼，一脸不悦说“大丫头，大丫头，和你说了多少次了，我又不是没有名字，不许再叫我大丫头！”苏妈妈小声嘀咕了一句，就你事多。苏夏是个对自己要求很高的人，她希望和自己有关的一切都是美的，从别人对自己的称呼到自己的言谈举止她希望都是诗意美丽的，大丫头这种称呼当然是被她深恶痛绝的。其实苏妈妈在服装厂当了一辈子出纳，工作上雷厉风行，生活中也是心灵手巧，苏夏两姐妹从小穿着苏妈妈做的衣服没少获得夸赞。可是苏夏感觉自己妈妈特别庸俗。

　　苏夏记得上初中的时候，家属院里一个男孩离家出走被逮住以后家里大人怎么劝都不听，那个男孩当时说，你们说的话我都懒得听，叫苏夏妈妈来和我说，有的选的话，我愿意让她当我妈妈。当时苏夏都震惊了，震惊于居然有人愿意要这样的妈妈。在她心里她的妈妈是庸俗不堪的，尤其是每次妈妈下班离家还有五百米就要大喊着苏夏开门时，尤其是每次妈妈给她们做完新衣服都要她们姐妹第一时间穿着去院里散步，听到邻居们夸奖才让她们回来时，尤其是每次妈妈看到邻居家里添了什么新物件，也要第一时间买回来时。苏夏一进客厅，看见妹妹苏冬坐在沙发上发呆，“坐套，这次你考的怎么样？”苏夏调侃地说。坐套是苏夏送给妹妹的昵称，苏夏比妹妹大四岁，她第一次在产房外看见妹妹时，妹妹的脸皱巴巴的，长长的，像极了坐了好长时间而没有清洗的自行车坐套，她想，妹妹是个自行车坐套变得。从苏冬有记忆以来，姐姐就叫她坐套。今年是苏冬第三次高考，她已经习惯了姐姐的漂亮任性，飞扬跋扈，所以当姐姐问她考的怎么样时，她虽然烦躁，还是中规中矩地说了一句，就那样吧。这时候，外面有人说笑，苏夏一听就知道爸爸又带人回家吃饭了，苏爸爸是小学老师，现在他们住的房子就是爸爸学校盖得家属院平房，苏爸爸平时最喜欢的就是呼朋唤友来家吃饭，然后在推杯换盏之时大谈家国大事，古往今来，这是苏夏最头疼的时候。客观地说苏爸口才不错，他讲的段子都能引发大家的兴趣，而且苏家招待客人的下酒菜也都是极其讲究的，所以苏家的客人总是来往不断。苏爸带着两个人进了自家院里，苏爸对老婆说：“多炒两个肉菜，今天王老师和李会计在咱家吃饭，再把我侄子上次买的那个酒拿出来。”苏妈从厨房出来，热情地和两个客人打着招呼。苏夏又头疼了，她感觉安静地在家休息一下，已经成为奢侈，她从来都不喜欢家里来客人。她也没和妹妹打招呼，直接嚷了一句：“爸妈，我回单位了！”
　　苏爸和苏妈知道大女儿性格向来古怪，所以看她大晚上又跑回单位也不甚理会，其实今天苏爸请客吃饭，不单单是简单喝酒闲聊，也是为了二女儿。苏冬从小就像姐姐的小跟班，在她从小的价值观里凡是姐姐赞同的一定是正确的，姐姐反对的肯定是错误的。无论是在家还是在学校她都很缺乏存在感。苏冬虽然皮肤白皙，但是你看到她绝对不会把她和美丽这一类形容词联系到一起，她虽然已经二十岁但是身材瘦弱矮小，像没有发育的小学生，而且脸上还是像坐套一样皱巴巴......她已经复读两年了，今年是第三次高考。苏爸爸自己是老师，自然非常重视教育，在他的认知里男孩子不好好读书尚且能够凭力气吃饭，但是女孩子不好好读书，就真的没有退路了。而且苏家夫妇没有儿子，自然没有未来娶媳妇的负担，大女儿又一路顺利地读大学，进国企，所以他们两口子感觉无论如何也要让苏冬读大学。王老师和李会计是苏爸单位两个脑子最活跃的人，苏爸把他们请到家里就是想请他们为二女儿的前途出谋划策。苏冬第二次高考比第一次提高了二十分，但是本科分数线也涨了二十分。今年苏冬第三次考，她刚刚估完分数，感觉也不是很理想。
　　夏天的傍晚感觉很漫长，苏夏骑到单位，天也还是亮的。她经过单位篮球场，突然听见有人喊她，他一回头，发现是技术科的邵志阳。邵志阳刚刚打完球，穿着篮球服向她走来，他古铜色的皮肤在太阳余晖的照耀下显得更加健康。他走到她身边说：“刚从外面回来呀，吃饭了么？”邵志阳身材高大，苏夏一转头正好看见他耳朵上有一颗痣，她突然想到姥姥曾经告诉她说，耳朵上有痣的人都聪明。小邵比她早来一年，是北京高校来的高材生。他们两个人的办公室离得很近，但因为没有什么业务上的联系所以平时接触不多。不过，每次苏夏从他身边经过都能闻到淡淡的香皂味道，是个干净的男人，这是苏夏给他的定位。苏夏回过神来说：“刚从家回来，还没吃呢。”邵志阳提议一起去食堂吃饭，苏夏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