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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 5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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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得迷迷糊糊,不出片刻,却又睡着。
这一次不知睡了多久,待我转醒,却是大白天。榻前守着小琪儿,见我睁开眼睛,立即笑得咯咯直响:“爹爹爹爹,你醒啦?琪儿有乖乖在一旁等爹爹醒哦,半点也没吵人。”
我微微一笑,哑声道:“好乖。”
他撒娇地挨近我蹭了蹭,才道:“爹爹,你睡了好些天,沈伯伯说。”
他话音未落,外头已有脚步声传来,待进来里间,却正是沈墨山和宝爷。
“长歌,你醒了么?”宝爷声音柔和地问。
我睁开眼,忙撑起半个身子要坐起,他伸手止住我,沈墨山快手快脚,拿过一旁靠枕给我垫着,宝爷拉过我一只手,搭了脉,闭目沉思了一会,睁开眼微笑道:“脉象比之先前,稳健不少,看来,这药还是用对了。”
沈墨山笑呵呵地道:“宝叔,有您出马自然妙手回春。”
宝爷摇头笑道:“欸,此时言之尚早,一连八日,咱们都用上这个药,若真有效,那才算我这趟来不辱使命了。”
我忙欠身道:“长歌谢过宝爷。”
宝爷拍拍我的手背,温言道:“我着人煨着药膳,这是我家公子爷昔日用惯的方子,灵验得紧,你试试,只有一样,吃个一天两天的,却不管用,得长年累月地吃。这药膳煎熬也颇有讲究,我当年学了许久,墨山啊,你看是不是派个伶俐点的小厮跟着我学学?”
“小枣儿毛手毛脚的,我不放心,我来学便好。”沈墨山笑呵呵地看着我,伸手替我理过脸颊上的头发。
宝爷淡淡地道:“丑话先说在前头,你运气好,托生在沈家,练武上是个奇才,师承又俱是当世巨擘,是以从来事事顺心,不知病弱之人有多苦。服侍照料旁人,一日两日容易,一年俩年勉强,若是十年八年下来,不嫌弃也得厌烦。所谓久病床头无孝子,亲生的孩儿尚且劳累不及,更别说你这样的。你现在且别忙着否认,自己个想明白了,这可是亏本到底的买卖,还得亏得心甘情愿。你要想清楚了,再来跟我学。”
沈墨山低头一笑,揽住我的肩膀,道:“宝叔,我沈家儿郎,向来说一不二,今儿个我便当着长歌的面跟你交个底儿,我自一开始便晓得他身子不好,知道跟他在一块,便一生都得照料他,看顾他。这若搁在以前,我定大不耐烦,再喜欢,也断无伏低做小伺候人的份。但经过这么多事,”他顿了顿,目光柔和看着我,道:“经过这么多事,我怕的不是要老去照顾他,是怕,没有机会去照顾他。您明白了吗?”
我心下感动莫名,紧紧握住他的手。
宝爷点头微笑,道:“既如此,我留了方子在栗亭那,你先出去,跟着他好好认认,方子上的东西都有哪些,咱们先从材料做起。”
沈墨山点点头,紧紧搂了我一下,起身道:“琪儿,跟沈伯伯出去,学点本事,也好照顾你爹。”
小琪儿万分不舍,却乖乖地点头道:“是。”
他们一大一小,牵着手走了出去,屋内便只剩下我与宝爷二人。
我知道他把沈墨山支开,是有话想说,便道:“宝爷,您有什么话,但讲无妨。”
“不忙,先吃东西。”宝爷笑眯眯地站起来,拍了拍掌,外头立即有两名少年抬着食盒小几子过来,我瞧那两人长相一摸一样,皆是清俊可爱,却是从未见过,宝爷笑着道:“这是跟着我的两个孩子,乃双生子,一个叫飞萤,一个叫飞翎,来,见过长歌公子。”
两名孩子摆完东西,都朝我恭敬地行了礼,齐声道:“经过长歌公子。”
“不敢,”我忙道:“有劳二位了。”
两人皆谦虚几句,退后几步,伺立于宝爷身后,宝爷和蔼地道:“手上可有力?能自己用饭吗?”
“能的,晚辈失礼了。”我告了罪,忙举起调羹,舀了一勺,开始吃起。
我本想着,这东西便是再难吃,瞧着宝爷的份上,怎么着也得全部咽下,哪知入口才觉着鲜美可口,非之前用过的药膳可相媲美。且搭配数样清爽小菜,色泽漂亮,端得令人胃口大开。
不一会,我将一碗药膳用得干干净净,这才尴尬起来。宝爷却乐呵呵地笑,指挥两名少年服侍我洗漱,并撤下东西,不出片刻,便收拾完毕,两人复将东西抬了出去。
“来,喝口茶。”他亲自端了一钟碧绿色茶汤过来,芬芳扑鼻,我忙躬身接过,道了谢,饮了一口,只觉唇齿留香。
“怎样?可还入得口?”
我闭目品了品,道:“犹若烟斜雾横,椒兰萦鼻,好茶。”
宝爷得意地笑了起来,道:“算你识货,此茶名为青松雾,不算珍品,却备受行家青睐,我生性笨拙,别的茶也弄不好,唯独这一味,常年候着公子爷要用,一来二去,熟能生巧,也就学会了。”
他见我有些不解,耐着性子解释道:“我口中所说的公子爷,便是墨山的师长,白析皓的爱侣,先帝敕封的明德公子。我出身贫寒,早年干的,便是伺候公子爷的小厮。”
我吃了一惊,道:“宝爷,真对不住,我非有意打探这些……”
“这不是什么秘密,”他乐呵呵地笑道:“我这一生,虽然苦,但也有福,最大的福气,便是跟了我们公子爷,他从未将我当成下人,反倒悉心教导,待我就如自家幼弟,又逼着白神医教我医术,我有今天,全是承了他的恩德。”
他看着我,笑着道:“长歌啊,咱们做人,可不能忘本不是?”
我垂头不语,他起身拍拍我的肩膀,道:“你跟我一样,咱们是苦娃儿出身,比不得墨山啊、徐达升他们。但话说回来,咱们生在什么人家,由不得人;长在哪,也由不得人;吃过多少苦,遭了多少罪,也还是由不得人。但现如今要过什么样的日子,却由得咱们自己,”他低头微笑道:“公子爷打小便教我,要做自己想做的事,做一个快乐的人,现下,我把这句话转送给你,好吗?”
我心下激荡,喉咙有些哽咽,深吸了一口气,冲他感激一笑,道:“好,多谢了。”
“好孩子,”他呵呵低笑,摸摸我的头,道:“你若不嫌弃,往后便跟着墨山喊我一声宝叔可好?”
“是,”我眼眶发热,忙低下头,强笑道:“宝叔。”
他甚为高兴,负手走了几步,道:“长歌,宝叔有几句话想问你,你老老实实答我,可能做到?”
“自然知无不言。”我道。
“好,那我就开门见山了。”他清清嗓子,道:“若现下有个能令你活命的机会,却要你离开墨山,你待如何?”
我心中一震,抬头道:“您这话……”
“只需答,你待如何?”
我心中纷乱,自认得沈墨山以来诸般往事,一桩桩一件件,缓缓在脑中流转不停。初遇时落英缤纷,那人踏步而来,不由分说,便将我与琪儿一人一边,挟持而走;相处之时他开口闭口,不离银钱,我不胜其烦;后来骁骑营军中,他逼我现出断指,在我心有期盼的一刻,却又令我怨怒相对;后来病榻之前,他悉心照料,温柔万分,又令我心思不定;再后来,天牢之内,逼疯萧云翔,我却只觉一片荒芜,却幸而有他大手相握,温暖厚实。
再再后来,我抱着必死之心,临危不惧,却在见到他前来一刻,力气涣散,心里变得酸楚柔软,想着真好,在临死前见着一面,此生无憾。
此生无憾。
我眼眶润湿,想起他抱着我,絮絮叨叨在耳边说,冬天暖酒算输赢账,夏日里扇凉扇弹曲儿,长长久久地,多好。
那么美的日子,我还没过过呢。
怎么能分离?怎么舍得分离?
我闭上眼,又睁开,心下已有计较,哑声道:“宝叔,我不怕跟您老实说,一个人的日子,我过得够够了。从今往后,我想换种活法,但若不能长相厮守,那便过得一日算一日,总之,绝不令自己个不痛快。”
宝爷目光晶亮看着我,似有些震动,却也有些了然的微笑。
就在此时,房门被人一脚踹开,沈墨山大踏步走进,笑道:“好,不愧是我看中的人,说的就是我想听的话。”
宝爷叹了口气,转身问:“公子爷,可不是我这样好说话。”
沈墨山沉吟片刻,道:“我命人快马加鞭,将口信传到凛叔叔那,此时算来,他已然看到,若他有什么想法,接下来,我接招便是。”
就在此时,徐爷的声音自外头传来:“不用传信,他早知道了。”
“二叔,您得到什么消息了?”沈墨山忙回头问。
“什么消息?”徐爷缓步走入,冷冷瞧了我一眼,道:“老子跟他们俩练了几十年,还不了解姓林的那等策略?放心吧,你林叔叔早就料得你的心肝宝贝病情无法再拖,人命关天,他那等假模假式之人,定然不会等闲视之,说不得此刻咱们周遭,就已然埋了暗棋,你的小情人死不了。他等的,不过是你心急如焚,乱了头绪,然后再抛出诱饵,令你不得不踏入他的套里,明白了吧?”
沈墨山面露喜色,道:“如此说来,白析皓还是肯医了?”
“没出息”徐爷训道:“你不担心下,你智谋无双的林叔出什么难题啊?”
沈墨山哈哈大笑,道:“兵来将敌水来土堰,难得他有兴致玩玩我,我便尽点孝道,让他玩玩又何妨。”
“真是,若他命你解散咱们盟,令你爹心血毁于一旦呢?”徐爷薄怒道:“别忘了,他对咱们姓沈的,姓徐的,成见可从没少过。”
“我看,是你对公子爷芥蒂太深。”宝爷接过去道:“别胡说了,当初是靠了他,才得以保全了你们那么多条人命,若他有心要毁了沈当家的基业,又何必拐弯抹角?”
徐爷有些不服气,却不敢驳爱侣的面子,只铁青了脸道:“总之,若你敢为了外人忘了自己祖宗姓什么,老子定然一掌拍死你。”
沈墨山笑道:“放心,林叔叔不是那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