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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连心 ...

  •   顺宁五年,大夏国京都兴安。

      繁华喧闹的定远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潮中夹杂着一支规模甚为庞大的迎亲队伍。兴安城内的首席媒婆——张李氏一副喜庆得近乎夸张的神情得意洋洋的走在队伍前列,吸引了众多看热闹的民众将原本就拥塞的商业重地定远街围了个水泄不通。

      姑娘婆子们望着那顶八人合抬的大轿子,目光里满是羡慕。酒肆里的客人们也忍不住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不知道是哪家姑娘这么风光体面的出嫁。小二掸了掸抹布,笑道:“几位客官可是外地来的吧”?

      酒肆本就是散步小道消息的最好地点,小二的身份则是最称职的流言散播者。见客人点头称是,小二的兴致也高涨了几分,接着说道:“今日这是太傅家的公子娶亲呢”。

      “哎哟,那可真是不得了,谁不知道当今太傅上官宏德高望重,深受皇上器重啊”?一位商人打扮的客人惊道。

      “上官宏大人学识渊博,更下得一手好棋,听闻京中无人匹敌,连棋院的博士也赞其棋艺已至出神入化的境界”。说话的是一位手持折扇的书生,一边说一边不住的点头,显然也对太傅的棋艺十分钦佩。

      “呵”!小二对此颇有些不以为然,往书生的茶杯里斟了些茶水,笑道:“出神入化的那位不是太傅上官宏,而是今日迎亲那位太傅家的公子上官羽”。

      “听说上官羽公子素来体弱多病,太傅只得将其留在府中安心调理身子,这些年来甚少出府,外人别说与之对弈了,只怕连见面都难”。

      “可怜老太傅就这么一个独子,听回春堂的一个伙计说,他们的店里的大夫前月还连同保和堂、长生堂的几位大夫去给公子会诊,说是病情严重了,把老太傅急得是茶饭不思啊”。

      “可不是吗?那上官羽公子今年才14岁,自小聪慧过人深得太傅喜爱,偏偏摊上这么个病,真是天意弄人。”那客人说话间,还兀自摇头叹息,众人亦纷纷点头。沉默间,原本是个喜庆事情的八卦话题到此打住,气氛似乎变得有一丝沉重。

      一位客人忍不住好奇问道:“若是久病不愈便断无突然间成亲的道理,只不知,今日迎娶的又是哪家千金呢”?

      小二道:“这位客官可知道冲喜一说”?众人闻言一片哗然,德高望重如太傅,竟也相信冲喜之事,若不是公子已经病入膏肓,恐怕也不会出此下策。

      “这新娘子的身家若和太傅家相比,确也算不得什么千金,正是定远街上最大的绸缎庄锦绣阁的沈家小姐”。

      古时士农工商的排位,上官家贵为士阶,而沈家即使坐拥家财万贯但其社会地位却是在最底层。撇开公子的病情不谈,此次与太傅家结亲,实属跨级别高攀。但若搁在寻常人家,谁又舍得自己的宝贝女儿去嫁给一个恐怕已是时日无多的公子哥儿呢?

      院外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听到迎亲队伍的声音渐渐近了,沈连心独坐深闺,一颗心忐忑不安。才刚入夏,她身上质地轻薄的红罗衫却热得她直出汗。

      外间已经坐满了宾客,穆子烜身为新娘子娘家的表亲,在席间却显得有些沉默寡言。他一袭墨绿青衫,本是不起眼的颜色,穿在他身上却更显得气质不凡,一点不似寻常商贾人家。

      昌隆米行的王老板逢人就恭贺一番,现在轮到子烜面前,拱手笑道:“哎呀,真是恭喜啊,子烜老弟,令表妹今日能与太傅家结为亲家,实在可喜可贺”。

      子烜起身还礼,面上挂着笑,并不多言。王老板又道:“不知子烜老弟会不会借着这股喜气,早点将亲事办了,我等着喝你的喜酒可是快要等不及了”。

      子烜亦笑道:“恐怕是我要先去恭贺王老板您再娶美妾才是”。王老板呵呵的干笑了几声,寒暄几句便换了一桌去道贺。

      子烜见惯了生意场上的人情世故,锦绣阁在京都乃首屈一指的绸缎庄,他又身兼数家分店的掌柜,平日里这些应酬他都游刃有余,唯独今日……

      他知道表妹早就心有所属,无奈门不当户不对,指望那秀才今年科举考试能够高中,到时再来提亲,两人便能有情人终成眷属。他是有心促成表妹的美事,只可惜姨丈沈从文——锦绣阁的大掌柜半个月前听了张李氏天花乱坠的一通吹嘘后,居然稀里糊涂答应了太傅家的亲事。

      如今局面已经无可挽回,也不知闺房里的沈如心是否正在暗自垂泪。如果连心在旁的话,好歹也能说上几句宽慰的话,可是从早上到现在,哪里见得到连心的影子。姨丈沈从文倒是没提过连心要当陪嫁丫头的话,许是为迎亲之事,府中众人都忙得晕头转向了吧。

      张李氏领着迎亲队伍进了沈府大门,向沈老爷沈夫人恭贺了几句,领到红包打赏直笑得合不拢嘴。子烜看了看迎亲队伍,除了随从和轿夫还有几个丫鬟外,却并未见着新郎上官羽。虽然他并不认得上官羽,可也没能从队伍里找出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倒是一位丰神俊朗的红衣男子引人侧目。看他的衣着打扮,穆子烜心里已经猜出个七八分,既然上官羽身染重病不能前来,那么这一位应该是上官家的亲属,替上官羽迎亲来的。

      沈家即便不是官宦之家,这门亲事也本是为了冲喜而定,男尊女卑的地位显而易见,但太傅家到底也是知书达理,为了顾全两家的脸面,礼数方面自然是周全的。

      子烜有些不屑,表面功夫做的再漂亮又如何,还不是误了表妹的一生?男方自私自利,女家唯利是图。可是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婚嫁之事,始终还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门不当户不对,即便结合在一起,也不会真正幸福。他也不例外,自小爹娘便常带他来看望表妹,用意何在旁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如今倒好,两位老人的如意算盘自然是落空了,但他的愿望呢,也一样很难实现。

      他是穆家大少爷,而连心,不过是沈家买来的一个来历不明的丫鬟。他喜欢连心,却也不敢对任何人提及,爹娘首先绝对不会答应,他要娶的是沈如心这样的富家千金,断断不可能是连心这种,入了府才随了人家的姓氏的丫头。

      他从来不曾因为这样的原因就看轻了连心,相反,他怕自己的鲁莽会惊扰了她,所以就算心仪多年,也是小心翼翼的藏着,生怕踏错一步,就会失去了现在这般的美好。

      有时候他也叹,沈连心和沈如心,不过一字之差而已,可在这个现实里,却是天壤之别。

      连心很好,这种好,却仿佛只有他看的到,因此他成了唯一一个因她的好而苦恼的人,而他自己,也在这般的苦恼中,尝出了丝丝甜的味道。

      那或许就是相思。

      而现在,他一边痛惜如心嫁得不如意,一边又想起了连心,想起了父母之命,忧心自己有朝一日,也会娶的不如意。他真的不愿看到这样的事情又再度发生在自己身上,也许要先向连心表明心迹,让她知道自己的情意,然后再去做通爹娘的思想工作,兴许能够得到双亲的应允。

      穆子烜拿起酒杯,一饮而尽。这上等女儿红,果然辛辣。

      那边厢,张李氏已引着新娘在几个随行丫鬟的服侍下走了出来,到正厅与高堂拜别。连心蒙着盖头,给沈老爷与沈夫人磕头。心里默默感谢两位多年的养育之恩,为免他人识穿自己的身份,她一直一言未发。

      起身的时候,从盖头的缝隙里瞥见身旁一袂墨绿色,她知道那是子烜。他来为如心送行,殊不知此刻将要离开的,却是她——沈连心。

      礼毕,红衣男子上前来,牵住绣球的另一头,将她带出了沈府的大门。送她入花轿的时候,她听见一个悦耳的男声在耳边低语道:“嫂嫂,羽儿病重不能前来迎亲,望你不要见怪”。

      连心先是一惊,随后又轻轻摇头,那男子便掀起轿帘,扶着连心坐上去。侍从牵了一匹高头大马过来,他翻身上马骑了上去。鼓乐手吹吹打打的弹奏起来,张李氏笑盈盈的嚷道:“起轿”!

      坐在晃晃悠悠的花轿里,连心紧握着双手,她很想揭开盖头,再看一眼她生活了十多年的沈府,但是她不敢这样做,她怕有人认出她来。事情若是败露,便会陷老爷于不义,也会害了如心。

      她不过是个丫鬟,命如草芥,别说是替如心出嫁,就算是要她去死,也不是一件多么难的事情。

      只要保守好这个秘密,能成全如心的话,她受一点委屈算不得什么。没有新郎来迎亲?呵,真的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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