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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疑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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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疑云
默然转过身来,镇定无比,郑重地对莫志说:“莫志。你听到了吗?我们以后只是普通的朋友。”
莫志不由分说搂住默然,固执地用力摇着头:“不!我不会离开你的!默然,你现在太伤心,所以才会这样想。我不会离开你的,我会一直等,等到你没那么悲痛了,等到你改变主意。”
默然木木地摇头:“改变主意又怎么样?以后吵架的时候,我怕自己会拿我妈妈的死来说难听的话,说伤人的话,一次两次你也许能忍受,一二十次呢?一二百次呢?那样困难的爱情,没必要勉强了。非得勉强下去,到那时候怎么办?再改变一次主意吗?”
轻轻挣脱莫志的双臂,默然觉得对人生产生了一种空前的厌恶。他坚决地推开莫志,带着一丝冷漠说:“莫志,别在我妈妈面前这样了,我们就让她放心一点儿走吧。再说我俩还是好朋友呢,别弄得连朋友都做不成。呐,放开手吧。以后有时间,我们要常见面,聊聊自己的近况,像好朋友之间那样……”
默然摇摇晃晃地走了,扔下莫志一个人在张薇的墓前发呆。俞然跑上来,看到的正好是这一幕:两个男孩子彼此背对着对方,一个低头站在墓前,一个走向相反的方向,越离越远。
回到医院当晚,默然就发烧了。也不知道白天是中暑了,还是累着了,总之烧得不省人事。医院想方设法为他降温,俞然也担心他的心脏无法承担高烧时的重负,整夜整夜都守在医院里,当然不舍得为他的擅自出逃责怪一句。
似乎这场高烧就是为了让默然脱胎换骨一样,过了几天,默然从极度虚弱的谷底,逐步转向恢复。随着身体慢慢转好,人也有了一些让俞然说不出来的变化。
可是俞然并没有留意这些变化,当默然的身体状况趋于稳定以后,他又开始变得很忙,常常一整天也不出现一次。
默然追问了几次妈妈临死前的情形,俞然都顾左右而言它。默然慢慢就明白了,那是父亲不想和他说及的话题,他不是笨小孩,既然没用,也就不问了。
顾飞和郑彬偶尔来看他,最常来的是吴尧和静儿。可是有一天,来了一个不速之客,是默然的小姨。其实默然和小姨不太熟,小姨早年就移民到了澳洲,和妈妈的联系并不紧密。默然的外公和外婆早年就去世了,小姨移居澳洲,G城这边只剩下张薇一个人了。这次小姨回来奔丧,都没有住张薇家,而是住在她婆家小叔子的家里。
默然并不了解妈妈和小姨的关系有什么问题,只是看得出来小姨在澳洲生活得很不如意,身上满是岁月留下的痕迹。他依稀记得早些年妈妈曾用很不屑的口气说起过小姨,大概是为了外祖父留下的一套小房子和她打官司之类的事情,总之那之后,两姐妹就来往得很少了,以至于默然根本就不清楚小姨的近况。
小姨说她马上要回澳洲去了,只是放心不下默然,言语中好像把默然扔给父亲,是一件很让她不忍心的事情一样。抹了一回眼泪,又寒喧了一阵子以后,她附在默然耳边低声说:“默然啊,小心你父亲身边的狐狸精女人。你妈妈丧事上,有个女人,看起来年纪还算年青吧,忙上忙下的张罗着各种事情。你还小,要学会留一个心眼,你妈妈临死前不可能不给你留下什么东西,小心家里的财产,都让那个女人弄了去。默然你也成年了,该分出来的东西就得去争取,咱不侵占别人的财产,可是该我们有的,一分也不能少。”
女人停了一小会儿,慈爱地把双手盖上默然放在被子面上的布满青紫的手背,接着说:“默然,你要是怕自己处理不来,我可以帮你。只要你一句话,我会留下来陪你,打官司也好,调查财产清单也好,我来帮你!”
默然突然有想笑的感觉:恐怕这最后一句话,才是她此行的最重要的目的吧。他抬起本来一直低垂着的眼,特认真地对她说:“我家的东西,都是我爸挣来的,就算一分钱不给我,我自己也成年了,到了自立的年龄,该养活自己的。小姨谢谢您替我操心,回澳洲的时候,一定要一路小心。”
住院的这十几天里,默然反倒和丁浩成了好朋友,也算是一种忘年交吧。丁浩以前和默然见过一次面,他曾在酒吧把喝醉的默然弄出来交给凌雄,可惜默然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说起来一片茫然。
丁浩没事儿就来看看他,有时候带他在院子里散散步、在医院各处转转、甚至还带他上过自己的办公室。默然发现妈妈最后是送到省人民医院的,所以缠着丁浩问了很多当时的情况。
惊异于这个孩子的冷静和执著,丁浩也不知道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只能捡大伙儿都看得到的情况说了些。
住了十几天医院以后,默然各项检查指标都恢复正常,剩下的事情就是回家休养了。丁浩批准默然出院,送他走的那天,看着他被保姆刘阿姨拉着手上了父亲的车,甚至有几分不舍。开车的竟然不是俞然,是俞然托的一个朋友,帮默然拿着东西的也是静儿和吴尧。丁浩觉得奇怪,他爸爸有什么事情,非得要这个时候去办呢?
虚弱、孤独和哀伤、未知的不确定感,始终跟随着这孩子的左右。丁浩看着车子开远,摇了摇头。
默然无精打采地在车里晃了差不多一个钟头,直到刘阿姨在他耳边突然说,“默默,来。我们下车。”他这才发现,车子停的地方,根本就不是他的家。这是城南番禺的一个小区,早年G城开发比较早的一个旧小区。当年,这里多数住着香港台湾那些来番禺投资的外商在国内的情人,人称“二奶城”。默然莫明其妙地眨了眨眼睛,不知道司机为什么把他拉到这个地方。
刘阿姨带着他们打开靠江的一幢复式的小楼,虽然款式有点旧了,但是前面隔着一条林荫小道,就是珠江了,风景特别的好。他们进了一层的大厅,默然才想起问刘阿姨:“阿姨,这是什么地方啊?为什么我们跑这儿来了?”
吴尧和静儿正帮着停好车的司机把默然的行李放进来,进了房子一起惊叹:“哇,默然!你家还有一套这么漂亮的房子啊,怎么没听你说过?”
刘阿姨笑着说,“俞总说这儿不是自己的房子,是借来先住一阵子的。”
默然皱了皱眉:“为什么要来这儿住?我们自己没房子吗?”
刘阿姨看出默然的不愉快了,小声地跟他说道:“默默,俞总说那房子刚……出过那种事儿,怕你会伤心……”
“这是干嘛呀!”默然几乎是用尽全力地大声地喊出来的:“干嘛每人个都随便替我作主,怎么都不问问我的意见啊!”
不知道是不是叫喊得太用力,默然觉得喉咙口有什么异物轻轻地划过一下,痒得他立刻剧烈地咳嗽起来,止也止不住,咳得掏心掏肺。静儿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跑过来拉默然的手,硬把他的人按到沙发上坐下:“默然你别上火呀,要是真不想住这儿,就好好和俞伯伯说哈,咱再搬回去住就是了,生气干嘛呢?对身体也不好!”一边对刘阿姨使眼色,让她给倒杯水过来。喝了几口温水下去,默然的咳嗽才勉强停止了。
吴尧在旁边看得呆住,半晌才说:“默然你干嘛呢?你爸也是为了你好,要是真不愿意,好好和他说,他也不会非逼你怎么样的呀。”
默然懒得理会别人,径直掏出手机,拨通了俞然的电话。可是电话一而再再而三地响了又响,俞然都没有接听,默然气得把手机往沙发上狠狠扔过去。
保姆愣在当场,看着默然不知道说什么好。想起张薇,眼圈儿不禁也红了。沉默中,气氛变得更古怪。
静儿连忙出来打圆场。她在默然身边坐下,柔声说:“默然,你看现在天也晚了。你刚大病一场,现在刚出院,需要的是静心休养。今天我们也折腾一上午了,午饭时间都误了已经,你肯定也累了,再说身上全是医院里的气息,这样留着多不舒服呀。你看这样好不好?你赶紧洗洗,吃点东西,先躺下休息一会儿。晚上俞伯伯肯定会回来,我们再和他商量嘛。”
也许是受了静儿的暗示,默然也觉得疲惫异常,情绪渐渐也平复下来。加上又觉得自己在好朋友面前这样发脾气,挺没意思的,默然强打精神,对静儿歉意地笑笑,又转头看了看吴尧,说:“对不起。”
吴尧走过来拍了他一掌:“说啥呢!客气劲吓着我了。”静儿也松了一口气,笑了。
默然又接着说,“要不你们先回去吧!我真觉得挺累的,今天先休息一下,你俩也辛苦了,趁司机还在,送你俩回市区吧。”
说完就要推吴尧和静儿出了大门。送他俩出门的时候,还不忘对保姆说了句:“刘阿姨,您赶紧给我做点儿吃的吧,我也有点儿饿了。”
刘阿姨应着进了厨房,默然则推着静儿和吴尧出了大门。
其实,在车子载着静儿和吴尧离开的以后,默然并没有回家,他在小区门口,打了一辆出租车,也往自己家里开去。
默然讨厌这种暧昧的粘腻的状态。他觉得围绕着妈妈的死,一切都疑云重重,他要自己弄清楚所有事实的真相。